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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二 唐文
永州韦使君新堂记
柳宗元
避段写地，写人，写起工，写毕工，乃至写筵客起贺，皆一定自然之法度。奇亦特在起笔，斗地作二反一落，如槎树怪树，不是常观也。
将为穹谷，嵁岩、渊池于郊邑之中¹，则必辇山石²，沟涧壑³，陵绝险阻⁴，疲极人力，乃可以有为也。（斗地反起。）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状⁵，咸无得焉⁶。（斗地反起。）逸其人⁷，因其地⁸，全其天⁹，昔之所难，今于是乎在。（斗地连作二反，却成如此笔法，岂不大奇！）
永州实惟九疑之麓¹⁰。其始度土者¹¹，环山为城。（此句，追原城中所以有自然泉石之故。）有石焉，翳于奥草¹²；有泉焉，伏于土涂¹³。虵虺之所蟠¹⁴，狸鼠之所游¹⁵。茂树恶木，嘉葩毒卉，乱杂而争植¹⁶，号为秽墟¹⁷。（必须写此，乃见开辟之功。）
韦公之来，既逾月，理甚无事¹⁸。（此七字，通篇张本，后贤切切记之。凡古人立言，都必如此。）望其地，且异之。始命芟其芜¹⁹，行其涂²⁰，（“望”字、“且异”字、“始命”字写出“理甚无事”人闲心，妙眠。）积之丘如²¹，蠲之浏如²²，既焚既酾²³，奇势迭出²⁴，清浊辨质²⁵，美恶异位²⁶。（此记始事。）视其植，则清秀敷舒²⁷；视其蓄，则溶漾纡馀²⁸。怪石森然，周于四隅²⁹，或列或跪³⁰，或立或仆，窍穴逶遼³¹，堆臯突怒³²。（此记毕工。）乃作栋宇，以为观游。凡其物类³³，无不合形辅势³⁴，效伎于堂庑之下³⁵；（此记新堂。）外之连山高原，林麓之崖，间厕隐显³⁶；迩延野绿³⁷，远混天碧³⁸，咸会于谯门之外³⁹。（此记堂外。）
已乃延客入观，继以宴娱。或赞且贺（忽然生姿。）曰：“见公之作⁴⁰，知公之志。（提。）公之因土而得胜⁴¹，岂不欲因俗以成化⁴²？（妙。）公之择恶而取美⁴³，岂不欲除残而佑仁⁴⁴？（妙。）公之蠲浊而流清，岂不欲废贪而立廉⁴⁵？（妙。）公之居高以望远，岂不欲家抚而户晓⁴⁶？（妙。）夫然，则是堂也，岂独草木土石水泉之适欤⁴⁷？山原林麓之观欤⁴⁸？将使继公之理者⁴⁹，视其细，知其大也。（束。）
宗元请志诸石⁵⁰，措诸屋漏⁵¹，以为二千石楷法⁵²。
【注释】
¹穹谷：深谷。嵁（kān堪）岩：峭壁。郊邑：郊外或城中。
²辇：用作动词，是用车子运来的意思。
³沟：用作动词，是开挖的意思。
⁴陵绝：跨越。
⁵天作地生之状：指自然形成的山水景致。
⁶咸：都，全部。无得：无法办到。
⁷逸：安逸。
⁸因：依据，随顺。地：这里是指地形。
⁹全其天：保持山水景观的本来面貌。
¹⁰九疑：一名苍梧山，在今湖南省宁远县南。
¹¹度：测量。
¹²翳：掩蔽。奥草：深草。
¹³土涂：污泥。
¹⁴纯：同“蛇”。虺（huǐ毁）：一种毒蛇。蟠：屈曲，盘踞。
¹⁵狸：狐狸。
¹⁶茂：美盛。楂：生长。
¹⁷秽墟：荒芜的场所。
¹⁸韦公：名字不详，元和七、八年间曾任永州刺史。理：治理。
¹⁹芟（shān删）其芜：铲除那儿的杂草、恶木。
²⁰行其涂：清除那儿的污泥。
²¹积之：堆积杂草。丘如：山丘耸起的样子。
²²蠲（juān捐）：同“捐”，除去。之：指污泥。浏如：泉水清澈的样子。
²³酾（shī尸）：疏浚。
²⁴奇势：奇异秀丽的景致。
²⁵清：清泉。浊：污泥。
²⁶美：指茂树、嘉葩。恶：指恶木、毒卉。
²⁷植：所栽种的树木。敷舒：铺开，舒展。
²⁸蓄：水池。溶漾：水波动荡的样子。纡馀：萦回曲折。
²⁹周：罗列。四隅：四边。
³⁰列：并列。
³¹窍穴：洞穴。逶邃：曲折幽深。
³²堆阜：山丘。突：突出，突起。怒：形容山势险峻。
³³物类：指景物。
³⁴形：地形。势：地势。
³⁵效伎：指显示美色。堂庑：厅堂廊屋。
³⁶间厕：交错。
³⁷迩：近处。延：延伸，伸展。
³⁸远混天碧：和远方的蓝天融为一体。
³⁹谯门：这里是指韦使君所建楼堂的门。
⁴⁰作：兴建，指兴建新堂楼字。
⁴¹土：地形。胜：胜景。
⁴²俗：风俗、习俗。化：教化。
⁴³择：区分、除去。
⁴⁴残：指暴虐的政治。仁：有仁爱之心的人士。
⁴⁵立康：树立廉洁之风。
⁴⁶家抚：家家得到抚爱。
⁴⁷适：指放置、安排在适当的地方。
⁴⁸观：观赏。
⁴⁹继公之理者：指继韦公之后任永州刺史的人。
⁵⁰志：记。这里是书写镌刻的意思。
⁵¹措：置放。屋漏：西北面的墙壁。《尔雅·释官》：“西南隅谓之奥，西北隅谓之屋漏。”
⁵²二千石：州郡行政长官。汉代郡守俸禄为二千石，后因以二千石为州郡太守刺史的通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