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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部
一
安德烈公爵和娜塔莎的订婚,导师约瑟夫·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去世,在这两个几乎同时接到的消息之后,彼埃尔觉得,以前那种生活的全部魅力突然消失了。他开始疏远会友,开始去俱乐部喝酒。最后,他去了莫斯科,过起一个退职的高级侍从的生活。
七年前,在他刚刚从国外回来时,如果有人对他说,他没有必要再寻找什么、筹划什么了,他的路线早已确定,永远地确定了,无论他如何挣扎也难以改变现状,听了这样的话,他会感到多么的可怕啊。他不会相信这样的话!他不是曾经渴望在俄国建立共和国、做拿破仑、做哲学家、做战略家和打败拿破仑的征服者吗?他不是看到过改造堕落的人类、使自己得到最高完善的可能性吗?他不是设立过医院和学校、解放了自己的农奴吗?可是替代这一切的是,他如今成了一个不忠实的妻子之有钱的丈夫,一位退休的高级侍从,一个爱好吃喝的俱乐部成员,一个莫斯科交际场上受到大家喜爱的人。一想到他如今的角色正是七年前自己所鄙视的,他心里便感到很是不安。
彼埃尔不像从前那样常常对生活产生失望、忧郁和憎恨之情,但从前那种剧烈发作的病态却被他驱赶进了内心,并且始终在他身上。“人生有什么目的?为什么活着?世界为什么被创造成这个样子?”他每天数次地问自己,但是凭经验他也知道,这些问题是没有答案的,于是他就赶紧努力地避开这些问题。
初冬,尼古拉·鲍尔康斯基带着女儿来到莫斯科,并成了莫斯科反政府派的核心。
而在他的家中,玛丽娅公爵小姐的日子更加难过了。父亲不让她单独出门,她也几乎完全放弃了结婚的念头。她没有朋友,这次在莫斯科,她对两个最知心的朋友都感到失望:一个是布里安小姐,老公爵对她的亲近,使她变得越来越讨厌了,她在公爵小姐面前也越来越放肆了;另一个是朱丽小姐,公爵小姐和她通信五年,见面时两人却感到非常陌生,况且,朱丽小姐成了富裕的继承人,被年轻人包围着,这使她越来越看重自己的优点,两人同在莫斯科,也用不着写信了。对侄儿的教育,开始让玛丽娅感到吃力,她吃惊地发现,自己也继承了父亲那种急躁的脾气,对侄儿很缺乏耐心。
对来自父亲的恶意,公爵小姐并不十分在意,在这样的时刻,她心中往往会充满一种因牺牲而感到骄傲的情感。在这样的时刻,她突然发现,她内心里谴责过的父亲,不是因为视力不好而在摸摸索索地找眼镜,就是对刚刚发生过的事情转眼就忘,在这样的时刻,玛丽娅公爵小姐往往会带着憎恶自己的心情想到:“他老了,不中用了,而我竟敢说他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