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心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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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人类和其他动物对无生命刺激做出反应的研究,认知科学已知悉了一系列领域一般性感知、注意、学习和记忆过程(Eysenck and Keane,2015)。这些过程有别于心智解读,因为它们将世界解析为相对较低级别的特征,如颜色、形状和运动,而不是构造一种叙述,在这种叙述中,行为人出于某种理由对物体采取行动。内隐心智解读的潜心智化解释表明,当被试者——孩子、非人类动物和时间压力下的成年人——经受有生命的刺激时,这些领域一般性机制可以模拟心智解读的效果。例如,他(它)们可以对观察到的数据做出准确的预测。当他(它)们执行一项传统意义上与心智解读相关的工作时,领域一般性机制可以被描述为“潜心智化”,但它们不是以追踪他人行为为目的由遗传或文化进化产生。

内隐心智解读的潜心智化解释与双系统观点略有不同(Butterf ill and Apperly,2013)。它们都是第3章(James,1890)中讨论的双重过程理论。二者都假设人类的认知涉及两种机制:系统1过程是快速的、自动的、平行的,并且基于从基因遗传和领域一般性学习过程(例如运动技能)获得的信息;系统2过程是缓慢的、有效的、串行的,并且基于来自系统1的信息和由其自身活动生成的信息。此外,它们都假设内隐心智解读是由系统1调控的,而外显心智解读依赖于系统2,并且调控内隐心智解读的系统1过程是遗传的。然而,双系统的观点认为,内隐心智解读依赖一个专门用于心智解读的系统1过程,而潜心智化的观点认为,内隐的心智解读是由广泛的系统1过程引起的,没有一个过程表现心理状态或专门用于社会互动。有实验证据表明,该范围包含的过程不仅负责关联性学习,还负责非自愿注意定向、反应位置的空间编码、以物体为中心的刺激选择编码、追溯干扰、提示性检索以及分心(Heyes,2014a)。但原则上,任何领域一般性系统1过程都有助于跟踪其他人的行为。

我称之为“潜心智化”,而不是叫它“准心智化”或“假心智化”,因为我相信系统1负责内隐心智化的过程不仅仅是让我们误以为孩子、黑猩猩和忙碌的成年人在表现心理状态。这些系统1过程也为真正明确的心智解读提供了替代品和基础(Heyes,2014a)。

作为替代,潜心智化过程允许在没有表现心理状态的劳动的情况下进行有效的合作和竞争。例如,对成人内隐心智化的研究表明,习惯上,我们编码的自身动作的位置,不仅与动作对象以及自己的身体有关,还与他人的动作的位置有关(Dolk et al.,2011)。负责这种响应位置的空间编码的系统1过程可能在保持动作协调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在你我二人一起移动家具或跳舞的时候,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根据对方的身体和自己的身体编码运动以及关键动作对象和事件的位置,我们的行动将更加有效率和优美。事实上,如果我们都通过领域一般性过程进行这种空间编码,那么我们就不清楚自己将获得什么——我们将如何提高运动效率,如何更加优雅——我们是否在表现对方看到、相信和期望的东西。同样,领域一般性的注意过程,即产生自动注意定向的那一类过程(参见上面的孩子和成人测试),可以使两个行为人的心理状态一致,而没有任何一个行为人表现这种一致。不管我是否正表现着你的心理状态,如果我和你站在同一地点,我们更可能同时拥有相同的信念——同时思考“悬崖边缘就在附近”、“地板上有水迹”或者“有人刚把房间整理好”。就像行动的空间编码一样,这种过程可以替代许多行为协调任务中的心智解读,给予伙伴类似的目标和行动的优先顺序。

通过建立一个“行动词汇”,潜心智化为真正的心智解读提供了基础。在这里,再次与纸质阅读类比可能会有所帮助。通过关联性学习,一个听语音的婴儿可以发现单词和音节等组件的统计规律(Jusczyk,1999)。对这些组件的认识是学习如何将声音映射到字母串上的重要前兆。同样,身体运动也存在可检测的内在规律,部分原因是重力和哺乳动物结构造成的物理约束(Thurman and Lu,2013)。婴儿仅从其低级特征(如颜色、形状和运动)开始解析行为。但是,通过检测身体运动固有的统计规律,关联性学习很快开始建立更高层次的类别并检测顺序依赖性;预测一个运动将在何处结束,以及哪种类型的运动倾向于前后相继(Falke-Yitter, Gredebäck and Hofsten,2006;Frank, Vul and Johnson,2009)。例如,孩子有可能对观察到的身体运动进行编码,这不仅仅是我们可能用文字表示的“圆润的粉红色物体朝向对角的绿色”,而是“朝向绿色盒子的手”。手部运动不再令人惊讶,因为关联性学习已经发现手部运动往往先于头部运动发生,或者更可靠的关系——先于眼球运动,朝向相同的方向。孩子开始注意到手碰到盒子时会发生什么:它会消失,然后出现另一个物体。由此产生的行动词汇为心理状态术语和关于心理状态如何与行为相关的指示提供了一组初始指示物(Skerry, Carey and Spelke,2013)。通过关于心智的对话(本章第2节“学习心智解读”),儿童学到的不仅限于他们通过关联性学习发现的高水平行为特征的标签,此外,通过系统2过程的运作,而不是关联性学习,他们发现了更抽象的行为特征,并发展了一种整体的、新的思考行动的方式——作为内部状态的产物,表现世界和彼此,即明确的心智解读。但是,这种调控语言的学习的基础,或者说是支架,是通过潜心智化建立起来的行动词汇。

潜心智化假说和更普遍的心智解读的认知工具理论认为“语言优先”。通过语言,孩子们学会心智解读。因此,认知工具理论对于那些认为“心智解读优先”的人来说是非常不可信的,据此,心理状态的归属是语言交流的先决条件(Bloom,2001;Sperber and Wilson,1995;Tomasello,2003)。心智解读首先来自格瑞斯对语言的描述(Grice,1957),其中交际行为(语言或非语言)只有在行为主体A意图接受交际时,才具有语言意义,B认识到行为是由A执行的,目的是使B以特定的方式做出回应。因此,A的行为必须植根于一个关于B的心理状态的心理状态,A归于B的心理状态必须是关于A的心理状态。在格瑞斯的观点中,一种交流的意图是改变他人的心理状态(Sperber and Wilson,1995)。

我没有资格对格瑞斯语言学理论的优点发表意见,但我怀疑有两个原因使它与认知工具——语言优先的心智解读观点——相冲突。首先,即使是全能的格瑞斯学派也不认为格瑞斯在心理学上对人们彼此交谈时发生的事情进行了客观的描述;他提供了语言的“理性重构”,而不是科学理论(Sperber,2000b)。其次,摩尔(Moore,2016;待刊)令人信服地指出,在进化和发展时期,格瑞斯式的交流能够依赖最少的心智解读在进化和发展阶段开始发展。这一切所需要的只是“对他人有目的的活动和愿望的基本理解,与一些人一起行动,追踪其他人见过或没见过的事物”。根据摩尔的分析,我认为这些要求可以用一种更加精简的方式来描述,明确地表明它们可以通过细分来满足。要开始学习语言,孩子必须懂得一些关于行动——结果关系的知识(而不是“有目的的活动和愿望”),并能够追踪其他人的看法(而不是“看到”)。

心智解读优先的支持者认为,无论格瑞斯式的交流是否需要复杂的心智解读,婴儿内隐心智解读的证据表明,人类在能够进行对话之前很久就能够进行心智解读。总之,我在这里和前面的章节中都曾说过,在时间压力下,孩子、黑猩猩和成年人的内隐心智化是由领域一般性认知过程——潜心智化,而不是心智解读——引起的。

我一直主张对复杂的心智解读进行心理解释,因为我认为它提供了现有证据的最佳匹配。然而,应该指出的是,认知工具对心智解读的看法并不取决于心理解释的正确性。双系统和潜心智化假说都表明,心智解读或“复杂的心智化”——使我们能够思考心理状态和用语言表达我们对心理状态的想法——是一种认知工具。


内隐心智解读小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