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生宝蹲在冯有万草棚屋的土脚地上,一只手拿着早已灭了火的小烟锅,另一只手的粗硬指头,在石油灯壶照亮的土脚地上画着,嘴里念念有词:
“一五得五,五六三十……”
“怎么样?”端着大老碗,急急忙忙用筷子往嘴里塞饭的有万,嘴里嚼着饭,伸长脖子问,“每人给分十五块,够吗?”“够!”生宝说,继续计算着,“五七三十五……”
互助组长腰里这时装着二百五十块硬铮铮的人民币!好家伙!梁生宝破棉袄口袋里,什么时候倒装过这么多钱嘛?没有!这是他在黄堡镇同区供销社订扫帚合同时,预支的三分之一扫帚价。这个喜出望外的事情,一下子给他精神上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他拿着供销社开的支票,往人民银行营业所走的时候,脚步是那么有劲。他脸上笑眯眯的,心里想:嗬!有党的领导,和供销社拉上关系,又有国家银行做后台老板,咱怕什么?他取出款,小心翼翼装在腰里。这些票子所显示的新社会意义,使他浑身说不出怎么舒帖的滋味。当郭振山显得无能为力,梁生宝出来试图控制蛤蟆滩局面的时候,他仅仅出于一种党性要求和感情驱使。那晚上,他并没有十分把握。
他现在可有把握了。他计算:怎样更恰当地在进山的人里头分配这笔钱,让大伙买安家的粮食,买换季的布匹,买进山用的弯镰、麻鞋、毛裹脚……等等。这时候,欢喜正在稻地里,从这个稻草棚跑到那个稻草棚召集人。生宝等有万吃毕饭,就一同到地点适中的冯有义草棚院去开会。
冯有万虎兴兴地央然提出:
“怎么样?生宝!咱们不借他郭铁人的那些钱怎么样?叫所有的中农们看看,咱们穷鬼离了他们中农,办成事办不成?”
“啊呀!”生宝大吃一惊,说,“你怎么给咱出这号黑主意?咱们虽说都年轻,办事可不能像娃们一样啊。是哩,中农是有些对互助合作不积极,他们是有些瞧不起咱贫农,可党的政策叫咱团结中农来,没叫咱和中农赌气嘛……”
他说得有万认错地笑笑,低下头去重新吃饭。牵涉到党的政策,有万不敢强辩。
生宝吸着了烟,继续说:“你要是真想人党的话,可不能老使自个人的性子啊。啥啥都得按党的政策办事!你忘了王书记给咱说的啥哩?咱的互助组不是私人合伙做啥哩,咱就代表社会主义。……”
当他这样批评有万的时候,坐在炕上的有万丈母娘,站在脚地案板跟前的有万媳妇金姐娃,都非常高兴。她们喜愿生宝指教这个野性子的进门女婿,他是一块生铁疙瘩,锉一锉好。她们又说不过他呢。……
面貌慈祥的丈母娘,用喜欢的眼光看着生宝,若有所思。看着看着老婆婆忍不住有兴趣地问:
“生宝,你今年二十几啦?”
“二十五,”生宝仰起脸把他的选举年龄说出来,问,“冯大婶,你问这个做啥哩?”
“做啥?你为大伙的事,东跑西奔,也不思量对个象吗?”
有万媳妇金姐娃抿嘴笑着看生宝,生宝感觉很不自如,说:
“不忙这个……”
“还不忙!上了平三十,这新社会的闺女,就没人跟你啰!你有心思的话,婶子我可知道范村有个好对象哩……”
“把你忙得!”蹲在脚地吃饭的有万,不客气地打断多事的丈母娘,说,“人家早有了……”
“噢?有对象啦?哪个村的闺女?”
“没没投…,”生宝尴尬地,坚决否认,同时白了有万一眼。但是从金姐娃给她妈使眼色看来,有万显然把生宝和改霞的秘密,告诉媳妇了。这个愣家伙!还是怕他嘴不牢,他真没出息。生宝常为有万这个毛病惋惜,有时甚至不由得担心:和这个冒失鬼一块搞党交给的这样重大的事业,真个危险!你看他,既拿不稳,态度又不好。她对丈母娘的那个态度,使生宝想到要不是那寡母女爱上这块生铁疙瘩的劳动本领,他那样不把人家当老人敬重,行吗?
当有万吃毕饭,两个人在夜色苍茫中,走向冯有义草拥院的时候,生宝在野外贵备有万,不该把还没把握的事告诉金姐娃。
“你肚里能装一瓦罐饭,装不住一句话!胀得慌吗?”
“怎么?”有万略徽有点愧悔地说,“你到如今还没和改霞挂上钩吗?”
“你看我哪里有工夫哩,俗话说得好:一心不能二用。”
“说几句情话,要好大工夫?”
“总要碰个好机会,不给旁人看见才好吧……”
“咦唉!没想到你在这号事情上,才是个窝囊废!”有万忍不住笑,“怎么能靠‘碰’机会呢?靠‘碰’机会,能靠到明年。”
“那你说怎办呢?”
“既是她有情来你有意,你看见她就和她约会嘛!”
“怎么个约会法?’’
“你再看见她就说:‘改霞,今黑间,你在啥地方找我,我在那里等着你,和你说几句话’……”
“真是个胆大不识羞的参谋!给我出的这号黑主意!”
“怎么又是黑主意?”有万并不生气,笑说,“那么你等着吧!改霞看见你会说:‘生宝,今黑间,你在啥啥地方找我,我和你说几句话。’人家女娃娃家,比你还好意思开口?!亏你还是个有过童养媳妇的人,在女人跟前这么没用!我当成这几天里,不知哪一黑间,你准在桃树林里抱住改霞亲嘴哩,因此上,我耐住性子不打扰你……”
生宝咬住下唇,捏起疙疙瘩瘩的老拳,在有万厚敦敦的肩膀上,使劲捣了一锤。
“你真不要睑!”
但他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参谋”的话有些道理。他承认自己脸皮太薄,承认在这方面,略嫌有点粗野的有万,办法稠。这几天里,他和改霞在稻地中间的路上碰见过一两回。他远远地就开始鼓着勇气,准备和她多说几句话,探一探对方的心底,但是一到跟前,除了打招呼的话,再连什么也说不出口了。而且他心里还发慌总觉得四周稻草棚棚外面,有人盯他和改霞说话,很担心他在村里的威信受到损伤。他的威信不够,为了能够办好党交给的事业,必须尽力提高自己在群众中的威信,使群众跟着走的时候,心里很踏实。
冯有义的草棚屋,比较宽敞一些。里头的一间,盘着锅头和炕,住着人。外头的两间,是个小小的豆腐作坊。农闲期,互助组在这里搞副业哩。现在,十几个庄稼人,已经蹲满这豆腐坊的潮湿土脚地。人们一听欢喜说弄得一笔款子,来的既踊跃又迅速。啊哈!到底共产党和人民政府靠得住!
豆腐磨子上,放着一盏石油提灯。生宝站在跟前,向大伙报告:他同黄堡区供梢社订扫帚合同的经过。他订了一千五百把扫帚的合同,规格是每把七斤重,价格是每把五角钱,统共七百五十元。除过预付的三分之一,下余的五百元,将在交完货的时候一次结清。”
“好哇!”任老四从他那口水津津的大舌头嘴巴里,拔出烟锅,溅着大滴大滴的唾沫星子,乐得大声说,“人民政府真正好!没地分地。没牲口给货款。如今割竹子的人还没进山,就给钱。唉,早知道这样……”
“四爹!”欢喜不安地打断他的话,“闲话,你等组长讲完,再说吧。”
“这不是闲话!”任老四根本不把这个十七岁的小学毕业生放在眼里。他问大伙“这是闲话吗?大伙说是闲话,我就不说哩。”
大伙都碍于情面,徽笑着不好意思评论。冯有万不客气:
“不是闲话?咱们是召集起来,讨论政府好坏吗?”
“你甭在我身上使唤你那套国民党老作风!”任老四不服气地说,“新社会,啥人也不能摆官僚!当然,民兵队长也不能摆官僚!”
“啊?不让你哆嗦,就是国民党作风?”有万吃惊地问。“罗嗦?你觉着罗嗦!王书记还爱听我这‘罗嗦’哩!”
“那么你怎不到黄堡区委说去呢?”有万嘲笑地说。
豆腐坊里蹲的人,都忍不住笑。生宝笑说有万:
“你总爱和他抬杠。他肚里生起话了,不说出来,难受得慌。你和他抬,不是话更长吗?”
“好好好!我不和他抬了,叫他说吧!”有万带着勉强的笑容,不做声了。
得到了组长的支持,任老四更是理直气壮。他现在移在豆腐坊的正中间,作正式讲话了。
“不是我任老四爱罗嗦,咱政府办的每一桩事,都合咱们穷汉的心眼嘛!话从肚里往出冒哩嘛!”
“好哩,好哩!你快冒吧!”快乐的铁锁王三在昏暗的角落里笑。
“咱政府对我,比俺爹还强!”老四不慌不忙地宣布,“俺爹去世的时光,给俺弟兄没留下一点家业,倒留下些账债。旁人分家,分房分地哩,俺任家弟兄分家,分账债哩……”
“真絮烦!”欢喜着急地说,“这话你该说过一千遍了吧!”
“这是序话!你少打岔!正话在后头!”老四郑重其事声明,看来他这时已经动了感情,相当激愤地说,“早知道这样,头年他郭世富上门来,给我任老四磕头,我也不借他那些臭粮!为啥哩?跑山的活路,没我任老四不在行的嘛。我到黄堡街上和供梢社订上个合同,人家给我三分之一我屋里就能吃能穿,何必‘欠’郭世富的?”
冯有万简直不能容忍。老四竟用这种可笑的无稽之谈,来浪费时间。欢喜因为他叔父的丝毫不实际而又慷概激昂的话,感到了羞愧,这个爱面子的小学毕业生,看见所有的人都在笑他的叔父。
“你说的真好听!”有万又好笑又好气地说,“你办到吗?”
“怎么?我不算共产党的基本群众吗?”任老四看见大伙的气色不对劲,有点茫然地说,“我盘算他生宝能订,我就能订!”
生宝给老四解释: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和供销社订合同。供销社只和带着乡政府介绍信的互助组订。对单干的人,他们只在庄稼人把扫帚掮出山以后,在黄堡街上零星收购。……”
“这叫结合合同,就是供销社和互助组结合的意思。”生宝最后说。
任老四张大了胡子巴楂的嘴巴:“啊咦!那你不早说明白呢?”
“你抢话哩,轮到人家说吗?”欢喜不满意地盯他叔父一眼。老四不好意思地笑笑,退回到墙根蹲下去了。
有万催生宝赶快分钱,但生宝却要趁着这个话头,向本互助组和铁人郭庆喜选区参加割竹子的人,讲一件令人振奋的事情。
生宝在黄煲区供销社订合同的时候遇见县联社的一位同志,说:北原那边魏河川的大王村,以王宗济农业生产合作社为骨干,全村的互助组与窦堡区供销社订了一万把扫带的合同,全村六十个劳力进山,仅仅一个多月的工夫,就要赚回五干块钱。不光全村的口粮、换季的布匹不成问题,稻地用的皮渣、油渣、化肥,都已经订好货了。县、区、乡各级干部走进大王村,看不见一个贫雇农衣服破烂,或者为生活困难和生产困难愁眉不展,只见全村男女老少都忙生产。……
“我问县联社那个同志:大王村那么多劳力进山,难道中农也去割竹子吗?他说:‘中农为啥不去?你以为中农进山,只能挖药材,不能割竹子吗?脑筋亮开点吧!只要贫雇农拧成一股劲,走互助合作的路,中农就得跟着来!’你们看,人家那里互助合作的力量大小?”生宝最后鼓动地问。
蹲在这豆腐坊里的贫雇农翻身户,听着听着活跃起来。他们先是瞪大了惊奇的眼睛,随后脸上浮起欣喜的笑容,你看看他,他看看你,个个抖擞起精神。注入生宝精神上的那股力量,现在又注入他面前的这些准备进山割竹子的人精神上去了。
生宝的意思是想使他们,不光看见他们预先得到的这十几块钱的意义,而且要看到贫雇农团结起来的力量,不要因为生活困难和生产困难,在中农面前感到自卑。
他的话发生了这个作用,人们七嘴八舌向他说:
“干!生宝,你给俺领头,干!”瘦高个子王生茂呐喊。
“咱们紧跟着大王村的后头走!”严肃的杨大海说。
“同是一个太阳底下的人,大王村办到,蛤蟆滩为啥办不到!”铁锁王三、李聚才和其他几个人乱嘴纷纷地说。
经常好发点议论的任老四,现在却陷人了沉思。他靠墙壁蹲在那里,勾着包头巾的脑袋,咬着烟锅,使劲地想着什么。他原来听了生宝的报告,立刻想起政府对贫雇农的恩情,却没有想到这件事的意义,就在贫雇农本身。就是说党的力量,实际就是贫雇农的团结。最后,任老四用一种动感情的声调说:
“生宝呀,还是你的脑瓜好使唤。要是贫雇农不组织到一块,让政府一个一个扶帮,怎么能扶得起呢?扶起这个,倒了那个。咱村里高增福就是样子——政府给他耕畜贷歌来没?给来。可是他的牛卖了,头一回到期的贷款还没还,政府能给贷第二回款吗?组织起来!说啥也得组织起来!”
“你这才算说了几句正话。”有万笑着评论,又一次催促生宝,“好哩,快分发钱吧。”
生宝很满意地从腰里掏出那个红布小包。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他粗硬手指的动作:解开小包,一张一张揭着票子点数。他在银行的营业所点了一回,回到家里又点了一回。他给大伙办事,这是头一回经手这么大的款项,单怕有一点差错。他从黄堡回家的路上,精神都有点异常,虽然装钱的口袋用锁针锁着,他还是不停地用手捏捏红布小包,仿佛总怕它跑掉似的——他知道:为了这笔钱,乡亲们得吃多少苦,得流多少汗啊!
这笔钱在这困难的季节,对乡亲们是多么宝贵啊!往年春天,他们也进山,但只进一回,两回,混得婆娘和娃饿不起,能接上青棵就行了。谁想多进两回山,能结起伴吗?庄稼人们一想到深山峡谷,想到遮天蔽日的森林,想到老虎、豹子和狗熊……只要在山外想出一点办法,谁也不情愿三个两个人,孤孤单单地冒险。现在好了,他们十六个人浩浩荡荡,在终南山里割一个月竹子,每个人要挣几十块钱啊……
生宝每点出十五块钱,有万交给一个人,欢喜记在纸上。
分毕钱,生宝又布置了进山应准备的事项,最后一致同意一过清明节就走。
大伙正要散去,突然听见草棚院的街门响。谁呢?谁在院子里走呢?大伙眼盯着草棚屋敞开的板门口,门外出现了一个黑幢幢的人影,还抱着一抱什么东西。现在,那人艰难地抬起一只脚,踏进门里。
“噢噢,是你!”大伙同声说。
“我摸黑到你家里,说你到有万家里去了。我又摸黑到有万家里,说你两个一块到这里了。”高增福带着春夜的冷气,站在脚地对生宝说,他抱着的才娃已经睡着了。
“怎么?”生宝看见增福灰溜溜的样子,问,“掮扫帚的人有麻达了?”
“不是。掮扫帚的人有哩。”
“那么,啥事这么吃紧,你半夜三更抱个娃子到处寻我?”
高增福一时说不出话来。大伙看见这个三十多岁的人,使着很大的劲忍住了,没有让眼泪掉出来。生宝奇怪还能有什么打击,落到这个不幸的人头上呢?对这屋里没了女人,种地没了牲口的孤苦伶仃的爷俩,命运还能给他什么过不去呢?……
大伙只知道官渠岸中农多,东头一个大富裕中农,西头一个几辈子老富农,高增福虽说是个人民代表,查田定产以后,他在自己的选区里,开始有点孤立了。哪知道现在会有什么不幸落在他头上呢?
有人递过来一条板凳,叫高增福坐下,他抱着才娃累。他说他不累,他已经抱惯了,两只胳膊已经打熬出来了。大伙苦笑了一笑,等他开言。他把才娃抱合适一点,咽下去一口气,说:
“我那互助组垮了。俺哥,人家和富农搭伙种地去了。王大和王二,借口俺哥出组了,也不干了。”
“啊——?”人们惊奇地张大了嘴巴,“是吗?”
“就是的。俺哥和姚士杰到一块堆哩。”高增福加重语气重复一遍,讽刺地说着反话,“俺哥缺畜力,姚士杰缺劳力,合到一块堆两好嘛。姚士杰龟子孙还欺负我,叫俺哥给我捎话,说我情愿合伙也行,他不记仇。你们看这是不是往我脸上撤尿?”高增福说着,牙咬得咯吧咯吧。
大伙都气得涨红了脸,有万一跺脚说:
“富农太猖狂了!这是啥世界?富农能这样猖狂?你为啥不寻他代表主任?”
高增福摇摇头。他心里想:“不是前两年的郭振山了!他面面上是共产党员,心底里是富裕中农了。土改塞肥了他,他合适了。”但是他嘴里不说出来,他只失望地对有万说:“你忘了咱挡姚士杰粮食的那回事吗?寻他准啥?我思量来,没挡人家搭犋种地的国法,代表主任又能怎样?算哩!怪咱的人!”
“那么,你想怎么办呢?”梁生宝问,他一直在思量着,怎样帮助这个不幸的人。
高增福嘴上使着全身的劲说:
“俺哥走他的富农路线,我走我的穷汉路线!我这来寻你们,就看你说怎么办呢。”
生宝陷入了摸不着深浅的沉思。这时,谁要拿锥子,在他茁壮的身上戳,他也不知道了。
“我思量你准是这意思。”梁生宝慷慨仗义地说,“你放心!甭熬煎!你领着一帮儿人给咱掮扫帚,把才娃交给俺妈!”
梁生宝在要紧处的一句话,把大伙说得肃然起敬。高增福听了这句,千年的痛苦,万年的优愁,都可以忘了,身上那股强劲立刻涌上脸来。
松软的眼皮里,包着一包对高增福同情的跟泪,任老四一直没出声,现在他的皱纹脸上,出现了笑容。他小心谨慎地提醒生宝:
“你妈的人品没错儿,可三老汉……”
“俺爹的人品也没错儿。他一天吃饭、干活、咄呐,三样事。咄呐是咄呐,心眼可正。今年他和咱们不一心,明年他就是咱们里头的人了。谁也没我清楚俺爹!”生宝转向高增福说,“增福,你放心,才娃在俺家里受不了屈。”
高增福不知怎么感激是好,说:“我一百个放心喀。”
他的瘦长脸有了一丝儿笑容,但是立刻又消失了。他还给梁生宝互助组带来了他们意外的消息:郭世富也要到郭县去买“百日黄”稻种,也要搞稻麦两熟了。这消息给梁生宝互助组的组员们加了劲,大伙齐声说:
“好!咱就和他世富老大比赛!”
年轻的生宝把世富老大的挑战,根本没放在眼里头。他更重视窦堡区大王村的新发展。至于苍头发老汉的活跃,是暂时的。右眼上眼皮有一块疤痕的姚士杰恶狠,也是暂时的。他们要重新服软的。生宝感觉到:蛤蟆滩真正有势力的人,被一个新的目标吸引着,换了以他的互助组为中心,都聚集在这里。坚强的人们,来吧!梁生宝和你们同生死,共艰难!现在,他已经分明感觉到:向终南山进军的意义,是更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