第十五章 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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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格里住宅里的阁楼由于常年没人打扫,到处是灰,蛛网密布,地上扔着一些废木料,墙角还放着一些大包装箱。阁楼里有一个小窗户,透过破碎的窗玻璃,一束微弱的阳光射进来,照在几张老式椅子和布满灰尘的桌子上——它们是原来的主人留下的东西。这个阁楼是个阴森可怕的地方,在黑奴中间流传着许多关于它的骇人听闻的传言。其中一个是这样的:几年前,一个女黑奴惹恼了雷格里,被他在阁楼上关了几个星期。后来有一天,那个不幸女人的尸体从阁楼上被抬了下来。据说从那以后,阁楼上经常传来咒骂声和猛烈的击打声,中间还夹杂着绝望的号哭和呻吟声。黑奴们常常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猜测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一次,雷格里碰巧听到了他们在说这件事,气得大发雷霆,还发誓说,谁要是再散布关于阁楼的流言,他就把谁关在阁楼上一个星期,让散布流言的人亲眼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从此,黑奴们都害怕提到这件事。慢慢地,通向阁楼的楼梯,连同通向楼梯的过道都没有人敢走了,传言也渐渐平息了。凯茜突然想到,雷格里非常迷信,可以利用这点来实现自己的逃跑计划。

凯茜的卧室就在阁楼下面。有一天,她事先没跟雷格里商量,就指挥一帮人把她房间里的东西搬到相隔很远的另一个房间里。雷格里外出回来时,发现这帮人正劲头十足、乱哄哄地忙活着。

“喂,凯茜!”雷格里说,“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换个房间。”凯茜没好气地说。

“为什么?”雷格里问。

“因为我想换!”凯茜冷冷地说。

“见你的鬼!说!到底为什么?”

“因为我想睡会儿觉。”

“睡觉!有什么东西妨碍你睡觉了?”

“你要是想听,那我就告诉你。”凯茜神秘兮兮地说。

“说吧,你这个妖精!”雷格里不耐烦地说。

“啊!没什么。我想你是不会被打扰的!不过是呻吟声、扭打声而已,从12点到清晨闹腾了半夜!”

“你是说阁楼上有人?”雷格里惊奇地问,那天晚上他听到爱弥琳在阁楼里唱歌,第二天一早就将她放了出来。现在又听凯茜说阁楼里有动静,他开始感到不安。

“什么人啊,凯茜?”雷格里补充道。

凯茜抬起头,用锥子似的目光盯着雷格里,那眼神仿佛要刺穿他的骨头似的。凯茜说:“什么人?我倒想问问你呢?”

雷格里骂了一声,扬起马鞭朝凯茜抽去。凯茜往旁边一闪,跑进了自己的新卧室,边跑边回头说道:“要是你在那房间睡上一晚,你就都知道了。”说完她立刻把门关上,还上了锁。

雷格里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威胁说要把凯茜的门砸开。骂了一会儿,他好像又改变了注意,六神无主地走进客厅去了。凯茜看得出,这招起作用了。从此,她继续利用雷格里的这个弱点来攻击他的心理。

凯茜悄悄地在阁楼木板的一个小洞里放了一个破瓶颈,只要有一点儿风,它就会发出如泣如诉的悲鸣声,风大时则变成了凄厉的尖叫声。人们很容易把它听成恐怖的哀号。

仆人们听到这种声音,不由得又想起了过去那些可怕的传言。他们的神情也开始变得怪异起来,宅子里似乎到处都弥漫着疑神疑鬼的气息,但是没人敢向雷格里提起这件事。

一天晚上,雷格里坐在客厅的炉火旁,火光闪烁不定地照着陈旧的客厅。屋外风雨交加,狂风肆虐,破旧的窗户嘎嘎作响,百叶窗也啪嗒啪嗒响个不停,整个房子好像摇摇欲坠似的。炉火里的火苗跳动着,不时喷出一团烟雾和灰烬,就像一大群鬼魂在相互追逐。雷格里一直在忙着记账、看报纸,凯茜则坐在角落里神情忧郁地看着炉火发愣。过了许久,雷格里放下手中的报纸,见桌上放着一本旧书,便拿起来翻了翻。这是一本故事集,里面讲的都是鬼怪传奇和血腥的凶杀。雷格里很反感这些东西,但书里那些恐怖的插图好像具有不可抗拒的魔力,他的注意力被牢牢地吸引住了。

雷格里仔细地看着,不一会儿就觉得背上凉飕飕的。看完一篇故事以后,他猛地将书扔在地上,用脚踩了两下,连声叫着“呸,呸,呸”。

“过去老有人用这些故事吓唬我。”雷格里说,“这才吓不住我呢!老实说,我胆子大得很,不会被这些无聊的东西吓到的。”

刚说完,屋外一阵电闪雷鸣,紧接着阁楼上传来了凄厉的尖叫声。凯茜坐在角落的阴影里,紧紧地盯着雷格里,盯得他头皮有些发麻。

“这些响声不过是……不过是老鼠和风声弄出来的。”雷格里的舌头开始打结,“我过去有时听见老鼠在船舱底下闹腾,肯定是它们,没错!”说着,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凯茜,希望得到她的赞同。

可是凯茜没有答话,她还是像刚才一样用怪异的眼神盯着雷格里。

“喂,说话啊,你觉得是不是这样?”雷格里大叫道。

“老鼠会走下阁楼,穿过通道,打开你锁着的房门,一直走到你的床前,向你伸出手来吗?”凯茜一边说,一边直勾勾地盯着雷格里。雷格里就像噩梦中的人那样怔怔地看着凯茜。当凯茜说到“向你伸出手来吗”这句话时,她猛地把自己冷冰冰的手放在了雷格里的手上。雷格里吓得大骂一声,往后一跳。

“你……你……你什么意思?这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啊,我怎么知道?”凯茜一脸嘲讽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你真的看见了,凯茜?你说,你看见的到底是什么?是什么东西跑到了你床前?”

“如果你想知道,你可以在那里睡一晚啊。”凯茜说着指了指阁楼下的那个房间。

“你说它是从阁楼上下来的,凯茜?”雷格里惊慌地看着凯茜问道。

凯茜表现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雷格里开始心神不宁地在客厅里转来转去。

“这件事我要查一查,今天夜里就去。我要带上手枪……”

“去吧。”凯茜说,“睡在那房间里。如果看到它出现,你就开枪好了!”

雷格里跺着脚,破口大骂起来。

“不要骂了,你快听,那是什么声音?”凯茜说着指了指上面的阁楼。

“那不过是刮风的声音!”雷格里回答道。

“来,你到这儿来。”凯茜轻声说着,将一支蜡烛放在雷格里手上,拉着他的另一只手,领他走到了楼梯脚下,“你再听听那是什么声音?”

一阵疯狂的尖叫声从阁楼里传了下来。雷格里眼前的烛光剧烈地抖动着。他吓得两腿发软,脸色刷白。

“你赶紧带着手枪上去啊。”凯茜用嘲讽的语气说,“他们正在闹呢,你何不趁机将这件事弄清楚?”

“我不上去!”雷格里骂了一声说。

“为什么?你不是说有人在装神弄鬼吗?”说着,凯茜轻快地跑上了楼梯,笑着回过头来对雷格里说,“来吧!过来看看!”

“我看你就是那魔鬼!”雷格里说,“回来,你给我回来!不许上去!”

凯茜还是大笑着跑了上去。一阵狂风从上面刮来,吹灭了雷格里手中的蜡烛,可怕的尖叫声又随风传来,好像就在他耳边响起似的。

雷格里发疯似的逃进了客厅,坐在火炉边的椅子上浑身发抖。过了一会儿,凯茜也进来了。她像复仇的鬼魂一样,脸色惨白,眼中射出阴冷的光芒。

“我帮你上去看了看。你想不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凯茜阴森森地问雷格里。

“你给我闭嘴!这不关你的事!”雷格里说。

“啊,是吗?好吧。”凯茜说,“不过,我真庆幸我不用睡在那下面了。”

其实那天,凯茜早料到晚上会起风,她事先上楼打开了阁楼的窗户,所以阁楼里传来的尖叫声才那么可怕。从那天晚上开始,雷格里就绝口不提阁楼的事情了。他宁可将自己的脑袋放进狮子嘴里,也不愿到阁楼上探个究竟。一段时间内,每当夜深人静时,凯茜就会悄悄地在阁楼上储备食物。她还将自己和爱弥琳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转移到阁楼上。一切安排好以后,凯茜和爱弥琳就只等合适的机会来实施逃跑计划了。

在这段日子里,凯茜对雷格里的态度也变得亲切起来。从表面上看,她和雷格里相处得很融洽。等雷格里心情好一些时,凯茜还甜言蜜语地哄他带自己进了一次城。她以超常的记忆力记住了道路的每一个转弯,默默估算出了走完这段路所需要的时间。

逃跑的时机终于成熟了。一天傍晚,雷格里骑马到附近的农庄去了。凯茜和爱弥琳赶忙收拾东西,将需要的东西收成了两个小包裹。

“好啦。”凯茜戴上帽子说,“我们出发吧,现在正是时候。”

“可是他们还能看见我们呢!”爱弥琳说。

“我就是要让他们看见。”凯茜冷冷地说,“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我们悄悄地从后门溜出去,经过黑奴村往前跑。相信山宝和昆宝一定会看见我们,等他们追来时,我们就往沼泽地里跑。这样他们就没办法再往前追了,他们就会回去报信,放出猎狗。趁他们乱作一团,还没赶过来时,我们就一直往前走,走到房子后门的那条小河边,再趟着河水绕回后门,这样猎狗就追不到我们了,我们的气味在河水中是留不住的。所有的人都会从屋里跑出去找我们,那时,我们就从后门溜进屋子,跑上阁楼,在那儿我用大箱子铺了一张很舒服的床,还储存了足够多的水和食物。我们就在阁楼里呆上一阵子,任他们在外面翻天覆地地找我们。等过些日子他们平静下来时,我们再趁机溜走。没有了追兵,我们逃走的机会更大一些。”

“凯茜,你计划得真周到啊!”爱弥琳说。

凯茜的眼睛里没有得意,也没有狂喜,有的只是孤注一掷的坚定。

两个逃亡者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房子,在逐渐加重的暮色中从村子旁边飞快地往前跑去。正如凯茜预料的那样,当她们靠近环绕着种植园的沼泽地时,一个声音喝令她们站住。但是这个人不是山宝,而是雷格里。

“给我站住!你们这两个荡妇!你们跑不了的,这么做只能是自投罗网,我要叫你们尝尝苦头!”

凯茜根本不吃雷格里这一套。她抓起吓得浑身发抖的爱弥琳一头冲进了迷宫般的沼泽地。

“嗨,听着!山宝!昆宝!还有所有的人都过来!”雷格里一边喊一边来到黑奴村,这时黑奴们刚刚收工回来。

“凯茜和爱弥琳逃进了沼泽地。谁要是逮住她们,就赏5块钱。把猎狗都放出来!听着,是所有的猎狗!”雷格里命令道。

这个消息立即引起了轰动。黑奴们有的往这边跑,有的往那边跑,有的去取火把和松枝,有的去解开狗的套索,场面显得热闹非凡。

很快,一帮人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人喊狗叫、闹声震天地向沼泽地进发。宅子里大部分仆人都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等凯茜和爱弥琳从后门悄悄地溜回屋子里时,整个房子竟空无一人,只听见追捕者闹哄哄的叫喊声在夜空中回响。从客厅的窗户往外看去,她们看见打着火把的人群正沿着沼泽地的边缘散开。

凯茜不慌不忙地从雷格里匆忙中扔下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对爱弥琳说道:“现在我要取些钱作路费。”她打开了书桌抽屉的锁,从里面取出一沓钞票,迅速地数了一下,装进了口袋。

“啊,我们不能这样做!这可是偷窃啊。”爱弥琳轻声说。

“偷窃!”凯茜轻蔑地笑道,“这些钞票本来就不干净,每一张都是那恶魔偷来的,从流血流汗的可怜人们那儿偷来的。我们这么做还能叫偷吗?再说了,没有钱我们怎么逃到自由的地方去?你要让我们饿死在沼泽地里吗?好啦,我们还是上阁楼去吧,我在上面准备了一些蜡烛,还有一些书,用来打发时间。你放心,他们不会到阁楼上来找我们的。要是他们真敢来,我们就装鬼。”

接着,她们上了阁楼。凯茜点亮了一盏小油灯,她们就在里面安顿了下来。阁楼上的一只箱子里准备了充足的蜡烛、食物和她们路上需要的衣物,凯茜已经将它们分装进了几个小包。

凯茜和爱弥琳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凯茜在埋头读一本法语书,爱弥琳躺下睡了一会儿。后来,一阵喊叫声和狗叫声把爱弥琳惊醒了。她轻轻尖叫一声,坐了起来。

“别害怕,不过是追捕的人回来了而已。”凯茜镇定地说,“你从这个洞往外看看,雷格里的马浑身是泥,一定是在沼泽地里沾上的。再看那几条狗,都耷拉着脑袋。雷格里今晚只能收场了。哈,我的大人,你决不会想到我们在这里的啊!”

“别说话!要是被他们听见了怎么办啊?”爱弥琳惊慌地说。

“别担心,他们听见了,只会躲得更远。我们尽管弄出声音来好了,这样效果会更好。”

闹腾了一阵子之后,宅子里又恢复了宁静。雷格里咒骂着自己的运气不好,发誓第二天早晨要狠狠地报复,接着上床睡觉了。

可是雷格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恨的不只是凯茜和爱弥琳这两个逃犯,还有可怜的汤姆叔叔。因为当他向黑奴们宣布凯茜和爱弥琳逃跑的消息时,汤姆叔叔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丝惊喜的神色,而且他没有加入追捕的人群。雷格里本来要逼汤姆叔叔参加的,不过想到汤姆叔叔那宁折不弯的倔脾气,他决定暂不计较,以免使事情更加复杂。所以,当所有人都在追捕凯茜和爱弥琳两人时,汤姆叔叔留在了家里,为逃亡者做虔诚的祷告。

现在雷格里带人忙活了大半夜却毫无所获,他的怒气便落到了无辜的汤姆叔叔头上。雷格里在床上恨恨地说:“我恨他!这个黑鬼!这次我要好好收拾他,看谁敢阻拦我!”说着他攥紧了拳头摇晃着,好像手里有什么东西能被他捏碎似的。

第二天早上,雷格里从附近的几个种植园召集了一批人,此外还有十几个附近城里酒吧的朋友,这些酒友来是为了凑热闹、找乐子的。雷格里慷慨地招待这帮人喝白兰地,好使他们尽心竭力地帮忙找凯茜和爱弥琳。凯茜将耳朵贴在阁楼的木洞上。当晨风对着宅子吹来时,她可以听见雷格里他们不少的谈话。凯茜听见雷格里他们在划分地段,讨论各种猎狗的优点和抓住她们之后的处置办法等等。听着听着,凯茜阴郁的脸上露出了冷冷的嘲笑。

吃饱喝足后,这帮人带上猎狗和枪支出发了。一群黑奴牵着猎狗在前面开路,三四个骑马的人紧随其后,再后面是一大帮仆人。他们决定将沼泽地包围起来,彻底地搜查一遍。雷格里心想,要是搜到了,那就再好不过了;要是搜不到,那他就要好好惩治汤姆叔叔。

搜捕进行了很长时间,雷格里他们搜捕得非常仔细,可是徒劳无功。当雷格里精疲力竭地回来时,凯茜用冷峻、得意的神情从阁楼上俯视着他。

“喂,昆宝,”雷格里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后,气呼呼地叫道,“你赶紧将汤姆那家伙给我押来!那老混蛋是所有问题的祸根,这件事一定跟他有关!我今天非制服他不可!”

雷格里原本是要让汤姆叔叔做监工的,因此山宝和昆宝两个人都将汤姆叔叔视作眼中钉,对汤姆叔叔恨之入骨。听到主人这个命令,昆宝立刻劲头十足地去执行命令了。

汤姆叔叔正在地里干活儿,听到昆宝叫他,心中预感到不妙。他知道凯茜出逃的所有计划,还知道她们现在的藏身之处。不过,汤姆叔叔下定了决心,宁肯牺牲生命也不出卖凯茜和爱弥琳。他将棉花筐放在田垄上,仰望苍天说道:“啊,上帝!我将灵魂交给你!”接着平静地让昆宝粗暴地抓住他。

“这下你可有苦头吃了!”昆宝一边拖着汤姆叔叔往前走一边说,“老爷气得火冒三丈呢!你竟敢帮那些黑鬼逃跑,看你有什么好果子吃!”

汤姆叔叔根本没有听见昆宝在说什么。他的耳中不断地回响着一句话:“不要害怕那些伤害你肉体的人,杀了肉体以后,他们就无计可施了。”这些话让汤姆叔叔的体内产生了巨大的力量。他的灵魂悸动着,眼前出现了过去生活的场景:肯塔基的小屋、可怜的克洛伊大婶和孩子们、伊娃、圣克莱尔先生,还有自己所受的各种屈辱。他觉得自己解脱的时刻就要来了。

“喂,汤姆!”雷格里说着走到汤姆叔叔跟前,恶狠狠地抓住汤姆叔叔的衣领,郁积已久的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他咬牙切齿地说:“你知不知道我已经下定决心要你的命啊?”

“这很有可能,老爷。”汤姆叔叔异乎平静地说。

“除非你将那两个娘们儿的事告诉我!否则……”雷格里瞪大了眼睛,直视着汤姆叔叔,两只手的骨节握得咔咔直响。

汤姆叔叔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你听见了吗,黑鬼?”雷格里跺着脚,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样咆哮着,“快说!”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老爷。”汤姆叔叔从容不迫地说。

“你这个老黑鬼,你胆敢跟我装傻?”雷格里大叫道。

汤姆叔叔继续沉默不语。

“说!”雷格里举起手来,狠狠地打了汤姆叔叔一拳,“你不可能不知道!”

“是的,我知道,老爷。可是我不会说的。我宁可死!”汤姆叔叔用手擦了一下嘴角流出的鲜血。

雷格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压下怒气,一把抓住了汤姆叔叔的胳膊。雷格里的鼻子几乎碰到了汤姆叔叔的脸,他用可怕的声音说道:“听着,汤姆!我上次饶了你,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话不算话啊?我告诉你,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饶你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损失也认了。今天我要么制服你,要么杀了你。我要看清你身上的每一滴血,把它一滴一滴地放干,直到你跪地求饶为止!”

汤姆叔叔抬起头看着他的主人雷格里,缓慢地回答道:“老爷,如果你有病痛或灾难,而我能救你的话,我会将我的生命献给你;如果抽干我这老骨头身上的血能拯救你的灵魂的话,我甘愿献出来。可事实不是这样,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只会使你的灵魂背上沉重的罪孽!我已经无所谓了,随你怎么折磨我吧,我的痛苦就要结束了。可是如果你不忏悔,你的痛苦就永无止境!”

汤姆叔叔这番富有激情的话造成了片刻的寂静。屋内静得能听见那座老式座钟的滴答声。雷格里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看着他,两个监工也傻了似地呆在一旁。

但这只是片刻之间的事。雷格里犹豫了一会儿,很快又恢复了邪恶的本性。他大发雷霆,一下子将汤姆叔叔打倒在地,接着他怒气冲冲地坐回椅子上,吩咐两个监工:“给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听到主人的命令,两个监工山宝和昆宝立刻使出浑身力气对汤姆叔叔拳打脚踢,那场面充满了血腥和暴力。汤姆叔叔被打得遍体鳞伤,十分凄惨。但是无论怎样被打,汤姆叔叔都不肯求饶。他嘴里喃喃自语,念着祈祷词,默默地承受着暴风雨似的毒打。最后,汤姆叔叔的声音变得十分微弱了,他眼前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他快要死了,老爷。”山宝说。他不由得被汤姆叔叔的坚韧打动了。

“接着打,打到他求饶为止!给我打!给我打!”雷格里叫嚣着,“他今天要是不招供,我就放干他身上的血!”

汤姆叔叔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他的主人,努力说道:“你这个可怜虫!你再也奈何不了我了!但我还是会真心诚意地宽恕你的!”说完他就昏迷过去了。

“这下他真的完蛋了!好了,他的嘴终于闭上了,这倒是一件让人舒心的事!”雷格里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汤姆叔叔躺着的地方,用一只脚踢了踢汤姆叔叔的脑袋说。

汤姆叔叔还没有咽气。他刚才那番激情的演说已经打动了两个监工沉睡已久的灵魂,唤醒了他们深藏的良知。所以,等雷格里一走,山宝和昆宝就把汤姆叔叔抬进了一间棚屋,愚蠢地想要把他救活过来。

“我们这次好像做了一件可怕的事啊!”山宝不安地说,“但愿上帝把这笔账记在老爷头上,而不是算在我们身上。”

山宝和昆宝为汤姆叔叔清洗了伤口,用废棉花铺了一张简陋的床让他躺下,又将水灌进他的口中。

“啊,汤姆!”昆宝说,“老伙计!我们对你太狠了!”

“我不怪你们,我向仁慈的基督起誓,我真心诚意地宽恕你们!”汤姆叔叔睁开眼睛,用微弱的声音说。

听了汤姆叔叔的话,两个残暴的监工忍不住哭了。


第十四章 意志的胜利第十六章 小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