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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 左传
阴饴甥对秦伯
僖公十五年
看他劈空吐出不和二字，却便随手分作小人君子。凡我有唐突秦伯语，便都放在小人口中；有哀求秦伯语，便都放在君子口中，于是自己只算述得一遍，既是不曾唐突，又不曾哀求，真措辞入于甚深三昧者也。
十月¹，晋阴饴甥会秦伯²，盟于王城³。
秦伯曰：“晋国和乎？”
对曰：“不和。（对得奇煞人，真是使人吃惊！后来宋人争献纳字，岂复有此精彩。）小人耻失其君⁴，而悼丧其亲，不惮征缮以立圉也⁵。曰：‘必报仇，宁事戎狄⁶。’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⁷，曰：‘必报德，有死无二。’（整整二扇，说出‘不和’之故。看他句句挺特，字字精神，妙绝，妙绝。上初读‘不和’二字，只谓尽露其短；今详读此，始知正炫其长，煞是奇事。）从此不和。”（二扇下，又用“不和”字结，正笔法精整。不和在“必报仇”、“必报德”两句，看他句上，一样双加“不惮征缮”四字，乃是其制缚秦伯之要着也。上再加君亲下再加“宁事戎狄”、“有死无二”，真是一字千椎⁸，二字百炼。）
秦伯曰：“国谓君何？”⁹
对曰：“小人戚，谓之不免；君子恕，以为必归。小人曰：‘我毒秦¹⁰，秦岂归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看他通篇用整整二扇之法，又用接连四扇，一气写成，奇，奇！妙，妙！）贰¹¹，（句。）而执之，（句）服，（句。）而舍之，（句。）德，（句。）莫厚焉，（句。）刑，（句。）莫威焉。（句。）服者，（句。）怀德¹²；（句。）贰者，（句）畏刑；（句。）此一役也，秦可以霸。（明明笼络，）纳而不定¹³，废而不立¹⁴，以德为怨，秦不其然¹⁵’。”（明明笼络。须知秦伯之受此明明笼络，全是上文两“不惮征缮”夺气。）
秦伯曰：“是吾心也。”改馆晋侯¹⁶，馈七牢焉¹⁷。
【注释】
¹十月：指《左传·僖公十五年》十月。
²阴饴yí甥：晋国大夫，姓吕，字子金。又称吕甥。因食邑于瑕、阴二地，故又称阴饴甥，或瑕吕饴甥。
³王城：在今陕西省大荔县东。
⁴小人：指被统治的劳动人民。
⁵不惮（dàn但）：不怕、不惜。征缮：征收赎税，修治甲兵。圉（yǔ羽）：晋惠公的儿子姬圉，即晋怀公。
⁶宁事戎狄：宁可事奉戎狄之国。
⁷君子：指晋国统治阶级上层人物。以待秦命：等待秦国送回晋惠公的命令。这一段外交辞令，表示晋国不卑不亢、似柔实刚的态度。
⁸椎：通“锤”。
⁹国谓君何？：晋国人对晋君的看法怎样？
¹⁰毒：毒害。我毒秦：指晋惠公得秦帮助，回国即了君位，帮背弃前约，拒割五城，并在秦国饥荒时不卖粮食给秦，还乘机攻打秦国。
¹¹贰：有二心。
¹²怀德：怀念恩德。
¹³纳而不定：指秦穆公送晋惠公回国做国君，却又使他不安于位。
¹⁴废而不立：指秦穆公废了晋惠公，而又不为晋国立新君。
¹⁵以德为怨，秦不其然：指秦始纳惠公入晋是德，今纳而不定，废而不立，则反德为怨，秦国将不会这样做。
¹⁶改馆晋侯：把晋惠公从灵台迁入接待外宾的馆舍，即以国君之礼相待。
¹⁷馈（kuì溃）：馈赠。七牢：一牛一羊一猪为一牢。馈七牢：是按诸侯之礼待之。《礼记·礼器》载：“诸侯七介七牢。”又《周礼·秋官大行人》云：“诸侯之礼，介七人，礼七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