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不是冤家不聚头
贾母说宝黛“不是冤家不聚头”,
“冤家”古代用来代指夫妻关系。
宝黛都因此动心,二人情发一心,
这话引出了薛宝钗的强烈反应。
《红楼梦》是把宝黛爱情和贾府盛衰联系到一起写的皇皇大著,贾府发生的重要事件都跟宝黛爱情紧密相连。也就是说,宝黛爱情是在贾府盛衰的背景上展开的。清虚观打醮就有力地撬动了宝黛爱情的齿轮,使它加快运转。
事情从张道士耐人寻味地给贾宝玉提亲引起。
张道士跟贾母说:“前日在一个人家看见一位小姐,今年十五岁了,生的倒也好个模样儿。我想着哥儿也该寻亲事了。若论这个小姐模样儿、聪明智慧、根基家当,倒也配的过。但不知老太太怎么样,小道也不敢造次,等请了老太太示下,才敢向人去说。”
张道士是化外之人,居然对贾母提亲,匪夷所思。但是张道士做这事做得很有章法,他先向贾珍回忆起“国公爷”的模样儿,似乎是闲谈,其实是摆老资格,说明他跟国公爷有交情,他又是荣国公的替身,当然就有资格参与贾府家事。接着,他才来关心贾宝玉的婚事。最有意思的是,张道士仅是提提而已,既不进一步说小姐的芳名,也不透露小姐到底是哪家,好像张道士就是起到把贾宝玉的婚事提到议事日程上来的作用,引起贾府各方重视、争论、争夺。
贾母巧妙婉拒金玉良缘
张道士提亲,实际是曹雪芹出于构思需要设置的情节。
不是冤家不聚头
对张道士的提亲,贾母做了意味深长的回答。
按照常理,张道士既然说有这么合适的一位小姐,贾母至少该礼貌地问问:是哪家小姐?但贾母一个字不问。却回答了一大段话。表面上很明确,实际又暗藏不公开说出来意思。我们一句一句看看:
贾母说:“上回有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儿再定罢。”
贾母这是一箭双雕。既直接拒绝张道士的提亲,又间接拒绝“金玉良缘”。跟清虚观打醮同时发生了红麝香串事件,贾元春赏宝玉和宝钗同样的东西带有“指婚”意向,贾母不可能琢磨不出来。她能和贵妃孙女儿公开唱反调吗?不能。但她可以正面表示态度,那就是现在不考虑贾宝玉的亲事。贾宝玉既然不能早娶,能娶比自己大的姑娘吗?这是明摆着的。薛宝钗跟张道士提亲的小姐同岁,都比贾宝玉大一岁,张道士提的这位,贾母连问都不问就出局了,薛宝钗还有戏吗?
这是贾母对红麝香串事件不表态的表态:你们不是想成就“金玉良缘”吗?我的宝贝孙子命里不该早娶,什么时候娶?瞅我高兴。薛宝钗乐意等就等着吧。女大当嫁,你等得了吗?
贾母又提出,贾宝玉的择偶标准是:不管它根基富贵,只要模样儿性格好。对贾母的话,红学家有各种解释。我的解释是贾母进一步叫薛宝钗出局。贾母不讲究根基富贵,薛家的财富就没任何优势了。至于性格好,是不是意味着林黛玉出局?我看并不是。因为在贾母的心目中,她的宝贝外孙女儿性格没什么不好。从贾母喜欢袅娜纤巧的秦可卿、将有几分像林黛玉的晴雯内定为贾宝玉的侍妾看,林黛玉这样口舌伶俐的娇弱美人,正是贾母所喜欢的。何况林黛玉是贾母唯一心疼的宝贝女儿留下来,贾母称“心肝儿肉”的。
贾母本来高高兴兴想到清虚观看两天戏,因为张道士提亲惹了贾宝玉,林黛玉到清虚观打醮中了暑,第二天,贾母就执意不再去了。贾母在她孙子和外孙女儿身上的心两者并重,贾宝玉和林黛玉在贾母头脑中占首位。这事很可以理解,隔代亲,即使现代,哪家祖母外祖母不把自己家第三代的事排在首位?对薛宝钗这样一个外四路亲戚,只不过是面子情,怎么会把她排在首位?
宝黛两假相逢必有一真
贾宝玉对张道士给他提亲表现的极度愤怒和林黛玉目标明确的大闹结合起来,就形成了大事件。
贾宝玉嗔着张道士提亲,说今后再也不见张道士了。按照人之常情,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人提亲是正常的事,为什么贾宝玉如此恼怒呢?这正是贾宝玉的心病,他不希望给他提任何亲,只希望提亲对象是林黛玉。
贾宝玉到潇湘馆看望。林黛玉好心地说:“你只管看你的戏去,在家里做什么?”贾宝玉正不自在,心想,别人不知道我的心还可恕,连她也奚落起我来。就沉下脸说:“我白认得你了。罢了罢了!”
在宝黛爱情中,这是少有的一次贾宝玉向林黛玉发火,而且似乎是发无名之火。其实很正常,贾宝玉认为林黛玉应该理解他为什么不高兴,因为贾宝玉就是为林黛玉而不高兴。事情明摆着,万一张道士提亲得到贾母的响应,那岂不就叫林黛玉完全出局了?所以贾宝玉不高兴。林黛玉应该因为贾宝玉不高兴而高兴才对,这有点儿像绕口令了。但是林黛玉啥时候吃过贾宝玉的气?她才不吃贾宝玉这一套!你贾宝玉不管为什么不高兴,反正你不能拿我耍性子。她马上哪壶不开提哪把,连讽加刺:“我也知道你白认得我了,哪里像人家有什么配得上呢。”
这是针对着两桩“金玉良缘”说风凉话,一桩是一直压在林黛玉心头的金锁,一桩是清虚观打醮冒出来的金麒麟。
但是在前一次宝黛吵架时,贾宝玉已赌咒发誓说他心里绝对没有“金玉”念头。林黛玉再次挑起,贾宝玉自然接受不了,走到林黛玉跟前直接问到脸上:“你这么说,是安心咒我天诛地灭?”
林黛玉回想到头一天的话,贾宝玉分明已发过誓了,如果他心里有“金玉”,他就天诛地灭。林黛玉知道自己说错了。她“又是着急,又是羞惭,便战战兢兢地说:‘我要安心咒你,我也天诛地灭。’”
如果林黛玉的话仅仅说到这里,就没事了。但林黛玉嘴不饶人,心不饶“金玉”,她接着把贾宝玉怄得更厉害:“何苦来。我知道,昨日张道士说亲,你怕阻了你的好姻缘,你心里生气,来拿我煞性子。”
曹雪芹接着就来了一大段心理描写:
“原来那宝玉自幼生成有一种下流痴病,况从幼时和黛玉耳鬓厮磨,心情相对,及如今稍明时事,又看了那些邪书僻传,凡远亲近友之家所见的那些闺英闺秀,皆未有稍及黛玉者,所以早存了一段心事,只不好说出来。故每每或喜或怒,变尽法子暗中试探。那林黛玉偏生也是个有些痴病的,也每用假情试探。因你也将真心真意瞒了起来,只用假意,我也将真心真意瞒了起来,只用假意,如此两假相逢,终有一真。其间琐琐碎碎,难保不有口角之争。即如此刻,宝玉心内想的是:‘别人不知我的心,还有可恕,难道你就不想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你不能为我烦恼,反来以这话奚落堵噎我。可见,我心里一时一刻白有了你,你竟心里没我。’心里这意思,只是口里说不出来。那林黛玉心里想着:‘你心里自然有我,虽有金玉相对之说,你岂是重那邪说不重我的。我便时常提这金玉,你只管了然自若无闻的,方见得是待我重,而毫无此心了。如何我只一提金玉的事,你就着急,可知你心里时时有金玉,见我一提,你又怕我多心,故意着急,安心哄我。’
“看来两个人原本是一个心,但都多生了枝叶,反弄成两个心了。那宝玉心里又想着:‘我不管怎么样都好,只要你遂意,我便立刻因你死了也情愿。你知也罢,不知也罢,只由我的心,可见你方和我近,不和我远。’那林黛玉心里又想着:‘你只管你,你好我就好,你何必为我而自失。殊不知你失我自失。可见你是不叫我近你,有意叫我远你了。’如此看来,却都是求近之心,反弄成疏远之意。如此之话,皆他二人素习所存私心,也难备述。”
这段深刻别致的心理描写,是中国古代小说心理描写最长最成功的一段,多少年来被红学家引用滥了。说简单点儿,就是:贾宝玉和林黛玉都因爱对方早就存了一段心事,但又不能把真意说出来,都用假意反复试探。“两假相逢,必有一真”。他们这次的口角探出什么样真心?贾宝玉想的是:别人不知道还可恕,难道你也不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你不为我烦恼还奚落我,可见你心里没有我。林黛玉想的是:你心里当然有我,我常提金玉,你只管置若罔闻,那才是待我重,我一提你就恼,可知你心里还是有“金玉”。
看来“金玉”真成宝黛爱情的死穴了。贾宝玉一听林黛玉提“好姻缘”,就认为林黛玉又说金玉良缘,马上把通灵宝玉摘下来要砸碎。其实,林黛玉提的并不是金玉良缘,而是张道士提亲可能带来的姻缘。贾宝玉砸玉,这是向林黛玉赌气吗?我看是向林黛玉表忠心。你不是总猜忌“金玉良缘”吗?我干脆把通灵宝玉砸了,没了玉还谈什么“金玉良缘”!?
贾宝玉砸玉,林黛玉大哭大吐,把给通灵宝玉穿的穗子也剪了。大观园的婆子们怕负责任,马上汇报到贾母和王夫人那里,贾母急忙跑到大观园看,到底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结果是宝玉无言,黛玉无语。问起来又没为什么事。很妙!贾宝玉和林黛玉谁也不把吵架的缘故讲出来。试想,他们哪个能把吵架的缘由跟贾母说?哪个也不肯说。宝黛自己不会说,紫鹃当然知道为什么吵架,因为这是贾宝玉到潇湘馆看望林黛玉吵起来的,紫鹃从头到尾都知道,但紫鹃绝对不会说。袭人是因为贾宝玉砸玉,紫鹃把她叫来。她还没搞清楚两个人为什么吵架,贾宝玉为什么砸玉?结果是贾母把紫鹃和袭人连骂带训一顿,嫌她们不好好服侍,然后,把贾宝玉带走算完事。
贾母的处理非常不合理,你的第三代吵架,你把丫鬟又骂又训,像话吗?但是想想又非常合理,贾母舍得骂哪个?贾宝玉?林黛玉?都是她心尖上的肉,只好拿丫鬟当替罪羊。
老祖宗急不择言露真意
清虚观打醮的最重要“收获”,是贾母发表了“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妙论。
第三天是薛蟠的生日,贾宝玉平时最爱热闹,这次因为得罪了林黛玉就推病不去。林黛玉知道宝玉是为自己不去,很后悔。贾母原本希望这两个人在薛蟠的宴席上见了面就好了。两人都不去,老人家就抱怨天,抱怨地,抱怨自己“我这老冤家是那世里的孽障,偏生遇见这么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真是俗话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几时我闭了这眼,断了这口气,凭着这两个冤家闹上天去。我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偏又不咽这口气!”
这段话实在太精彩了。
贾母把两人吵架说成“不省事”,似乎是小孩子吵架,偏偏又用上个“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在古代是夫妻的代名词。贾母还说将来她死了,凭两个冤家闹上天。此时的贾母不过七十来岁,是个健康老人,她不会认为自己几年内就死,而她说等自己死了,凭宝黛二人再闹,她也不管了。就是说,宝黛二人还会长期吵下去,永远吵下去。只是表兄妹能这样吗?当然不能。只有夫妻、只有“冤家”才会这样。贾母在潜意识当中,把她对宝黛将来的安排透露出来了。
贾母“自己抱怨着,也哭了。”这场面更精彩。两个小孩子吵架,你做奶奶的哭什么?贾母因宝黛吵架而哭,说明这两个人在贾母心中的地位非同小可。
脂砚斋评语说:“二玉心事此回大书,是难了割。却用太君一言以定,是道悉通部书之大旨。”这段话说明贾母已经认准了宝黛二人的心事,也认可了宝黛二人的心事,所以她才干脆拒绝了张道士提亲,间接拒绝了金玉良缘,在“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话中流露她的意向。
贾宝玉:你死了我做和尚!
宝黛又一轮吵架的结果,是引发了贾宝玉对林黛玉的新誓言:你死了我做和尚!
贾母的话传到宝黛耳中,两人像参禅一样琢磨,都不觉潸然泪下。小说写:“虽不曾会面,然一个在潇湘馆临风洒泪,一个在怡红院对月长吁。却不是人居两地,情发一心?”宝黛两人为什么听到这话都落泪?为什么更加情发一心?因为贾母的话太重要了。“不是冤家不聚头”在古代习惯地用来指夫妻关系。所谓“常人聚头,偶合萍踪;冤家聚头,永结连理。”贾母这样说,说明在她心中已经明确地把贾宝玉和林黛玉看作是将来共结连理的眷属。这话分量很重。宝黛都掉泪了,都动心了,而且是同心。
林黛玉跟贾宝玉吵架之后也后悔,但是林黛玉“无去就他之理”,林黛玉再有错,绝对不会找贾宝玉认错。但是她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紫鹃的意见。紫鹃说姑娘是“歪派”宝玉。“歪派”这个词很传神,意思是林黛玉没事找事,没理反缠。紫鹃说黛玉,黛玉为什么不生气?因为紫鹃旁观者清,因为紫鹃完全站在黛玉的立场上,替黛玉着想。
妙就妙在紫鹃批评了黛玉后,黛玉还没表态,赔不是的来了。林黛玉还要拉硬弓,说:不许开门。当然是言不由衷。还是紫鹃会说:这么毒日头,晒坏了他还了得?开了门,放进宝玉,说:“我只当二爷再不上我们这门了,谁知道这会子又来了。”
紫鹃的话马上把宝玉的甜言蜜语引出来了:“你把极小的事倒说大了。好好的,为什么不来?我便死了,魂也要一日来一百遭。”这话说得多好听?先把跟林黛玉的大吵大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后表示出死了都惦记着林黛玉。真是令人泪下,林黛玉果然哭起来。
贾宝玉连问两遍“妹妹可大好了?”第一遍问紫鹃,第二遍问黛玉。看来贾宝玉的脸皮不是城墙做得那么厚,就可能是洋葱头做的,剥了一层又一层!
贾宝玉赔不是技巧真可以申请世界之最。这次他如何赔不是?他先来了一句:“我知道妹妹不恼我。”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林黛玉已经后悔,当然不恼贾宝玉。她此前也不是恼贾宝玉,而是恼“金玉良缘”。宝玉接着说,“但只是我不来,叫旁人看了,倒像是咱们又拌了嘴的似的。”说得多动听?像是拌了嘴?你们不是拌嘴拌得惊天动地,连老祖宗都惊动了?贾宝玉却醉死不认这壶酒钱。我们拌不拌嘴是我们自己的事,不用外人管!
贾宝玉这样说很妙,其实恋爱中的男女闹点儿别扭,夫妻之间闹点儿纠纷,永远不要像检察院立案一样,把一件一件一桩一桩的细事该哪个负责搞得清清楚楚,弄得明明白白,该囫囵吞枣就囫囵吞枣,该瞒天过海就瞒天过海,该掀过去就立马掀过去!
最妙的是贾宝玉下边的话:“若等他们来劝咱们,那时节岂不是咱们倒觉生分了?”咱们两人最亲,“疏不间亲”!
这个话感动了林黛玉。再加上贾宝玉把“好妹妹”连叫了几十声。林黛玉其实没事了。但是如果马上就坡下驴,能是林黛玉?林黛玉还是不依不饶,干脆表示疏远,对贾宝玉叫起“二爷”来,说,她今后不敢再亲近二爷,二爷只当我去了。贾宝玉问你往哪里去?我回家去。贾宝玉死皮赖脸地说:我跟你去。林黛玉干脆说:我死了。贾宝玉连想也不想就回了一句:“你死了,我做和尚。”
贾宝玉向林黛玉赌咒发誓又上了一个新台阶:掉到池子里变个忘八替林黛玉驮碑——烂了舌头——天诛地灭——做和尚。而做和尚在《红楼梦》里有谶语作用,预示命运的作用。
林黛玉当然又恼了,如前所述,林黛玉对贾宝玉的要求是既得往东又得往西,既得不断表忠心又绝对不能越雷池半步,所以,她一听说做和尚,马上又撂下脸子,说你有几个亲姐姐妹妹,都死了你有几个身子做和尚?我把这话告诉人评评。
其实,林黛玉仍然不过说说而已,她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宝玉急得满脸通红,不敢作声;黛玉气得一声儿也说不出。咬着牙在宝玉的额头上戳了一下,自己拿手帕擦泪。宝玉也滚下泪来。两人无言对哭,这时出现了一个微小但重要的动作:贾宝玉要拿自己的衣袖拭泪,林黛玉把自己的手帕摔到他的怀里。
这手帕以后在宝黛爱情中还要发挥重要的作用。
宝黛爱情每前进一步,都伴随林黛玉的“还泪”,这次还泪,还出了两人同哭和“做和尚”的预言。这是宝黛爱情的重要进展。
贾母“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话肯定会传到很多人耳朵里,比如说,传到王夫人、薛姨妈、薛宝钗的耳朵里,甚至传到贾元春耳朵里。
这话首先在王熙凤那里引起了强烈反响。王熙凤何许人?她就像现今“第一把手”身边亦步亦趋的秘书长,察颜观色,嗅觉灵敏,判断风向,对“第一把手”心思摸得最快、最准、配合最及时。王熙凤肯定会以特有的幽默方式,把贾母的意图巧妙地传递出来。何况贾母还专门派王熙凤做说客劝说两个小冤家息事宁人。
宝黛二人正拉着手哭,天外飞来一声“好了!”王熙凤来也。王熙凤像一阵风,把宝黛二人卷上就走,王熙凤到宝黛跟前调解、向贾母汇报时先后说了三句特别有意思的话,第一句是“越大越成了孩子了”。好心好意地把宝黛吵架归结为“孩子”行为,这是帮这对小兄妹掩饰。第二句是“有这会子拉着手哭的,为什么又成了乌眼鸡呢?”是王熙凤的标志性话语,经常被引用。第三句是“黄鹰抓住了鹞子的脚,两个都扣了环了。”这是形容宝黛二人手拉着手的亲密状态。王熙凤不直接说小兄妹拉手,却用黄鹰和鹞子扣环来形容,既是王熙凤口才绝佳,也是王熙凤口下留德。
王熙凤对这对小兄妹今天好了,明天恼了,到底什么原因?难道一点儿也不知道?以凤姐的精明,恐怕早就知道他们已经不是孩子的吵闹。但是她采取什么政策?装聋作哑。王熙凤把林黛玉当成贾母的心肝宝贝来对待,所以当王熙凤拉林黛玉走,林黛玉想找丫鬟时,王熙凤说:“又叫他们做什么?有我服侍你呢。”林黛玉居然连句谦虚的话都不说,就跟上王熙凤走了。荣国府的管家奶奶岂不成了服侍寄人篱下的林黛玉啦?事情就是这么复杂。在封建大家庭里嫂嫂就得照顾小姑子,何况林黛玉是贾母最在意的。
薛宝钗再次主动出击
“不是冤家不聚头”引起了薛宝钗的激烈反感。
“不是冤家不聚头”的风波是由张道士提亲引起。宝黛为什么吵架?可能宝钗一时弄不清楚,但是贾宝玉砸玉,肯定会传到宝钗耳朵里,由此她可以判断,林黛玉是为金玉良缘和贾宝玉吵架。
宝黛吵架居然引起贾母那么强烈的反应,说出“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话来。薛宝钗能听不出贾母对二玉的想法?而就在前一天,贵妃娘娘刚刚给贾宝玉和薛宝钗送出了同样的礼物!难道娘娘的暗示你们都看不出来吗?宝钗自然很气愤,向来“不干己事不开口”的薛宝钗,这次在一件似乎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上三开其口,气势非凡:
第一,当贾宝玉讪讪地跟薛宝钗搭话,而且说出薛宝钗体丰怯热像杨贵妃时,薛宝钗大怒。为什么?因为贾宝玉的话不仅不得体,还有嘲笑薛宝钗以取悦林黛玉的嫌疑。薛宝钗待要怎样又不好怎样。最后是冷笑两声:“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这是讽刺贾宝玉,无意中也讽刺了贾元春。这话是当着贾母的面说,很不合适。薛宝钗说话向来懂得分寸,这次真气疯了。
第二,指桑骂槐,恰好靓儿来找扇子,说宝姑娘藏起来了,赏我吧。宝钗立即指着靓儿说:“你要仔细,我和你顽过,你再疑我,和你素日嬉皮笑脸的姑娘们眼前,你该问他们去。”这是骂贾宝玉也是骂林黛玉。“嬉皮笑脸的姑娘”指林黛玉。这叫“借扇机带双敲”。
第三,讽刺林黛玉。黛玉见宝钗受到奚落着实得意,见宝钗骂靓儿,本来想趁势取乐的黛玉改口问听的什么戏,结果薛宝钗马上聪明地绕圈儿把“你们博古通今,才知道负荆请罪”的话说出来挖苦宝黛,把两个心里有病的人闹个大红脸。
薛宝钗的表现完全是主动出击,一点儿不讲情面。这与她的温柔敦厚、不多言不多语的秉性唱反调,这说明薛宝钗这个人很厉害。宝黛居然毫无还手之力,还是王熙凤看出了诀窍,说了句调侃的话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