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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封信
写信人与收信人同前
你惊讶也没用，时间过得比你想象的快，也比我可能想象的快。给我勇气的是我丈夫兼主人的弱点。说真的，男人比我们差多了。他萎靡不振，无精打采超过了允许的程度。他尽量晚起床，然后骑上马，不是去打猎，便是去拜访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就是说住在城里，离这里二十四公里的公证人或皇家检察官。下雨的时候才好看哩！《莫普拉》[6]这本书他看了一星期了，但还是看第一卷。“自吹自擂总比说别人坏话强。”这是你的一句名言。所以我放下他不说，且来谈谈我自己。乡下的空气对我大有裨益。我身体好极了，当我揽镜自照时（那是面什么镜啊！），我觉得自己还不到三十岁。我经常散步。昨天，在我极力要求之下，亨利陪我来到海边。他用枪打海鸥，而我则看《异教徒》中的海盗之歌[7]。在沙滩上，对着汹涌的大海，这些美丽的诗句显得更美了。咱们的海比不上希腊的海，但像所有的海那样，自有其诗意。你知道拜伦勋爵的作品中什么打动我吗？那就是他看见并了解大自然。他并不因为吃过平鱼和牡蛎才谈大海。他曾经航海，看见过暴风雨。他的全部描写都十分精确。我们的诗人首先考虑的是韵，然后，如果有地方，才加进理性。当我漫步逍遥、看书、浏览和欣赏的时候，奥班神甫——我不知道是否跟你提到过这位教士，他是我那个村子的本堂神甫——来到我身旁。他是位年轻教士，我相当喜欢他。他有学问，并懂得“和正人君子谈话”[8]。另外，从他那双大黑眼睛和苍白忧郁的面容上，我看出他有一段有趣的历史，我打算让他给我讲讲。我们谈到了大海、诗歌；你一定会感到惊讶，一个诺阿穆蒂埃的神甫竟然谈得那么好。接着，他领我来到悬崖上一个古老修道院的废墟，教我看一座雕满古怪精灵的正门。啊！如果我有钱，非把这一切都修复不可！后来，亨利想去吃饭。但我不管他如何提醒，坚持要先到本堂神甫家，以便瞻仰一下神甫从一个农民那里得到的一个奇妙的圣骨盒。盒果然很美。是一个里摩日[9]出品的珐琅盒子，完全可以当作一个精巧的首饰箱。但伟大的上帝，房子却不怎么样！我们还嫌自己穷哩！你想象一下，楼下只有一个小房间，地板没铺平，墙只刷了石灰，家具仅有一张桌子，四把椅子，加上一把藤椅，上面放一个薄垫，垫里塞的不知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蒙着红白格子棉布。桌子上有三四本希腊文或拉丁文的大对开本，是《教会圣师传》[10]。我突然发现书下面像藏着似的，有一本《约瑟兰》[11]。奥班的脸倏地红了。不过，他虽身居陋室，仍殷勤接待，既不亢，也不卑。过去我猜测，他一定有过一段风流的故事，现在这一点已经得到证实。在他给我们看的那个拜占庭时代的小箱子里，有一束枯萎了至少有五六年的花。我问他：“是件珍贵的纪念品吗？”“不是，”他有点发窘地回答道，“不知道怎么会在这儿。”说着，他拿起那束花，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里。这不是很清楚了吗？……我回到城堡，既感到忧伤，又增加了勇气。感到忧伤是因为看到了如此穷困的景象，而增加勇气是敢于面对自身的穷困，因为我的景况对他简直是亚洲般的富饶了。当亨利交给他二十法郎叫他给我们请一个女仆时，你没见他惊讶极了！我一定要送他一件礼物。我坐过的那把扶手椅太硬了。我要送他一把铁的能折叠的，像我带到意大利去的那张一样。请你给我挑一把，尽快送来……
一八四四年十二月某日于诺阿穆蒂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