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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溪沙
浣溪沙 顾太尉 夐(1)
春色迷人恨正赊(2)[1]。可堪荡子不还家(3)[2]。细风轻露著梨花(4)。 帘外有情双燕飏(5)[3]，槛前无力绿杨斜。小屏狂梦极天涯(6)[4]。
【校记】
(1)《全五代诗》题作“浣溪沙曲”。陆本、茅本、徐本、影刊本调前作“花间集卷第七”，“顾夐三十七首”。张本此调前朱笔加“花间集卷第七，顾夐三十七首”。毛本、清刻本作“花间集卷七，五十首”，下列细目，后作“浣溪沙，顾太尉夐”。四库本作“浣溪沙，顾夐”。此首《阳春集》作冯延巳词，非是，当从《花间集》作顾夐词。
(2)迷：王辑本作“速”，误。
(3)荡：《阳春集》作“浪”。
(4)著：毛本《唐宋诸贤绝妙词选》作“着”。
(5)飏：《阳春集》作“舞”。
(6)极：毛本《唐宋诸贤绝妙词选》卷一作“绕”。
【笺注】
[1]恨正赊：恨正长。赊：长，远。唐方干《送人宰永泰》：“北人虽泛南流水，称意南行莫恨赊。”唐李商隐《喜雪》：“粉署闱全隔，霜台路正赊。”
[2]可堪：哪堪。唐秦韬玉《长安书怀》：“长有归心悬马首，可堪无寐枕蛩声。”荡子：远游忘返的男子。东汉无名氏《青青河畔草》：“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3]飏：飞扬。韦应物《长安遇冯著》：“冥冥花正开，飏飏燕新乳。”
[4]狂梦：荒诞的春梦。
【集评】
王国维《人间词话·附录》：当为夐最佳之作矣。
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细风轻露著梨花”，巧致可咏。结句振起全阕。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亦止寻常。首句太泛，末句“狂”字，虽曰言“梦”，究与当日闺阁中人口吻不称。
其二
其二(1)
红藕香寒翠渚平[1]。月笼虚阁夜蛩清(2)[2]。塞鸿惊梦两牵情(3)[3]。 宝帐玉炉残麝冷，罗衣金缕暗尘生(4)。小窗孤烛泪纵横(5)。
【校记】
(1)《草堂诗余别集》调下题作“秋闺”。
(2)夜：雪本作“度”。
(3)塞鸿句：晁本、陆本、吴钞本、茅本、钟本、张本、徐本、影刊本注、钟本评曰：“旧前作‘天际鸿，枕上梦，两牵情’。”《词谱》作此三句。塞：紫芝本作“寒”。
(4)尘生：雪本作“生尘”。
(5)小窗句：晁本、陆本、茅本、钟本、张本、徐本、影刊本注曰：“后作‘小窗深，孤烛背，泪纵横’。”《词谱》作此三句。吴钞本注曰：“后作：‘小窗深，孤独，泪纵横。’”紫芝本末注：“旧前作‘天际鸿，枕上梦，两牵情’；后作：‘小窗深，孤独背，泪纵横。’”孤烛：紫芝本作“独孤”，吴钞本、汤本、合璧本作“孤独”。
【笺注】
[1]翠渚：苍翠的洲渚。隋江总《秋日侍宴娄苑湖应诏诗》：“翠渚还銮辂，瑶池命羽觞。”
[2]虚阁：高入虚空的阁楼。唐许浑《卧病寄诸公》：“高城榆柳荫，虚阁芰荷香。”此指女子空闺。蛩：蟋蟀。《尔雅·释虫》：“蟋蟀，蛩。”郭璞注：“今促织也。”陆佃《埤雅》：“蟋蟀之虫，随阴迎阳，一名吟蛩。秋初生，得寒乃鸣。”
[3]塞鸿：塞外的鸿雁。塞鸿秋季南来，春季北去，故古人常以之作比，表示对远离家乡的亲友的怀念。南朝宋鲍照《代陈思王京洛篇》：“春吹回白日，霜歌落塞鸿。”唐白居易《赠江客》：“江柳影寒新雨地，塞鸿声急欲霜天。”相传汉苏武被拘于匈奴，曾借鸿雁传书；后又有唐王仙客苍头塞鸿传情的故事，因常以“塞鸿”指代信使。宋张元干《兰陵王》：“羞衾凤空展，塞鸿难托，谁问潜宽旧带眼。念人似天远。”
【集评】
汤显祖评《花间集》卷三：旧前作“天际鸿，枕上梦，两牵情”。后作“小窗深，孤烛背，泪纵横”。语亦简至。
陈廷焯《词则·闲情集》卷一：婉雅芊丽，不背于古。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此首第二句“夜蛩”，与第三句“塞鸿”，均取其鸣声“惊梦”，一属征人，一属思妇，故以“两牵情”关合之。二者原属平列，而参错出之，融合无痕，正其佳处。若依吴本之注云云，则以“天际鸿”与“枕上梦”平列，语意两乖，不独与《浣溪沙》调不合也。末句“泪纵横”二字，兼人与烛而言，妙在两不分明。若依吴注，则专指人而言，失其情趣矣。
其三
荷芰风轻帘幕香[1]。绣衣泳回塘(1)[2]。小屏闲掩旧潇湘[3]。 恨入空帏鸾影独[4]，泪凝双脸渚莲光[5]。薄情年少悔思量(2)[6]。
【校记】
(1)泳：雪本作“绿”，玄本作“渌”。
(2)悔：鄂本、紫芝本、吴钞本、毛本、后印本、四库本、清刻本、四印斋本、林大椿《唐五代词》作“每”。
【笺注】
[1]荷芰：荷与菱。战国楚屈原《离骚》：“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唐郑愔《采莲曲》：“绿潭采荷芰，清江日稍昏。”
[2]绣衣：毛羽如绣衣。唐刘兼《莲塘霁望》：“万叠水纹罗乍展，一双绣初成。”
[3]潇湘：此指屏风上的绘饰。宋沈括《梦溪笔谈》卷十七《书画》：“度支员外郎（宋）迪工画，尤善为平远山水。其得意者有平沙落雁，远浦归帆，山市晴岚，江天暮雪，洞庭秋月，潇湘夜雨，山寺晚钟，渔村夕照，谓之潇湘八景。好事者传之。”
[4]鸾影：喻女子身影。唐顾况《晋公魏国夫人柳氏挽歌》：“鱼轩海上遥，鸾影月中销。”
[5]双脸：两颊。南朝陈徐伯阳《日出东南隅行》：“五马停珂遣借问，双脸含娇特好羞。”渚莲光：言女子带泪之脸颊如莲花上之露光。
[6]薄情句：言想起薄情之人，让人悔不当初。
【集评】
卓人月《古今词统》卷四徐士俊评语：“悔偷灵药”、“悔教夫婿”，不如此“悔”深。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旧潇湘”三字不辞，显为趁韵。“泪凝”句以“渚莲光”三字状之，想拟入神。
其四
惆怅经年别谢娘[1]。月窗花院好风光[2]。此时相望最情伤。 青鸟不来传锦字[3]，瑶姬何处琐兰房(1)[4]。忍教魂梦两茫茫[5]。
【校记】
(1)琐：鄂本、紫芝本、毛本、后印本、正本、四库本、清刻本、四印斋本、全本、王辑本、林大椿《唐五代词》作“锁”。吴钞本作“镇”。
【笺注】
[1]经年：经过一年或若干年。王绩《看酿酒》：“从来作春酒，未省不经年。”谢娘：此指所恋之女子。
[2]月窗花院：美好的庭院房舍。月窗：明杨慎《艺林伐山》卷九《星牖月窗》：“凡山洞岩穴，有窍通明，小者曰星牖，大者曰月窗。”此用为窗户之美称。唐许浑《秦楼曲》：“秦女梦余仙路遥，月窗风簟夜迢迢。”唐张碧《美人梳头》：“玉堂花院小枝红，绿窗一片春光晓。”
[3]青鸟：见卷四牛峤《女冠子》（“星冠霞帔”）注[7]。锦字：锦字书信。见卷一温庭筠《杨柳枝》（“织锦机边莺语频”）注[1]。
[4]瑶姬：神女，借指所恋。参见卷五牛希济《临江仙》（“峭碧参差十二峰”）注[2]。兰房：犹香闺。《文选》潘岳《哀永逝文》：“委兰房兮繁华，袭穷泉兮朽壤。”吕延济注：“兰房，妻尝所居室也。”南朝梁刘孝绰《淇上戏荡子妇示行事》：“日暗人声静，微步出兰房。”
[5]忍教：怎忍教，岂可教。唐李山甫《菊》：“篱下霜前偶得存，忍教迟晚避兰荪。”
【集评】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寻常意，寻常语，顾能一气呵成，自然流动。
其五
庭菊飘黄玉露浓[1]。冷莎偎砌隐鸣蛩(1)[2]。何期良夜得相逢(2)[3]。 背帐风摇红蜡滴(3)，惹香暖梦绣衾重。觉来枕上怯晨钟(4)[4]。
【校记】
(1)莎：玄本作“沙”。偎：晁本、鄂本、陆本、紫芝本、吴钞本、茅本、汤本、合璧本、玄本、钟本、张本、毛本、后印本、正本、四库本、清刻本、徐本、四印斋本、影刊本作“隈”，据文意改。隐：王辑本作“冷”。
(2)逢：正本作“逄”。
(3)蜡：毛本、后印本、四库本、四印斋本作“”。
(4)怯：汤本、合璧本作“却”。
【笺注】
[1]庭菊飘黄：言菊花开放。玉露：秋露。南朝齐谢朓《泛水曲》：“玉露沾翠叶，金风鸣素枝。”唐杜甫《秋兴》八首之一：“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
[2]冷莎句：言庭阶旁萧瑟的莎草下，隐藏着鸣叫的蟋蟀。唐李中《安福县秋吟寄陈锐秘书》：“卧听寒蛩莎砌月，行冲落叶水村风。”
[3]何期：犹言岂料。表示没有想到。南朝梁陶弘景《周氏冥通记》卷二：“幸藉缘会，得在山宅。何期真圣，曲垂启降。”良夜得相逢：此言梦境。
[4]觉来句：晨钟惊梦，故言怯。
【集评】
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写梦境极婉转。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此首写实境耳，非“写梦境”也，栩庄误矣，味两结当能知之。
其六
云澹风高叶乱飞[1]。小庭寒雨绿苔微(1)[2]。深闺人静掩屏帏。 粉黛暗愁金带枕[3]，鸳鸯空绕画罗衣[4]。那堪辜负不思归(2)[5]。
【校记】
(1)绿苔：汤本、合璧本作“绿窗”。微：吴钞本作“撒”，误。
(2)辜负：全本作“孤负”。辜：紫芝本、吴钞本作“翠”，误。
【笺注】
[1]风高：风大。唐杜甫《湖中送敬十使君适广陵》：“秋晚岳增翠，风高湖涌波。”
[2]小庭：小院。唐令狐楚《赴东都别牡丹》：“十年不见小庭花，紫萼临开又别家。”微：稀少。
[3]粉黛：指美女。唐白居易《长恨歌》：“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此指闺人。金带枕：参见卷二温庭筠《诉衷情》（“莺语”）注[4]。
[4]鸳鸯：此指罗衣上之鸳鸯图案。
[5]辜负不思归：言荡子辜负情意，不思归家。
【集评】
陈廷焯《词则·闲情集》卷一：婉约。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两调（指本词及“红藕香寒”一首）中惟“牵情”、“思归”二句见其本怀。“宝帐”、“罗衣”等句皆以秾丽之笔，寓宛转之思。两调之起笔写景皆清俊，“飞”、“微”二韵尤佳。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全词结在第六句，看似寻常，似质直，而语新情挚。
其七
雁响遥天玉漏清(1)[1]。小纱窗外月胧明(2)。翠帏金鸭炷香平[2]。 何处不归音信断，良宵空使梦魂惊。簟凉枕冷不胜情[3]。
【校记】
(1)漏：紫芝本、吴钞本作“滴”。
(2)小纱窗外：王辑本作“小窗纱外”。
【笺注】
[1]雁响：雁鸣。唐司空曙《夜闻回雁》：“雁响天边过，高高望不分。”玉漏：计时漏壶的美称。唐苏味道《正月十五夜》：“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2]炷香平：华钟彦《花间集注》曰：“炷香，犹焚香也。窃按古之香，多用香料贮于炉中，使之平铺，燃之，使烟自其口出。”
[3]不胜情：离情难以禁受。王昌龄《长信秋词》五首之五：“白露堂中细草迹，红罗帐里不胜情。”
【集评】
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炷香平”，其幽静可想。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第五句“惊”字，自首句“雁”、“漏”二字来，空虚寂寞之情，见于后结。
其八
露白蟾明又到秋[1]。佳期幽会两悠悠。梦牵情役几时休[2]。记得人微敛黛(1)[3]，无言斜倚小书楼。暗思前事不胜愁。
【校记】
(1)人：晁本、鄂本、陆本、紫芝本、吴钞本、茅本、玄本、汤本、合璧本、钟本、张本、后印本、正本、清刻本、徐本、影刊本、王辑本、《唐宋人选唐宋词》本《花间集》作“人”。四印斋本、全本、林大椿《唐五代词》作“泥人”。微敛：汤本、合璧本作“微欲”。
【笺注】
[1]蟾明：月明。
[2]梦牵情役：为梦所牵系，情所役使。唐齐己《酬元员外见寄八韵》：“旧隐梦牵仍，归心只似蒸。”
[3]人：即泥人。参见卷五欧阳炯《浣溪沙》（“天碧罗衣拂地垂”）注[4]。
【集评】
钟本评语：顾夐《浣溪沙》八首，正如李绩治兵，曾未大败，亦无大胜。
汤显祖评《花间集》卷三：此公遣调，动必数章。虽中间铺叙成文，不如人之句雕字琢，而了无穷措大酸气，即使瑜瑕不掩，自是大家。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敛黛”、“泥人”，宜嗔宜笑，意态生动，其余各句则寻常语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