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布莱克(1757—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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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简·奥斯汀早生18年,在她死后,还继续活了10年,威廉·布莱克跨越了转入浪漫主义的时期。他生活在神秘中,拒绝科学,怀疑上帝,崇拜基督,改变《圣经》,尽力模仿先知,并呼吁一种俗世圣哲的美丽幻想。

他是一位伦敦袜商的儿子。4岁时,他看见上帝通过窗户注视着他而惊恐失色。稍后,他看到天使们在一棵树上拍着翅膀,和先知以西结(Ezekiel)在一处田野上漫游。也许因为他的想象无端地与他的感觉混淆在一起,直到他10岁,他才被送到学校去就读。然后,他进了斯特兰(Strand)地方的一所制图学校。15岁时,他到雕刻师詹姆斯·拜西尔(James Basire)处开始了为期7年的学徒生涯。他博览群书,其中包括如珀西(Percy)的《古英诗遗篇》(Religues of Ancient English Poetry)和麦克弗森的《莪相》等这些浪漫气息的作品。他自己也学写诗,并且加以注释。22岁时,他成为皇家学院的一名修习雕刻的学生,但是,他反抗雷诺兹仿古的命令。后来,“他悲叹他在雷诺兹爵士和他所雇的那帮狡猾的歹徒的梦魇般统治下浪费了”他的“青春活力和天赋”。不顾这切,他发展他自己幻想的素描风格,并以他的水彩画和雕刻来维持自己的生活。

他在性方面并不强烈:他有一次表示但愿“性能消失,乃至停止”的希望。然而,25岁时,他娶了凯萨琳·鲍彻(Catherine Boucher)。他时常用愤怒去折磨她,因异想而对她厌倦,但是,她深知他的天赋,忠诚地照顾他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没有孩子,但喜欢和朋友的孩子们玩耍。1783年,约翰·弗拉克斯曼和马修斯牧师(The Reverend A.S.Mathews)偿付了布莱克自行印行的早期诗集之费用,当这些诗稿在1868年重印时,在他迟来的令名中,也分享了一份荣誉。其中一些,如无韵的狂想诗《致黄昏星》(To the Evening Star),在英国的诗坛上升起了一个原始的音符。

如任何一位有感受的人一般,他愤慨于英格兰的财富集中和愈趋恶化的贫穷。他加入聚拢在出版商约瑟夫·约翰逊周围的托马斯·潘恩、戈德温、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和其他激进派人士的行列。他们在一起喝烈性的法国启蒙酒(the strong wine of the French Enlightenment),并高唱正义和平等。他的相貌合于讨厌任何强制的秩序之精神。他身材粗短,有一副“充满表情和朝气的高贵气质。他的头发是浅棕色的,卷曲而浓密,一绺绺头发,不是垂下来的,而像一朵朵火舌般竖起着,从一段距离外看过去,活像是放射出去的一般,配上他炯炯有神的眼睛和突出的前额,他的高贵和愉快的相貌,一定使得他的神情表现出真正令人好感的印象”。

1784年,他在布劳特街(Broad Street)开了一间印刷所。他让他的弟弟罗伯特(Robert)充当助手。这是一种愉快的关系,因为彼此关怀着对方。但是,罗伯特短命早死。他去世于1787年,这加深了威廉身上忧郁的神情和思想中的神秘因素。他深信他曾见过罗伯特的灵魂,在断气的刹那间,冉冉升向天花板,“快乐地拍着双手”。对罗伯特的鬼魂,他以文字和图案雕刻在一张盘子上。布莱克的每一本书几乎都是这么雕刻的,并且以几个先令到10个金币的价钱卖出去。因此,在他有生之年,他的读者群十分有限。

1789年,他出版了第一本杰作,19首《天真之歌》(Songs of Innocence)。很显然,他用“无邪”一词意指所收集关于基督青春期前的愉快传统是非常可信的,是充分指引出了成长经过的。不过,当这些诗出版时,布莱克已32岁,我们从诗中体会出,那种经验早已是在悼念无邪的死亡了。我们必须记诵他的名句,才能用来与他5年后《咏虎》的句子作一对照。

小羊儿,谁创造了你?

你知道谁创造了你吗?

给予你生命,让你吃饱肚子;

在小溪边,芳草地上。

给予你轻逸的衣裳;

柔软的衣裳,细致,光洁。

小羊儿,谁创造了你?

你知道谁创造了你吗?

小羊儿,我来告诉你,

小羊儿,我来告诉你:

他和你同名,

因为他自称是小羊儿;

他是谦恭的,他是温和的;

他是一个小孩。

我是小孩,你是小羊儿,

我们和他同名。

小羊儿,上帝祝福你,

小羊儿,上帝祝福你。

也许下面一首诗《黑小孩》(The Little Black Boy)还要优美一点,诗中一名黑孩子奇怪上帝为什么弄黑他的皮肤,并梦想着黑孩子和白孩子不受肤色的阻碍而在一起玩游戏的时光。《扫烟囱者》(The Chimney Sweeper),想象一位天使下凡,将所有扫烟囱者从他们工作和睡觉用的满是污垢的工作服中解放出来。《神圣的星期四》(Holy Thursday)以“那么,亲亲啊,免得你赶走你门口的天使”的警句做结尾。

过了5年,法国大革命爆发的5年中,理想主义红遍天下(1791年),接着,就转入大屠杀和恐怖时期(1792—1794)。1789年中,依据一份报告上指出的,布莱克公然戴着革命的红帽子,加入潘恩攻击英国教会的举动。由于混乱所带来的激动,他突然以民谣的体裁谱出《预言诗》(Prophecies),附和耶利米(Jeremiah)和何西阿(Hosea)的一个充满原罪世界的预言式宣言。这些诗对愤慨于制造晦涩的那些人是不值得推荐的读物,但是,我们指出在《天堂和地狱的结合》(The Marriage of Heaven and Hell),一种斯维登堡(Swedenborg)体裁的讽刺小品中,布莱克使这些领域与无邪和经验平等。有些“地狱格言”(Pro-verbs from Hell)暗示一种一时的蔬食主义者——惠特曼式(Whitmanic)、弗洛伊德派(Freudian)、尼采派(Nitzschean)的激进主义:

每一种健康的食物无须网罟或陷阱去捕捉……

最壮观的行为是在你面前安排另一次……

孔雀的壮观是上帝的荣耀……

女人的赤裸是上帝的创作……

保姆撒手不管,婴儿不久就谋杀在摇篮里——

上帝只在活人或人类身上着力,自古迄今,

神就在人类的胸膈中……

敬上帝即是敬重他在别人身上所赋予的天赋,

……和爱护伟人的优点。羡慕或中伤伟人的那些人

憎恨上帝,因为没有其他的上帝。

在《经验之歌》(Songs of Experience,1794年)中,诗人以怀疑和谴责的合唱反驳他的无邪之歌。

老虎,老虎,闪亮在

夜晚的森林中,

是什么不朽的手或眼,

能制造你可怕的匀称美?

是什么膂力,什么技巧,

能扭曲你的心肌?

当你的心开始搏动时,

多可怕的手,多可怕的脚啊!

当星星掷下他们的矛,

用泪水湿润天空时,

他会笑着去看他的创作吗?

造羊的它,也造了你吗?

在《天真之歌》中,一位“迷失小男孩”(A Little Boy Lost)得到上帝援救,带回了他家庭的欢乐。反之,一首相关的《经验之歌》,却述说因为教士们知道一名男孩没有宗教信仰而将他活活烧死的事。在《天真之歌》中,《神圣的星期四》描写圣保罗天主堂挤满活泼愉快的孩子正在唱圣诗,在《经验之歌》中,“神圣的星期四”却问:

这是要看的一件神圣事情,

在一个富庶、多产的地方,

婴孩们面带惧色,

以冰冷,吝啬的手来抚养吗?

那种颤抖的叫喊是歌吗?

能是一首快活之歌吗?

如此多的可怜孩子啊!

那是一块赤贫的土地。

反对这些邪恶的革命,似乎不再是一种有效的治疗了,因为“铁腕敲碎了独裁者的头颅,却换来另一个独裁者”。对暴乱的反抗失望之余,布莱克从他信仰的余烬中去找寻安慰。他此时把科学当做物质主义的侍婢,是有权者对付简朴者的工具,一般人都失去信仰,慧黠者反抗无知者了。“艺术是生命树。科学,是死亡树。上帝就是耶稣。”

1818年后,布莱克很少写诗,读者也寥寥无几,他靠着他的艺术来维持生活。六十几岁时,他有时十分穷困,不得不替韦奇伍德的陶制厂去刻广告。1819年,他找到约翰·林内尔(John Linnell)为济助者,林内尔委托他为《约伯书》和但丁的《神曲》(Dante’s Divine Comedy)作插图。他就在这最后的任务上工作,直到死神降临时才休止(1827年)。他的坟墓上没有竖立石碑,但是,整整一世纪后,在那里竖立起一块牌子——1957年时,由雅各·爱泼斯坦爵士(Sir Jacob Epstein)雕塑的半身铜像放入威斯敏斯特的修道院中。

在他死时,朝浪漫主义的转变已完成了。在古典主义日正当中的时候,浪漫主义就已经怯生生地以汤姆森的《季节》(Seasons,1730年)、科林斯(Collins)的《颂诗》(Odes,1747年)、理查森的《克拉瑞莎哈罗》(Clarissa Harlowe,1747年)、格雷的《墓园哀歌》(1751年)、卢梭的《新爱洛绮丝》(1761年)、麦克弗森的《芬佳尔》(Fingal,1762年)、霍勒斯·沃波尔的《奥特朗托》(Cas-tle of Otranto,1764年)、珀西的《古英诗遗篇》(1768年)、苏格兰和日耳曼的民谣、查特顿(Chatterton)的《杰出伪造》(Remarkable Forgeries,1769年)和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开始了。事实上,在每一时代,每一家庭,每一少女和青年身上,都有一些浪漫气息。古典主义是一种不确定的建构规则,如奔腾在血液中的液体燃料般的冲动和激情上的严格限制。

接着法国大革命到来了,纵使是大革命的崩溃也都带来了解放。旧的法律和命令形式失去了威望和执行力,感觉、想象、期望在文字和行为中的旧有破坏力都自由了,年轻人开始自每一文学法则、每一道德禁令、每一严格的教义、每一法律束缚的国家之下燃放出诗和艺术的火花。1798年,华兹华斯和柯勒律治一起为《抒情民谣集》(Lyrical Ballads)写诗和作序,彭斯(Robert Burns)和司各特在苏格兰唱出爱情、反叛和战争的歌声,拿破仑的军队以革命所能散布其梦想还要快的速度在崩溃。文学已成为在反叛中到处可听见的自由之声。人类的未来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开放过,希望如此无限过,或世界如此年轻过。


简·奥斯汀(1775—1817)第七章 湖滨诗人(1770—1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