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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州子
甘州子(1)
一炉龙麝锦帷傍(2)[1]。屏掩映，烛荧煌(3)[2]。禁楼刁斗喜初长(4)[3]。罗荐绣鸳鸯。山枕上，私语口脂香。
【校记】
(1)《记红集》调名作“口脂香”。
(2)傍：林大椿《唐五代词》、《唐宋人选唐宋词》本《花间集》作“旁”。
(3)荧：王辑本作“莹”。
(4)刁：全本作“刀”，误。
【笺注】
[1]龙麝：龙涎香与麝香的并称。亦泛指香料。唐司空图《牡丹》：“得地牡丹盛，晓添龙麝香。”龙涎香：明李时珍《本草纲目》云：“是春间群龙所吐涎沫浮出。”实乃抹香鲸分泌物。类似结石，从鲸体内排出，漂浮海面或冲上海岸。为黄、灰乃至黑色的蜡状物质，香气持久，是极名贵的香料。明周嘉胄《香乘》引《岭外杂记》云：“所谓龙涎出大食国，西海多龙，枕石而卧，涎沫浮水，积而能坚。鲛人采之以为至宝。新者色白，稍久则紫，甚久则黑。”或谓指龙脑香。麝香：参见卷六和凝《山花子》（“莺锦蝉縠馥麝脐”）注[1]。
[2]荧煌：光明，辉煌。唐李白《明堂赋》：“崇牙树羽，荧煌葳蕤。”唐李群玉《长沙陪裴大夫夜宴》：“东山夜宴酒成河，银烛荧煌照绮罗。”
[3]禁楼：宫苑中的楼台。唐姚合《和卢给事酬裴员外》：“夕郎夜直吟仙掖，天乐和声下禁楼。”刁斗：古代行军用具。斗形有柄，铜质；白天用作炊具，晚上击以巡更。《史记·李将军列传》：“及出击胡，而广行无部伍行陈，就善水草屯，舍止，人人自便，不击刁斗以自卫。”裴骃《集解》引孟康曰：“以铜作器，受一斗，昼炊饭食，夜击持行，名曰刁斗。”一说铃形。司马贞《索隐》引荀悦云：“刁斗，小铃，如宫中传夜铃也。”南朝梁虞羲《咏霍将军北伐》：“羽书时断绝，刁斗昼夜惊。”唐李颀《古从军行》：“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喜初长：初更刁斗声，喜夜长也。
【集评】
钟本评语：周美成词从此出。
汤显祖评《花间集》卷三：“刁斗”句，无聊之思。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漏签更鼓，人恨其短，此喜其长，心同语异，便觉鲜倩。不然，陈陈相因，味同嚼蜡。
其二
每逢清夜与良晨(1)[1]。多怅望(2)[2]，足伤神(3)[3]。云迷水隔意中人[4]。寂寞绣罗茵(4)[5]。山枕上，几点泪痕新(5)。
【校记】
(1)逢：正本作“逄”。晨：玄本、汤本、合璧本、钟本、王辑本作“辰”。
(2)怅望：汤本、合璧本作“惆望”。
(3)足：玄本、雪本作“定”。
(4)茵：毛本《词林万选》作“裀”。
(5)泪痕：茅本作“浪痕”。
【笺注】
[1]清夜：清静的夜晚。汉司马相如《长门赋》：“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唐李端《宿瓜州寄柳中庸》：“怀人同不寐，清夜起论文。”
[2]怅望：惆怅地张望或想望。南朝齐谢朓《新亭渚别范零陵》：“停骖我怅望，辍棹子夷犹。”唐杜甫《咏怀古迹五首》之二：“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
[3]伤神：伤心。南朝梁江淹《别赋》：“造分手而衔涕，咸寂寞而伤神。”。
[4]意中人：眷恋属意的人。晋陶潜《示周续之祖企谢景夷三郎》：“药石有时闲，念我意中人。”
[5]绣罗茵：绣罗坐褥。
【集评】
钟本评语：清浅自足。
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读辽后《十香词》，则知顾夐《甘州子》之疏淡也。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结句未能出新，便觉少逊。
其三
曾如刘阮访仙踪[1]。深洞客(1)[2]，此时逢。绮筵散后绣衾同。款曲见韶容(2)[3]。山枕上，长是怯晨钟。
【校记】
(1)深洞客：钟本作“客洞深”。
(2)款：紫芝本、钟本、汤本、合璧本、毛本、后印本、正本、毛本《词林万选》作“欵”。
【笺注】
[1]刘阮：刘晨、阮肇。见卷二温庭筠《思帝乡》（“花花”）注[6]。
[2]深洞客：指刘阮，即词中男子自指。或谓指洞中仙女，即男子的情人。
[3]款曲：诚挚殷勤的心意。汉秦嘉《留郡赠妇》：“念当远别离，思念叙款曲。”韶容：美好的风光。唐独孤授《花发上林》：“上苑韶容早，芳菲正吐花。”此指美丽的容貌。
【集评】
钟本评语：不佳。
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长是怯晨钟”，春宵苦短之意。鸡鸣戒旦之义，则已微矣。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论《花间》词，作头巾语，恐非其伦。果如栩庄所见，此集正当拉杂摧烧之矣。
其四
露桃花里小楼深[1]。持玉盏[2]，听瑶琴[3]。醉归青琐入鸳衾(1)[4]。月色照衣襟。山枕上，翠钿镇眉心。
【校记】
(1)琐：吴钞本作“顷”，误。正本、王辑本作“锁”。
【笺注】
[1]露桃：语本《乐府诗集》卷二十八《鸡鸣》：“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后因用“露桃”称桃树、桃花。唐顾况《瑶草春》：“露桃秾李自成蹊，流水终天不向西。”
[2]玉盏：亦作“玉”、“玉”。玉饰的酒杯。《礼记·明堂位》：“爵用玉盏乃雕。”孔颖达疏：“盏，夏后氏之爵名也。以玉饰之，故曰玉盏。”唐元稹《饮致用神麴酒三十韵》：“雕镌荆玉盏，烘透内丘瓶。”
[3]瑶琴：用玉装饰的琴。南朝宋鲍照《拟古》之七：“明镜尘匣中，瑶琴生网罗。”唐王昌龄《和振上人秋夜怀士会》：“瑶琴多远思，更为客中弹。”
[4]青琐：刻镂成格的窗户。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惑溺》：“韩寿美姿容，贾充辟以为掾。充每聚会，贾女于青璅中看，见寿，说之。”此指闺房。
【集评】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翠钿镇眉心”乃当日时妆，自今日视之，或不能赏其美矣。
其五
红炉深夜醉调笙[1]。敲拍处，玉纤轻[2]。小屏古画岸低平(1)[3]。烟月满闲庭[4]。山枕上，灯背脸波横[5]。
【校记】
(1)古：张本作“方”。
【笺注】
[1]红炉：烧得很旺的火炉。唐杜甫《湖城东遇孟云卿复归刘颢宅宿宴饮散因为醉歌》：“照室红炉促曙光，萦窗素月垂文练。”调笙：吹笙。唐刘禹锡《早夏郡中书事》：“高帘覆朱阁，忽尔闻调笙。”
[2]玉纤：纤细如玉的手指。多以指美人之手。唐韩偓《咏柳》：“玉纤折得遥相赠，便似观音手里时。”
[3]小屏句：言小屏风上之旧画。
[4]闲庭：空寂的庭院。唐李九龄《旅舍卧病》：“病来旅馆谁相问，牢落闲庭一树蝉。”
[5]灯背：灯影。唐李廷璧《愁诗》：“更有相思不相见，酒醒灯背月如钩。”
【集评】
汤显祖评《花间集》卷三：首章与此结，皆隽句也，小语致巧，此其一斑。
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顾夐才力不富，其词尝有气不能举笔之处，故虽繁缛而不耐回味，其清淡处亦复不能深秀。《甘州子》第五首云：“小屏古画岸低平。”纯是才俭凑韵之句。
《百家唐宋词新话》施蛰存评语：顾夐《甘州子》词一首，见《花间集》。蜀主王衍另有一首《甘州曲》，见《十国春秋》，如下：“画罗裙。能结束，称腰身。柳眉桃脸不胜春。薄媚足精神。可惜许，沦落在风尘。”万树《词律》、清《钦定词谱》均收此二调。但顾夐的《甘州子》，后来屡有人作，而王衍的《甘州曲》，却后继无人。我近来细读此二词，平仄、句式、音节，完全一样，只有第一句王衍所作是三字句，顾夐所作是七字句。因而恍然大悟，原来这两首词实乃同一个曲子，《甘州子》即《甘州曲》。不过王衍的词第一句少了四个字。这大约是传抄者遗漏了。历代相承，以误传误，遂以为是两个不同的曲子。现在我给王衍词第一句加四个字，足成七言句，曰“彩云衫子画罗裙”。《十国春秋》说：“宫人皆衣云霞之衣。”这所加四字，也是有根据的。这样一改，二词完全一样，可知原来并非两个不同的曲子。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栩庄所见极是。然起笔三句，差强人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