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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
虞美人 顾太尉 夐(1)
晓莺啼破相思梦。帘卷金泥凤[1]。宿妆犹在酒初醒，翠翘慵整倚云屏(2)。转娉婷[2]。 香檀细画侵桃脸[3]。罗袂轻轻敛。佳期堪恨再难寻(3)。绿芜满院柳成阴[4]。负春心。
【校记】
(1)紫芝本、吴钞本作“唐顾太尉词”、“顾夐”、“虞美人”。茅本、徐本、影刊本调前作“顾夐十八首”。玄本调前作“顾夐六首”。鄂本、毛本、后印本、清刻本同晁本。四库本作“虞美人，顾夐”。汤本、合璧本、正本作“顾夐，虞美人”。张本作“虞美人，顾琼”，朱校圈去“顾琼”，于前一行加“顾夐十八首”。王辑本作“《顾太尉词》”，“蜀顾夐”。
(2)翘慵：张本朱笔校描。
(3)期：张本朱笔校描。再：正本作“最”。
【笺注】
[1]金泥凤：金屑涂饰的凤凰图案。金泥：用以饰物的金屑。唐孟浩然《宴张记室宅》：“玉指调筝柱，金泥饰舞罗。”
[2]转娉婷：更变得娇美可爱。转：转而。娉婷，形容女子姿态娇美。唐乔知之《绿珠篇》：“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
[3]香檀句：言精心妆饰仪容。香檀：化妆品，用以描画口唇等。《敦煌曲子词·破阵子二》：“雪落亭梅愁地，香檀枉注歌唇。”桃脸：即桃花脸。形容女子面容艳如桃花。唐韩偓《复偶见三绝》之二：“桃花脸薄难藏泪，柳叶眉长易觉愁。”
[4]绿芜：丛生的绿草。唐李端《茂陵山行陪韦金部》：“雨径绿芜合，霜园红叶多。”
【集评】
汤显祖评《花间集》卷三：虞美人草，一出褒斜谷中，状如鸡冠花，叶相对；一出雅州名山县。唱《虞美人》曲，应拍而舞，故《酉阳杂俎》云“舞草”，盖谓此。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前节用一“转”字，见慵妆益增妩媚。
其二
其二(1)
触帘风送景阳钟[1]。鸳被绣花重。晓帏初卷冷烟浓(2)。翠匀粉黛好仪容[2]。思娇慵[3]。 起来无语理朝妆[4]。宝匣镜凝光[5]。绿荷相倚满池塘。露清枕簟藕花香。恨悠扬(3)[6]。
【校记】
(1)《历代诗余》调下注曰：“又一体。”
(2)晓：紫芝本、吴钞本作“晚”，误。
(3)扬：紫芝本作“杨”。
【笺注】
[1]景阳钟：《南齐书》卷二十《皇后传·武穆裴皇后传》：南朝齐武帝以“内宫深隐，不闻端门鼓漏声，置钟于景阳楼上。宫人闻钟声，早起装饰”。后人称之为“景阳钟”。唐李贺《画江潭苑》之四：“今朝画眉早，不待景阳钟。”
[2]粉黛：傅面的白粉和画眉的黛墨，均为化妆用品。《韩非子·显学》：“故善毛嫱、西施之美，无益吾面，用脂泽粉黛，则倍其初。”《北史·周纪下·宣帝》：“又令天下车皆浑成为轮，禁天下妇人皆不得施粉黛，唯宫人得乘有辐车，加粉黛焉。”仪容：仪表，容貌。《东观汉记·明帝纪》：“臣望颜色仪容，类似先帝。”
[3]娇慵：柔弱倦怠貌。唐李贺《美人梳头歌》：“春风烂熳恼娇慵，十八鬟多无气力。”
[4]朝妆：即晨妆。唐韩愈《东都遇春》：“川原晓服鲜，桃李晨妆靓。”王涯《宫词》：“银瓶泻水欲朝妆，烛焰红高粉壁光。”
[5]宝匣：此指镜匣。凝光：唐舒元舆《履春冰》：“投迹清冰上，凝光动早春。”
[6]悠扬：起伏不定；飘忽。唐王勃《春思赋》：“思万里之佳期，忆三秦之远道，淡荡春色，悠扬怀抱。”唐皇甫冉《与张补阙王炼师同赋杂题》：“淮海思无穷，悠扬烟景中。”
【集评】
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全词与陈宫无涉，而嵌入“景阳钟”三字，是为堆砌。“绿荷”之下接以“相倚”二字，便有情致。于此可悟用字呆活之别。
华钟彦《花间集注》卷六：首二句应协仄韵，此为变格。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绿荷二句，未尝不佳，但“恨悠扬”三字，竟败情调。此首全用平韵，而前后不同，大损抑扬之致。
其三
翠屏闲掩垂珠箔[1]。丝雨笼池阁。露粘红藕咽清香(1)。谢娘娇极不成狂(2)[2]。罢朝妆。 小金沉烟细[3]。腻枕堆云髻。浅眉微敛注檀轻(3)。旧欢时有梦魂惊(4)。悔多情。
【校记】
(1)粘：全本、《历代诗余》、林大椿《唐五代词》作“黏”。
(2)极：玄本作“”。
(3)注檀：《花间集校》曰：“鄂本、毛本均作‘炷檀’，非。李洵《浣溪沙》‘翠钿檀注助容光’，顾夐《应天长》‘背人匀檀注’，可证，作点唇解。”《花间集注》作“炷檀”，注曰：“当作‘注檀’，谓以胭脂涂唇也。李后主《一斛珠》云‘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即其例也。”后印本、清刻本、徐本、四印斋本、《词洁》、《花间集评注》亦作“炷檀”。轻：鄂本作“香”，毛本、正本、四库本小注曰：“‘轻’一作‘香’。”
(4)欢：晁本、陆本、茅本、玄本、张本、四印斋本、影刊本作“懽”。
【笺注】
[1]珠箔：珠帘。《汉武故事》：“武帝起神室，以白珠织为箔。”唐李白《陌上赠美人》：“美人一笑褰珠箔，遥指红楼是妾家。”
[2]谢娘：唐宰相李德裕家谢秋娘为名歌妓。后因以谢娘泛指歌妓。唐李贺《恼公》：“春迟王子态，莺啭谢娘慵。”娇极不成狂：娇纵到极点，不成是发狂了吧。不成：难道，表诘问。
[3]小金：金香炉。沉烟：沉香之烟。唐崔珏《和人听歌》：“声和细管珠才转，曲度沉烟雪更香。”
【集评】
汤显祖评《花间集》卷三：情多为累，悔之晚矣。情宜有不宜多，多情自然多悔。
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露沾红藕”，以藕代花，殊嫌生硬。
华钟彦《花间集注》卷六：末二句前，总写旧欢，亦静亦穆，亦娇亦腻，觉来亦悔。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谢娘”二句，与前文不甚相属，亦觉突兀。
其四
碧梧桐映纱窗晚(1)。花谢莺声懒。小屏屈曲掩青山[1]。翠帏香粉玉炉寒。两蛾攒(2)[2]。 颠狂年少轻离别(3)[3]。辜负春时节(4)。画罗红袂有啼痕(5)[4]。魂销无语倚闺门。欲黄昏。
【校记】
(1)梧桐：玄本作“桐梧”。晚：紫芝本作“晓”。
(2)两蛾：汤本、合璧本作“两眉”。
(3)年少：四印斋本作“少年”。
(4)辜负：紫芝本、吴钞本、全本作“孤负”。
(5)画罗红袂：紫芝本、吴钞本作“画红罗袂”。
【笺注】
[1]屈曲：小屏上用以折叠之环钮。见卷二韦庄《菩萨蛮》（“如今却忆江南乐”）注[3]。或谓指屏扇弯曲，曲折。唐李群玉《九子阪闻鹧鸪》：“正穿屈曲崎岖路，又听钩辀格磔声。”
[2]两蛾攒：两眉蹙聚。攒：聚，此指蹙眉。
[3]颠狂：放浪不受约束。唐姚合《寄王度》：“憔悴王居士，颠狂不称时。”
[4]画罗：有画饰的丝织品。唐温庭筠《湘宫人歌》：“生绿画罗屏，金壶贮春水。”
【集评】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花谢莺声懒”与牛希济之“晓禽霜满树”，意境不同，功力相敌。后结三字婉。
其五
深闺春色劳思想[1]。恨共春芜长(1)[2]。黄鹂娇啭呢芳妍(2)。杏枝如画倚轻烟。琐窗前(3)。 凭栏愁立双娥细(4)[3]。柳影斜摇砌[4]。玉郎还是不还家。教人魂梦逐杨花。绕天涯。
【校记】
(1)春芜：汤本、合璧本作“春无”，雪本作“春光”，误。
(2)鹂：《花间集评注》、《评点校注花间集》曰：“‘鹂’一本作‘莺’。”呢：晁本、鄂本、陆本、茅本、玄本、汤评本、合璧本、张本、毛本、正本、四库本、清刻本、徐本、四印斋本、影刊本、王辑本作“”。林大椿《唐五代词》作“泥”。紫芝本、吴钞本作“说”，误。
(3)琐：鄂本、毛本、后印本、正本、四库本、清刻本、四印斋本、林大椿《唐五代词》作“锁”。
(4)栏：毛本、后印本、正本、四库本、林大椿《唐五代词》作“阑”。娥：鄂本、紫芝本、陆本、吴钞本、玄本、茅本、汤评本、合璧本、张本、毛本、后印本、正本、四库本、清刻本、徐本、四印斋本、影刊本、王辑本作“蛾”。
【笺注】
[1]深闺：指女子居住的内室。唐孟郊《巫山高》：“至今晴明天，云结深闺门。”劳思想：勤思念。劳，勤也。或谓：劳，忧愁，使动用法。
[2]恨共句：言春恨与春草共生同长。
[3]双娥：即双蛾，双眉。唐皇甫冉《婕妤春怨》：“借问承恩者，双蛾几许长。”
[4]摇砌：在台阶上摇晃。唐张鼎《僧舍小池》：“冷光摇砌锡，疏影露枝猿。”
【集评】
杨慎《词品》卷一：俗谓柔言索物曰“泥”，乃计切，谚所谓软缠也。……字又作“”；《花间集》顾夐词：“黄莺娇啭芳妍。”又：“记得人微敛黛。”
沈际飞《草堂诗余别集》卷二：味深隽，诗词转关之际。
卓人月《古今词统》卷八徐士俊评语：一句故意用两“还”字。
潘游龙《古今诗余醉》卷四：读一过，空翠摇滴。
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恨共春芜长”，佳。顾夐《虞美人》六首中，此词较为流丽。
吴世昌《词林新话》卷一：《花间集》中，有连续叙事之组词。……又如顾夐《虞美人》六首，其中第一至第五，分记春闺一日之事，自“莺啼破梦”至“梦绕天涯”，中经“理妆”、“注檀”、“倚门”、“凭栏”，前后呼应，层次井然。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恨共”句精炼。“”字新，亦传神。后结三句，一气呵成，笔势流转。“绕天涯”三字，结得自然。
其六
其六(1)
少年艳质胜琼英[1]。早晚别三清[2]。莲冠稳钿篦横(2)[3]。飘飘罗袖碧云轻。画难成(3)[4]。 迟迟少转腰身袅。翠靥眉心小(4)[5]。醮壇风急杏枝香(5)。此时恨不驾鸾凰(6)。访刘郎[6]。
【校记】
(1)《历代诗余》调下注曰：“又一体。”王辑本无此首。玄本此首为卷七末首，后有“花间集卷七”数字。
(2)：鄂本、汤评本作“簪”。
(3)画：吴钞本作“西”。
(4)眉心小：紫芝本作“眉小心”。
(5)壇：文治堂本作“檀”，误。杏枝：四印斋本、林大椿《唐五代词》作“杏花”。杏：吴钞本作“杳”，误。
(6)凰：鄂本、茅本、玄本、毛本、后印本、正本、四库本、清刻本、四印斋本、全本、《唐五代词》作“皇”。
【笺注】
[1]艳质：艳美之资质。南朝陈叔宝《玉树后庭花》：“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琼英：似玉的美石。《诗经·齐风·著》：“尚之以琼英乎而。”毛传：“琼英，美石似玉者。”三国魏何晏《景福殿赋》：“楯类腾蛇，槢似琼英。”唐李商隐《一片》：“一片琼英价动天，连城十二昔虚传。”
[2]三清：神仙居所。参见卷五牛希济《临江仙》（“渭城宫阙秦树凋”）注[6]。
[3]莲冠句：言女道士头上之冠饰。莲冠：即青莲冠，道士所戴莲形冠。唐白居易《和殷协律琴思》：“秋水莲冠春草裙，依稀风调似文君。”钿篦：饰以金珠之细梳。皮日休《鸳鸯二首》：“钿雕镂费深功，舞妓衣边绣莫穷。”
[4]画难成：言女冠之美丹青难写。
[5]翠靥：女子的面饰。用绿色“花子”粘在眉心，或制成小圆形贴在嘴边酒窝地方。
[6]刘郎：刘晨，代指情人。见卷二温庭筠《思帝乡》（“花花”）注[6]。
【集评】
汤显祖评《花间集》卷三：杂出别调，绝非本情。今人作有韵之文，全用散法，而收以韵脚数语，为本文张本，大都类是。
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花间》词不尽抒写词调原意，顾夐此词，乃写女冠耳。若士以为不合词调义讥之，未免拘执。惟顾词实非佳制。如“醮坛风急杏花香”一语中，忽用一“急”字，便为粗率是也。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栩庄所论极是。“访刘郎”三字，从“恨不”三字贯下，遂成一气。首两句用平韵，仍觉未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