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和福建的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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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广东和福建获得特殊地位后的三十年里,中国的出口增长了一百多倍,从1978年的每年不足一百亿美元增加到一万多亿美元,其中超过三分之一来自广东。1978年时广东没有一家拥有现代生产线的工厂。三十年后来到广东南部的人,却可以看到摩天大楼、世界级饭店、高速公路和磙磙车流。

从广州到香港之间的整个珠江三角洲都发生了巨变。在1980年代,这个地区的村镇(过去的生产队或公社)迎来了一些小制造商在此地建造工厂,他们先是来自香港,后来是台湾等地。到1980年代末时,从香港到广州一百六十多公里的路段上,道路两旁的工厂已经连成一片。[14-27]1979年时毗邻香港的深圳只是一个有两万居民的小镇,二十年后的深圳市则已经扩展到了周边农村地区,人口接近一千万,而且还在迅速增加。虽然没有确切的数字,到1992年邓小平退休时,估计有一亿人次涌入广东的沿海地区,其中不少人后来又返回家乡,但也有数千万人留在了那里。

习仲勋和杨尚昆设法使北京批准了一系列导致广东经济起飞的措施,但是从1980年到1985年间领导广东经济起飞的却是省委第一书记任仲夷。他的搭档梁灵光省长以前是轻工业部部长,被派到广东帮助其发展轻工业。邓小平退出后,就像全国人民感谢邓小平搞了改革开放一样,广东人也感谢任仲夷的大胆领导。多年以后胡锦涛视察广东时,曾专程去看望已退休20年的任仲夷,向他表达敬意(关于任仲夷,请参见本书附录〈邓小平时代的关键人物〉)。

根据1982年1月的一份文件,涉及3,000万元以上的轻工业项目和5,000万元以上的重工业项目,广东必须报送北京批准。[14-28]由于突破额度而受到北京指责时,任仲夷会巧妙地规避,说那不是一个项目,而是恰好相互关联的若干个项目,而每个项目都在上限以内。任仲夷的部下喜欢他为广东发展与制度斡旋的热忱,以及他敢于为他们撑腰的勇气。其实任仲夷自己就曾说过,他在广东的任务是作一个变压器,电流(广东的政策资源)来自北京,他要使其符合当地需要。广东干部的说法则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得到任命的省级领导人在赴任之前,很少受到最高领导层的接见,但任仲夷和省长梁灵光却应邀与邓小平单独见了面,此外还去拜会了华国锋、万里、陈云和叶帅。邓小平与他们见面时说,他们的任务是为未来探索一条出路。邓小平了解广东的地方主义问题造成的强烈情绪,关于如何对待这个过去遗留的问题,他向任仲夷和梁灵光说了自己的看法:不可能完全不谈过去,但要全面地看问题,不要纠缠于小事。邓小平说,只要在新的岗位上拿出适宜的政策,工作就能顺利进行。邓小平还表示,他希望广东和福建的干部能够用自己的经验为其他地方提供指导。万里在会见他们时则大胆地说,如果北京的指示不适合地方的情况,他们就应当做符合当地需要的事。[14-29]

广东的试验走在最前面,很容易被人批为搞资本主义。对于那些害怕资本主义、不愿看到对其他各省同样有吸引力的广东试验被推广到全国的人,任仲夷和他的一班人便成了他们的靶子。任仲夷手下的干部为他的机智所倾倒,佩服他作出战略选择的能力,但是最为赢得他们忠心的,还是他在北京的批评面前敢于承担责任。

即使没有来自北京的政治压力,干部们也感到难以勾画出一幅全新的路线图。例如,在研究建设广深公路时,他们担心预算有限,也无法想像汽车增长速度如此之快,便错误地采取了谨慎策略,决定建一条双车道高速公路,结果没过十年就被一条八车道的高速公路所取代。政治上的顾虑以及缺少经验,也使得一个十分敏感的领域(即如何与外来商人打交道)产生了不少失误——他们既想吸引外商前来投资,又不想被人指为对外来资本家示弱。最初,他们不知道如何确定税收减免的合理数码、需要多少地方基础设施、应当如何进行计价,以及哪些当地产品在国外有市场,因此犯了很多错误。还有些当地人办事拖沓,甚至欺骗境外投资者。此外,新工厂的建设速度超前于相关管理规章的颁佈,结果新规章并不总是奏效。敢闯敢干的地方领导走得太快,把较为谨慎的官僚抛在后面,结果反而验证了持怀疑态度的保守派的噩梦——这类情况并不少见。


中国的南大门试验的教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