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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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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省城停车时,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没有去食堂,而是在月台上走来走去。
第一次经过弗隆斯基的隔间,他发现窗户拉上了窗帘。但是,再次经过时,他在窗边看见了老伯爵夫人。她把科兹内舍夫叫到自己跟前。
“我这次去,送他到库尔斯克。”她说。
“是啊,我听说了。”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说,停在她的窗户旁边,朝里面望了望。“他这是多么出色的品行啊!”他补充说,注意到弗隆斯基没在隔间里。
“是的,遭到那种不幸之后,他还能做什么呢?”
“多么可怕的一件事!”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说。
“唉,我受了多大的罪啊!请进来吧……唉,我受了多大的罪啊!”她重复道,这时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走进去跟她并排坐在沙发上。“简直无法想象!六个星期他没跟任何人说话,只有我哀求他,他才吃点儿东西。一分钟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待着。我们把他能用来杀死自己的东西全都拿走了。我们住在一楼,可是任何事情都是无法预见的。您可知道,他已经为了她对着自己开枪过一次了。”她说,对这件事的回忆让老太太蹙紧眉头,“是啊,她了结自己,她这种女人就应该这样了结自己。就连死她都选了卑劣低级的办法。”
“这不由我们来评判,伯爵夫人。”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叹了口气说,“但我理解,这对您来说是多么艰难。”
“唉,别提了!当时我住在自己的庄园,他在我那儿。来了一份便函。他写了回复发出去。我们一点儿都不知道这时候她就在车站。傍晚,我刚进自己房间,我的梅丽就说,车站上有个太太卧轨了。我当时就像挨了当头一击!我明白了,这就是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别对他说。但他们已经告诉他了。他的车夫就在那儿,什么都看见了。等我跑到他的房间一看,他已经精神失常了——看着他都觉得可怕。他一句话也不说就骑马去那儿。我也不知道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但他们把他送回来,简直就像个死人。我都认不出他了。Prostration complète,医生说。然后就开始像疯了一样。”
“唉,还能说什么呢!”伯爵夫人说,摆了摆手,“可怕的日子啊!不,不管您怎么说,这是个坏女人。这种不顾一切的激情算什么啊!这一切都证明有点儿特殊。她也证明了这一点。毁掉了自己也毁了两个好人——自己的丈夫和我那不幸的儿子。”
“她丈夫怎么样了?”谢尔盖·伊万诺维奇问。
“他带走了她的女儿。阿廖沙一开始什么都同意。但现在他备受折磨,因为他把自己的女儿给了旁人。不过他无法收回自己的话。卡列宁来葬礼上了。但我们竭力不让他遇见阿廖沙。这样对他,对做丈夫的都好些。她让他解脱了。可我那可怜的儿子把自己整个交给了她。什么都抛弃了,抛弃了前程,和我,可就算这样她都不可怜他,有意把他彻底毁掉。不,不管怎么说,她的死,就是没有信仰的卑鄙女人的死。求上帝原谅我,可是看见儿子毁成这样,我一想起她就不能不恨。”
“可现在他怎么样?”
“这是上帝帮了我们——这次塞尔维亚战争。我是个老人,这里头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懂,但这是上帝派给他的。当然,我,作为母亲的确担惊受怕;而最主要的,人家都说,ce n’est pas très bien vu à Pétersbourg。但又怎么办呢,只有这件事能让他打起精神。亚施文,他的朋友,把一切都输光了,打算去塞尔维亚。他过来看他,劝他一起去。现在这占据着他的心思。拜托您了,跟他说说话吧,我想让他分分心。他太愁闷了。倒霉的是他的牙病又犯了。见到您他会非常高兴的。拜托,去跟他说说话吧,他就在那边散步。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说他很乐意,便去了列车的另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