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书 >
- 韩昌黎文集校注 - 韩愈、马其昶、马茂元 >
- 韩昌黎文外集 >
- 顺宗实录
顺宗实录卷第五
起八月,尽至山陵。
八月庚子,诏曰:“惟皇天祐命烈祖,诞受方国,九圣储祉,万方咸休,肆予一人,获缵丕业,严恭守位,不遑暇逸¹。而天祐匪降²,疾恙无瘳³,将何以奉宗庙之灵,展郊禋之礼?畴咨庶尹,对越上玄,内愧于朕心,上畏于天命,夙夜祗栗,惟怀永图⁴。一日万机,不可以久旷;天工人代,不可以久违。皇太子某,睿哲温文,宽和慈惠⁵,孝友之德,爱敬之诚⁶,通于神明,格于上下;是用推皇王至公之道,遵父子传归之制,付之重器,以抚兆人。必能宣祖宗之重光,荷天地之休命,奉若成宪,永绥四方。宜令皇太子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居兴庆宫,制敕称诰。所司择日行册礼。”
¹“逸”,或作“给”,今从史。
²“匪”,史作“不”。
³“无”,或作“弗”,今从史。
⁴“惟怀”,史作“深惟”。
⁵“慈”,史作“仁”。
⁶“爱敬”,或作“敬爱”,或作“仁爱”,今从史。
永贞元年八月辛丑,太上皇居兴庆宫,诰曰:“有天下者,传归于子,前王之制也。钦若大典,斯为至公;式扬耿光,用体文德。朕获奉宗庙,临御万方,降疾不瘳,庶政多阙。乃命元子,代予守邦,爰以令辰,光膺册礼。宜以今月九日册皇帝于宣政殿,仍命检校司徒杜佑充册使,门下侍郎杜黄裳充副使¹。国有大命,恩俾惟新,宜因纪元之庆,用覃在宥之泽。宜改贞元二十一年为永贞元年。自贞元二十一年八月五日昧爽已前,天下应犯死罪,特降从流;流已下递减一等。”又下诰曰:“人伦之本,王化之先,爰举令图,允资内辅。式表后妃之德,俾形邦国之风,兹礼经之大典也。良娣王氏,家承茂族,德冠中宫,雅修彤管之规,克佩姆师之训。自服勤苹藻,祗奉宗祧,令范益彰,母仪斯著。宜正长秋之位,以明继体之尊。良媛董氏,备位后庭,素称淑慎,进升号位²,礼亦宜之。良娣可册为‘太上皇后’,良媛宜册为‘太上皇德妃’,仍令所司备礼,择日册命,宣示中外,咸使知闻。”
¹“仍命”下二十一字,史无。
²“号位”,或作“位号”。
壬寅,制:王伾 开州司马,王叔文 渝州司户,并员外置,驰驿发遣。
叔文,越州人,以棋入东宫。颇自言读书知理道,乘间常言人间疾苦。上将大论宫市事,叔文说中上意,遂有宠。因为上言:“某可为将,某可为相,幸异日用之。”密结韦执谊,并有当时名欲侥幸而速进者:陆质、吕温、李景俭、韩晔、韩泰、陈谏、刘禹锡、柳宗元等十数人,定为死交;而凌准、程异等又因其党而进,交游踪迹诡秘,莫有知其端者。贞元十九年,补阙张正买疏谏他事,得召见。正买与王仲舒、刘伯刍、裴茝、常仲孺、吕洞相善¹,数游止。正买得召见,诸往来者皆往贺之。有与之不善者,告叔文、执谊云:“正买疏似论君朋党事,宜少诫!”执谊、叔文信之。执谊尝为翰林学士,父死罢官,此时虽为散郎,以恩时时召入问外事。执谊因言成季等朋讌聚游无度,皆谴斥之,人莫知其由。叔文既得志,与王伾李忠言等专断外事,遂首用韦执谊为相;其常所交结²,相次拔擢,至一日除数人³,日夜群聚。伾以侍书幸,寝陋,吴语,上所亵狎。而叔文颇任事自许,微知文义,好言事,上以故稍敬之,不得如伾出入无阻。叔文入至翰林,而伾入至柿林院,见李忠言、牛昭容等,故各有所主。伾主往来传授;刘禹锡、陈谏、韩晔、韩泰、柳宗元、房启、凌准等主谋议唱和,采听外事。上疾久不瘳,内外皆欲上早定太子位,叔文默不发议。已立太子,天下喜,而叔文独有忧色⁴。常吟杜甫题诸葛亮庙诗末句云:“出师未用身先死⁵,长使英雄泪满襟。”因歔欷流涕⁶,闻者咸窃笑之。虽判两使事,未尝以簿书为意,日引其党,屏人切切细语,谋夺宦者兵,以制四海之命。既令范希朝、韩泰总统京西诸城镇行营兵马,中人尚未悟;会边上诸将各以状辞中尉,且言“方属希朝”,中人始悟兵柄为叔文所夺。乃大怒曰:“从其谋,吾属必死其手。”密令其使归告诸将曰:“无以兵属人!”希朝至奉天,诸将无至者。韩泰白叔文,计无所出,唯曰:“奈何,奈何!”无几而母死,执谊益不用其语,叔文怒,与其党日夜谋起复,起复必先斩执谊,而尽诛不附己者。闻者皆恟惧。皇太子既监国,遂逐之,明年乃杀之。伾,杭州人,病死迁所。其党皆斥逐。叔文最所贤重者李景俭,而最所谓奇才者吕温。叔文用事时,景俭持母丧在东都,而吕温使吐蕃半岁,至叔文败方归,故二人皆不得用。叔文败后数月,乃贬执谊为崖州司马⁷,后二年,病死海上。执谊,杜黄裳子婿;与黄裳同在相位,故最在后贬。
¹按史:“王仲舒”下更有“韦成季”三字,今详下文有“成季”字,则此处当有此三字,亦脱漏也。“茝”,昌亥切。
²“常”,或作“尝”。
³或无“至”字。
⁴“喜”上,或有“皆”字。
⁵按:杜诗“用”作“捷”,或作“战”。
⁶“歔”,音虚;“欷”,音希。
⁷〔补注〕陈景云曰:韦初贬司马,再贬司户。
执谊,进士对策高等¹,骤迁拾遗,年二十余入翰林,巧惠便辟,媚幸于德宗,而性贪婪诡贼。其从祖兄夏卿为吏部侍郎,执谊为翰林学士,受财为人求科第,夏卿不应,乃探出怀中金以内夏卿袖,夏卿惊曰:“吾与卿赖先人德致名位,幸各已达²,岂可如此自毁坏!”摆袖引身而去。执谊大惭恨。既而为叔文所引用,初不敢负叔文;迫公议,时时有异同,辄令人谢叔文云:“非敢负约为异同³,盖欲曲成兄弟尔。”⁴叔文不之信,遂成仇怨。然叔文败,执谊亦自失形势,知祸且至,虽尚为相,常不自得;长奄奄无气,闻人行声,辄惶悸失色,以至败死,时才四十余。执谊自卑,尝讳不言岭南州县名。为郎官时,尝与同舍郎诣职方观图,每至岭南图,执谊皆命去之,闭目不视。至拜相还,所坐堂北壁有图,不就省七八日。试就观之,乃崖州图也。以为不祥,甚恶之,惮不能出口。至贬,果得崖州焉⁵。
¹执谊,京兆人,建中三年中进士第,贞元元年中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第一人。
²“已”,或作“以”。
³“约”,或作“终”,非是。
⁴“弟”,疑当作“事”。
⁵〔补注〕曾国藩曰:为张荐、令狐峘立传,俱不宜阑入实录中。若张万福、陆贽、阳城为一时伟人,王伾、王叔文、韦执谊为一时奸回,自宜详叙颠末。然张、陆、阳皆德宗朝人,尚不宜阑入顺宗实录。独三奸为与顺宗相终始耳。
永贞二年正月景戌朔¹,太上皇于兴庆宫受朝贺,皇帝率百僚奉上尊号,曰应乾圣寿太上皇,册文曰:维永贞二年²,岁次景戌,正月景戌朔,皇帝臣某稽首再拜奉册言:臣闻上圣玄邈,独超乎希夷;强名之极³,犹存乎罔象,岂足以表无为之德,光不宰之功!然称谓所施,简册攸著,涵泳道德,感于精诚,仰奉洪徽,有以自竭。伏惟太上皇帝陛下,道继玄元,业缵皇极,膺千载之休历,承九圣之耿光,昭宣化源,发扬大号。政有敦本示俭⁴,庆裕格天,恩翔春风,仁育群品;而功成不处,褰裳去之,付神器于冲人,想汾阳以高蹈,体尧之德,与神同符。其动也天,其静也地,巍巍事表,无得而言。顾兹寡昧,属膺大宝,惧忝传归之业,莫申继述之志,夙夜兢畏,惟怀永图。今天下幸安,皆睿训所被,而未极徽号,孰报君亲?是以台臣庶官文武之列,抗疏于内;方伯藩守亿兆之众,同词于外:请因寿历,以播鸿名,臣不胜大愿。谨上尊号曰应乾圣寿太上皇,当三朝献寿之辰,应五纪启元之始,光膺徽称,允协神休,斯天下之庆也。
¹“戌”,史作“寅”,下同。
²“二”,或作“元”,非是。
³“强”,或作“疆”,非是。
⁴“政有”二字疑衍。
元和元年正月甲申,太上皇崩于兴庆宫 咸宁殿,年四十六。遗诰曰:“朕闻死生者¹,物之大归;修短者,人之常分。古先哲王,明于至道,莫不知其终以存义,顺其变以节哀:故存者不至于伤生,逝者不至于甚痛,谓之达理,以贯通丧。朕自弱龄,即敦清静;逮乎近岁,又婴沈痼;尝亦亲政,益倦于勤。以皇帝天资仁孝,日跻圣敬,爰释重负,委之康济。而能内睦于九族,外勤于万机,问寝益严,侍膳无旷;推此至德,以安庶邦,朕之知子,无愧天下。今厥疾大渐,不寤不兴,付托得人,顾复何恨?四海兆庶,亦奚所哀?但圣人大孝,在乎善继,枢务之重,军国之殷,缵而承之,不可暂阙。以日易月,抑惟旧章?皇帝宜三日而听政,十三日小祥,二十五日大祥²,二十七日释服;方镇岳牧不用离任赴哀;天下吏人,诰至后,出临三日皆释服;无禁婚嫁祠祀饮酒食肉;宫中当临者,朝晡各十五举音,非朝晡临时禁无得哭,释服之后,勿禁乐。他不在诰中者,皆以类从事。伏以崇陵仙寝,复土才终,甸邑疲人,休功未几。今又重劳营奉,朕所哀矜。况汉、魏二文,皆著遗令;永言景行,常志夙心。其山陵制度,务从俭约,并不用以金银锦彩为饰。百辟卿士,同力尽忠,克申送往之哀,宜展事居之礼³。布告天下,明知朕怀!”
¹“闻”,或作“观”。
²“五”,或作“三”,非是。
³“居”,或作“君”,非是。
七月壬申,葬丰陵,谥曰至德大圣大安孝皇帝,庙曰顺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