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逃避可耻但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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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能理性观:啥都知道

在讲“理性”问题之前,我们先要看看传统意义上的“理性”概念和我们要讲的“理性”概念之间有什么区别。

这就要从启蒙时代的理性观开始讲起了。启蒙时代,就是欧洲中世纪和文艺复兴结束以后的那个时代。“启蒙”这个词就预设了大家是蒙昧的,所以要来启蒙。这里面就预设了某种意义上的理性的傲慢:启蒙主义的学者都觉得自己很聪明,老百姓都很蠢。

这种傲慢就体现在拉普拉斯提出的理性观里面了。拉普拉斯是一位法国的思想家,同时也是一位科学家。拉普拉斯认为什么叫“理性”呢?他提出的答案就叫“万能理性”,也就是“啥都知道”的意思。什么叫“啥都知道”呢?譬如这个意思:如果我知道所有的社会规律,以及所有的社会个体在某一个时刻的心理状态与身体状态的话,那么凭借前面的信息,我就可以推知任何一个个体在任何一个别的时刻会做什么。

如果拉普拉斯的理性观是对的,我们就可以预先通过对于每一个个体的心理状态以及整个社会规律的把握,来推知某个事件会在几点几分发生。但实际上,我们是没有能力知道每一个个体的心理和身体状态的。至于所有的社会规律和心理学规律,我们也不能获知。

虽然单独把拉普拉斯的观点拿出来,好像显得很荒谬,但是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有时候还是稀里糊涂地预设了一种拉普拉斯式的观点,觉得别人是全知全能的,即他有健全的、万能的理性。这种预设可是会带来巨大的灾难的。例如,埃塞俄比亚航空公司的波音737—MAX8飞机的一次空难,在根底上就应当由全能理性观来买单。

原来,波音公司在设计此类飞机的飞行软件的时候,内置了一个防失速的自动控制程序,其功能是这样的:在飞机的仰角过大可能导致失速时,软件就会做出一个自动的反应,让飞机的机头往下压,使得仰角降低。设计师认为这样的一个设置是万无一失的,但是它们没有思考过这样的一个问题:如果传感器本身传来的关于飞机实际仰角的信息本来就错了,后面的软件反应也就会跟着错,最后可能立即导致空难。所以,一旦出现这样的问题,飞机软件就应当自动地将飞机的指挥权交给飞行员——但波音的设计师恰恰没有为软件与人力之间的转换准备好一个顺畅的转换渠道。

这样的软件设计错误,本身就体现了全能理性观的错误。这与其说是计算机的责任,不如说是设计者的责任。设计者极为傲慢地认为,他对于飞机知识的了解是充分的,而不愿意承认在某些情况下,软件设计方案可能会碰到他们没有预先想到的问题。

然而,所有的人类也好,人类造出的计算机系统也好,都是能力有限的系统,我们的运作要符合演化论的一个基本原理,即:演化进程并不偏好那些总是做出正确决定的系统(因为只有上帝才能永远不错,但上帝不是被演化出来的,而是被我们想出来的);演化进程更喜欢的,则是那些能够做出对于自己的生存来说具有好处的决策的系统——但这些决策系统往往对未知事件持有开放态度,而不会自以为全能。

所以,人类理性系统的基本运作原则就是“管用就好”,并不是要追求那种完美的“全能理性”。“有限理性”就够用了。

有限理性观:差不多够用就行了

什么叫有限理性观?这就要提到一个学者赫伯特·亚历山大·西蒙。他是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同时也是计算机最高奖项“图灵奖”的获得者。他还有个中文名字叫“司马贺”,因为他是中国科学院的外籍院士。

根据西蒙的“有限理性观”,我们不可能做到全知全能,我们只能够在局部找到一个差不多的解决问题的方案,够用就行。实现这种理性观的具体操作方案,就叫作“手段—目标”路径。

“手段—目标”路径是什么意思呢?假设你现在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例如我渴了,现在要喝水,这就是目标。要解决口渴的问题,那就要有手段,手段有很多种,第一种是喝汤,第二种是喝水,第三种是喝雪碧。

如果按照全能的理性观,我要对这三种能够让你解渴的方式进行详细的评估,然后按照最优的方案来处理。但是按照西蒙的观点,你随便拿一样出来,能把自己喝饱了就可以了,因为评估本身会浪费时间。

当然,这是个貌似微不足道的例子,而在人生更重要的决策上,西蒙的这种理性观也是有用的。举个婚恋方面的例子:有些女孩子在婚恋市场上态度非常挑剔,一直梦想找到“真命天子”,或是能够在各个方面与自己契合的人。这种人是不是在地球上有,我觉得也非常难说。即使有,花上十年的时间去找到他,是不是值当,我都觉得是个巨大的问号。

但如果我们放弃了“全能理性观”,放弃这种对于最优解的追求,而是比较实事求是地来盘点一下我们现有的时间资源,那么事情就轻松多了。比如,不妨就设定一个及格分,然后给出这样的一个决策:谁能满足这样一个最低的及格分要求,就和他过一辈子,而不要再得陇望蜀了。人生苦短,经不起折腾啊。

“思维土法”: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虽然西蒙先生的理论有不少优点,但是也是有一些问题的。因为,对于它的方案的顺利执行,在相当程度上还是依赖于运气的。比如,有人会抱怨说:我也是按照西蒙先生的要求来做的,我也设了求偶的及格分,我的要求也不是很高,但我就是运气不好,找了半天都没有遇到一个人能够跳过及格分的。这该咋办?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是不是还有别的方法能够解决问题呢?这就需要提到另外一个学者的名字:格尔德·吉仁泽。吉仁泽认为,即使是西蒙的有限理性观,还要进行进一步的升级,变成一种节俭性的理性,才能够让日常生活中的我们能够用得上它。

到底什么叫节俭呢?节俭实际上就是所谓的“思维土法”。这些“思维土法”未必能够保证你一定获得最佳的结果,但它管用。这听上去像一部日剧的名字:《逃避虽可耻但有用》——“逃避”听上去也是个“思维土法”,具有一定的实用性。

最典型的“思维土法”如下:高考的时候,如果有一道5分的选择题,你画了半天的图都不知道这道题目该怎么做,后来你仔细想想看,我做出来了也不就拿了5分,后面还有更大的题目,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一道题上面。在恋爱的时候,追某个男生或追某个女生,你一直觉得追不上,人家就不理你,这时候你可以退一步想,即使你追上他了又怎么样呢?他也并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对象——这时候你就会释然了。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你不是无条件做逃兵的,你是在选择逃避之前,已经算出来了:这事就是做成了,对你也没多大的帮助,所以,这个项目才是值得放弃的。

这里需要注意的是,我们今天所说的这些“思维土法”都是经验之理,它们既不是在逻辑之理层面上展开的,也不是在语义之理层面上展开的——正因为如此,这些“思维土法”有时候会把你带到沟里面去,产生很多谬误,所以这是一把双刃剑,得小心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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