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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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从农业发展到各地婚姻模式的文化之旅,看到了文化作用于人类遗传多样性的全过程。现在我们准备重新研究一下18世纪后期被库克船长“发现”的夏威夷人。他们来自哪里,为什么能够在过去的几千年间征服太平洋?

我们要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波利尼西亚语言之间是否存在一种能表明群体来源的语言相关性?答案是肯定的。尽管托尔·海尔达尔[1]偏爱这种说法,即波利尼西亚人是南美人的后裔,他们的语言与东南亚地区的语言更为接近。早在19世纪,学者们就已经把波利尼西亚语与台湾世居民族的语言、马来西亚语联系起来了。今天,台湾岛居住着讲汉语的中国人,但在17世纪以前,这里是说着完全不同的语言的族群的家园。所有这些语言都被合并成为一个家族,即马来—波利尼西亚语,在20世纪初被称为南岛语(Austronesian)。因此,有明确的语言学证据将夏威夷人的语言追溯到亚洲,而不是美洲。

南岛语与东亚农业的传播有着惊人的重叠之处。有一种理论认为,出现在波利尼西亚的定居人群是精通航海技术的农耕者,他们以从一个岛跳到另一个岛的方式穿越东南亚,最终驶向开阔无边的海洋。众所周知的“特快列车”模型预测了台湾世居民族和波利尼西亚人之间紧密的基因联系。mtDNA分析结果好像也支持这种模式,尽管它的辨识度往往有限,正如我们在其他地方看到过的那样。然而,来自Y染色体的最新研究成果表明,这一理论需要修正。

我们在东南亚诸岛观察到的模式是,尽管中国血统的农耕者最终确实对这里的基因库产生了重大影响,但在整个印度尼西亚和美拉尼西亚确实也存在着大量的原住民血统,特别是M130。这些原住民血统在波利尼西亚人中高频出现。这表明,在农业被引入东南亚诸岛后,它经历了一个成熟阶段,有一个逐渐适应种植更适合当地环境的作物的过程。农耕者们不是乘坐特快列车飞跃过去的,而是拖拖拉拉地,逐渐将他们的文化应用于新家园。考古学家彼得·贝尔伍德指出,中国水稻品种如果种植在赤道附近的话,产量会显著下降,因为它们需要热带之外的日照时长差异才能成熟。类似这样的压力会推动农业在整个东南亚地区发生变化,比如用其他作物来取代谷子和水稻。波利尼西亚的芋根(taro root)在整个太平洋地区无处不在,也是夏威夷芋头泥(Hawaiian poi)的原材料,它们就反映了这一变化。不仅如此,基因还提供了人们在奔向大海之前在东南亚地区短暂停留的证据。

图9 文中讨论的Y染色体标记之间关系的谱系树。一切都可追溯到非洲的M168

图10 Y染色体系谱走向全世界

这样,我们有关时机问题的答案就可以在农业的成熟阶段找到。只有在一个完全成熟的热带变种农业模式落地生根之后,我们的前波利尼西亚人才能够启航驶向尚待发现的土地。他们带着他们的农作物,对自己靠岸后的生存能力信心满满。狩猎—采集者永远无法一次又一次地进入未知的海洋,因为他们不知道地平线之外等着自己的是什么。然而,波利尼西亚人作为一个适应性很强的农业传统的继承者,掌握着自己的命运。他们的英勇出航可能受到家园人口不断扩张的影响,这是农业发展带来的另一个后果。但他们独特的解决方案是可行的,因为他们能够选择驶向未知的地方。而正是这种对越来越多的选择的追求,引发了人类进化历史的最后一个大爆炸。

[1] 托尔·海尔达尔(Thor Heyerdahl,1914—2002),人类学者、海洋生物学者、探险家,代表作《孤筏重洋》。


性别政治第九章 终极大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