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多芬和歌德(1809—1812)

字数:1854

1809年里,奥地利和法兰西战端重启,5月法国人炮轰维也纳城,宫中廷臣和贵族走避一空,贝多芬躲在地窖内避难。维也纳城终于臣服,战胜者向平民征年收入的1/10之税,富人收税1/3。贝多芬付了税后,在隔了一段安全的距离,向巡弋的高卢人挥动他的拳头叫道:“假如我是将军,了解战略如我在作曲方面所认识的对位法那样清楚,我一定会给你们好看的!”

在1809年到1815年,贝多芬的精神相当愉快,几年来,贝多芬多次走访富商兼艺术和音乐资助人弗兰兹·布伦塔诺(Franz Brentano)。弗兰兹不时贷款给贝多芬,助他渡过难关,弗兰兹的妻子安东妮(Antonie)卧病在床,此期间,不止一次贝多芬静悄悄走进来,弹奏着钢琴,以他自己的语言和安东妮交谈,然后不留一言地离去。有一次也是这样的场合,贝多芬弹着琴,忽然有双手按在肩头上,使他大为诧异,转过头,贝多芬看到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孩(其时正25岁),双眸由于聆听他的演奏而闪耀着喜悦的光芒,或可说由于听到了贝多芬自己谱曲而唱出歌德歌颂意大利的著名抒情诗《你熟悉此地否》(Kennst du das Land)。她是伊丽莎白—“白蒂娜”—布伦塔诺(Elisabeth-“Bettina”-Brenta-no),是法兰西和日耳曼成名作家克里蒙斯·布伦塔诺(Clemens Brentano)的妹妹。日后白蒂娜也写出许多风靡一时的著作,不着痕迹地将传记和杜撰之事糅合在一起。她是我们刚刚谈到的故事,和以后在弗兰兹家中的舞会所发生之插曲的权威。白蒂娜听到贝多芬与人交谈,不仅见解深刻而且非常优雅,有条不紊,虽然有时可在信札上见到,但是一般均认为他不具有此种特质。1810年5月28日,她热心地写信给歌德提到贝多芬,白蒂娜认识歌德,不仅是她和歌德在法兰克福的家人相处和睦的关系,而且由于白蒂娜探视过在魏玛(Weimar)的歌德,以下是著名信中的节录:

当我看到我现在向你提到的他,我浑然忘却了整个世界……我现在希望告诉你的也就是贝多芬,他使我遗忘了世界和你……他高视阔步地走在人类文化的前端,我们能够赶得上吗?我很怀疑,但假如他可活到……在他的灵魂中,谜一样的事物充分发展时……那么,他的确会以天国知识之钥,置于我们手上……

他自己说过:“当我睁眼时,我必会叹息,因我所见的是和我的宗教信仰背道而驰,我蔑视这世界,这世界不知音乐比酒和哲学有更高的启示。酒在我创作历程上可激发灵感,而我是罗马酒神巴克斯(Bacchus),我为人类榨出荣耀的美酒,使他在精神上醺然欲醉……我不担心我的音乐——它能永垂不朽。凡能了解我音乐的人,必能免于他人所受的悲惨痛苦……音乐是智识和感官生活的媒介。我愿和歌德谈论此事,他能了解我吗……而歌德提到我……告诉他,听听我的交响曲,他会说我关于音乐是步入更高智识世界精神入口的话,是对的。”

白蒂娜告诉歌德贝多芬神采飞扬的样子,进而补充道:“即刻复信让我高兴,这样贝多芬也知道你欣赏他。”歌德在1810年6月6日复信道:

我心爱的孩子,你的来信很令我高兴,你煞费苦心地为我描绘出在成就与奋斗上一个伟大而完美的本性……我不否认我了解你迫不及待的叙述,相反,我宁愿承认我的本性,和你多方面描述中可认出的本性相契合,也许常人认为必有矛盾,但是一个人拥有如此优异的能力,平凡的门外汉应予尊敬……代向贝多芬致意,告诉贝多芬,为了和他结识,我可牺牲一切……你也可说动他一游卡尔斯巴德(Karlsbad),那里我几乎每年都去,而且又有最多的空闲聆听高见和向他讨教。

贝多芬不能到卡尔斯巴德,1812年7月,这两位当代无出其右的艺术家,在特普里兹(Teplitz)不期而遇。歌德拜访贝多芬的寓所,在他写给妻子的信中,描述他对贝多芬的初步印象:“我还没有见到比贝多芬更具活力、诚挚和自我中心的艺术家,我非常了解他对世界的态度是多么的不凡。”在7月21和23日,歌德和贝多芬共度晚上时光,歌德写道:“贝多芬欣悦地演奏着。”在他们并肩散步中,有个故事我们都耳熟能详:

整个宫廷的王公显贵,包括皇后和公爵朝他们走来,贝多芬说道:“挽住我的手臂,他们一定会让路给我们,并不是我们要让路给他们。”歌德不以为然,当时的情景使他甚为尴尬。他放开贝多芬的手,脱帽站在一旁,而贝多芬交叉着双臂,笔直地朝公爵走去,仅微微地侧了下帽子,而公爵站开让路给贝多芬,且都愉快地向贝多芬打招呼。走过去之后,贝多芬站住脚步伫候歌德。歌德在这群人经过时,向他们鞠躬。贝多芬说道:“我等候你是因为我敬重你,你值得尊敬,但你也未免太有礼了。”

这是白蒂娜所写关于贝多芬的记载,她又说:“此后贝多芬跑到我们这里,告诉我们所有的事。”我们没有看到关于歌德的记载,或许我们也应该对下面的故事存疑,即歌德和贝多芬谈话当时,歌德因路人向他们致敬而中断交谈,感到不胜其烦,贝多芬告诉他说:“阁下不要为他们烦心,也许他们是向我致敬的。”

这些故事听起来是暧昧可疑的,但这两位天才摘述他们的会面,使这两个故事亦有其可信之处。8月9日,贝多芬写信给莱比锡的出版商布赖特科普夫和哈特尔(Breitkopf and Hartel)说道:“歌德心仪宫廷的气氛,甚于成为一位诗人。”9月2日,歌德写信给卡尔·策尔特(Karl Zelter)说道:

我在特普里兹结识了贝多芬,他的才华令我惊异,不幸的是他具有狂放不羁的性格,他不完全错在误认这世界是可憎的,而在他无法以他的态度使这世界更为舒适宜人。他是可恕的,也是可悯的。因他的听觉已离他而去,听觉影响他本质中音乐的部分,也许较社会的部分为小。他注重简洁的本性,可能因听觉的丧失而更为苛求。


情人最后的胜利(1811—1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