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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传
河传(1)
江畔[1]。相唤。晓妆鲜(2)。仙景个女采莲[2]。请君莫向那岸边[3]。少年。好花新满舡(3)。 红袖摇曳逐风暖(4)[4]。垂玉腕[5]。肠向柳丝断[6]。浦南归。浦北归。莫知(5)。晚来人已稀。
【校记】
(1)《金奁集》入“南吕宫”。吴钞本作“河传三首”，张本作“河传二首”。
(2)鲜：鄂本、紫芝本、四印斋本作“仙”，毛本、正本小注：“‘鲜’一作‘仙’。”清刻本小注：“‘鲜’一作‘妍’。”华钟彦《花间集注》作“妍”。
(3)舡：紫芝本、陆本、茅本、玄本、汤评本、张本、毛本、正本、四库本、清刻本、影刊本、全本、林大椿《唐五代词》作“船”。
(4)摇：王辑本作“捲”，误。暖：全本、《词综》、王辑本作“软”。
(5)知：鄂本无此字。
【笺注】
[1]江畔三句：言晓妆鲜艳的女子相互招呼去江边采莲。
[2]仙景：极言风景美好。唐鲍溶《望麻姑山》：“幽人往往怀麻姑，浮世悠悠仙景殊。”个女：那个女子。
[3]请君三句：华钟彦《花间集注》曰：“皆舟人之语。”
[4]红袖：女子之红色衣袖。南朝齐王俭《白纻辞》之二：“情发金石媚笙簧，罗袿徐转红袖扬。”唐杜牧《书情》：“摘莲红袖湿，窥渌翠蛾频。”此指采莲女之衣袖。
[5]玉腕：洁白温润的手腕。亦借指手。南朝宋刘铄《白纻曲》：“仙仙徐动何盈盈，玉腕俱凝若云行。”唐王勃《采莲曲》：“桂棹兰桡下长浦，罗裙玉腕摇轻橹。”
[6]肠向句：唐白居易《杨柳枝》：“人言柳叶似愁眉，更有愁肠似柳丝。柳丝挽断肠牵断，彼此应无续得期。”
【集评】
陈廷焯《云韶集》卷二十四：犹有古意。
蔡嵩云《柯亭词论》：《河传》调，创自飞卿。其后变体甚繁，《花间集》所载数家，圆转宛折，均逊温体。此调句法长短参差相间，温体配合最为适宜。又换叶极难自然，温体平仄互叶，凡四转韵，无一毫牵强之病，非深通音律者，未易臻此。又温体韵密多短句，填时须一韵一境，一句一境。换叶必须换意，转一韵，即增一境。勿令闲字闲句占据篇幅，方合。
刘毓盘《词史》：其真能破诗为词者，始于李白之《忆秦娥》（词略），极于温庭筠之《河传》词。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仙景”句，费解。余亦欠佳。
其二
湖上。闲望[1]。雨萧萧。烟浦花桥路遥[2]。谢娘翠娥愁不销(1)[3]。终朝。梦魂迷晚潮(2)。 荡子天涯归棹远[4]。春已晚(3)。莺语空肠断(4)。若耶溪[5]。溪水西。柳堤。不闻郎马嘶。
【校记】
(1)谢娘句：后印本作“谢娘翠销”，王辑本作“谢娘翠不销”。娥：紫芝本、茅本、汤评本、合璧本、张本、毛本、正本、四库本、清刻本、影刊本、全本作“蛾”。
(2)梦魂：《词轨》作“魂梦”。
(3)春已晚：李一氓《花间集校》曰：“汤本作‘春已晓’，臆改，非。‘晚’叶‘远’韵。”按：此处“晚”指晚春，与早春相对，非一日之“晚”，改“晓”，则为一日之晨，于词义相去甚远，不仅仅是叶韵问题。后印本作“春晓”，无“已”字。
(4)空肠断：汤本、合璧本作“肠空断”。
【笺注】
[1]闲望：悠闲远眺。唐刘禹锡《览董评事思归之什因以诗赠》：“敧枕醉眠成戏蝶，抱琴闲望送归鸿。”
[2]烟浦：云雾迷漫的水滨。唐李贺《钓鱼》：“为看烟浦上，楚女泪沾裾。”
[3]翠娥：当作“翠蛾”，女子细而长曲的黛眉。唐武元衡《酬严司空荆南见寄》：“白雪调高歌不得，美人南国翠蛾愁。”
[4]荡子：羁旅忘返的游子。《文选》古诗《青青河畔草》：“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李善注：“《列子》曰：有人去乡土游于四方而不归者，世谓之为狂荡之人也。”唐杜甫《冬晚送长孙渐舍人归州》：“参卿休坐幄，荡子不还乡。”
[5]若耶溪：溪名。出浙江省绍兴市若耶山，北流入运河。传为西施浣纱之所。唐杜甫《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若耶溪，云门寺，吾独胡为在泥滓？青鞋布袜从此始。”此指女子所居之地。
【集评】
《古今词统》卷七徐士俊评语：或两字断，或三字断，而笔致宽舒，语气联属，斯为妙手。
陈廷焯《云韶集》卷一：“梦魂迷晚潮”五字警绝。用蝉连法更妙，直是化境。
陈廷焯《词则·大雅集》卷一：凄怨而深厚，最是高境。此调最不易合拍，五代而后几成绝响。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此调音节特妙处，在以两字为一句，如“终朝”、“柳堤”，与下句同韵，句断而意仍联贯。飞卿更以风华掩映之笔出之，洵《金荃》能手。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二、三、四、五、七字句，错杂用之，故声情曲折宛转，或敛或放，真似“大珠小珠落玉盘”也。“湖上”点明地方。“闲望”两字，一篇之主。烟雨模糊，是望中景色；眉锁梦迷，是望中愁情。换头，写水上望归，而归棹不见。着末，写堤上望归，而郎马不嘶。写来层次极明，情致极缠绵。白雨斋谓“直是化境”，非虚誉也。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全篇精致。后结四句，玲珑透剔，尤为神来之笔。
廖仲安《花间词派选集》：此词句式短促，换韵频繁，给人以繁音促节之感。故明人王世贞在《艺苑卮言》中把温词特点概括为“艳而促”，并云：“《花间》犹伤促碎。”清人沈曾植在《菌阁琐谈》中曾从词与音乐的关系上对这种现象做出了解释，他说：“《卮言》谓《花间》犹伤促碎，至南唐李主父子而妙。殊不知‘促碎’正是唐余本色，所谓词之境界，有非诗之所能至者，此亦一端也。五代之词促数，北宋盛时啴缓，皆缘燕乐音节蜕变而然。即其词可想其缠拍。”故“促碎”恰恰是早期文人词“倚声填词”的结果，是词的音乐性的表现，它所反映出的声律方面的变化，体现了词这种新的文学形式与音乐结下的不解之缘。
其三
同伴。相唤。杏花稀。梦里每愁依违[1]。仙客一去燕已飞[2]。不归。泪痕空满衣。 天际云鸟引晴远(1)[3]。春已晚。烟霭渡南苑[4]。雪梅香。柳带长[5]。小娘[6]。转令人意伤[7]。
【校记】
(1)云鸟：紫芝本、吴钞本作“去鸟”。晴：从鄂本、四印斋本，义双关，他本皆作“情”。
【笺注】
[1]依违：迟疑不决。汉刘向《九叹·离世》：“余思旧邦，心依违兮。”或谓指离合。《文选》三国魏曹植《七启》：“飞声激尘，依违厉响。”刘良注：“依违，乍合乍离也。”
[2]仙客：仙人。汉刘向《列仙传·女几》：“女几蕴妙，仙客来臻。倾书开引，双飞绝尘。”此指女子情郎。
[3]引晴远：“晴”与“情”字谐音双关，意为天边的云鸟把女子的情思引向远处。
[4]南苑：御苑名。因在皇宫之南，故名。历代所指不一。《宋书·明帝纪》：“以南苑借张永，云‘且给三百年，期讫更启’。”唐杜甫《哀江头》：“忆昔霓旌下南苑，苑中万物生颜色。”此处泛指园林。
[5]柳带：柳条。因其细长如带，故称。唐吴融《春雨》：“连云似织休迷雁，带柳如啼好赠人。”
[6]小娘：少女。唐李贺《洛姝真珠》：“真珠小娘下青廓，洛苑香风飞绰绰。”
[7]转令：更使。唐阎济美《下第献座主张谓》：“转令游艺士，更惜至公年。”
【集评】
《汤显祖集》卷五十：凡属《河传》题，高华秀美，良不易得。此三调真绝唱也。以俟羊、何。张舍人、孙少监之外，指不三屈。
汤显祖评《花间集》卷一：三词俱少轻倩，似不宜于十七八女孩儿之红牙拍歌，又无关西大汉执铁板气概。恐无当也。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七：《河传》一调，最难合拍，飞卿振其蒙，五代而后，便成绝响。
华钟彦《花间集注》：依违，犹聚散也。仙客，鹤之别名也。《谈苑》：“李昉蓄五禽，白鹇曰闲客，鹭曰雪客，鹤曰仙客，孔雀曰南客，鹦鹉曰西客。为五客图，自为诗五章。”此言郎之远行，如鹤之去，燕之飞也。……梅，早春开花；柳带长，暮春时也。此言自早春，盼到暮春也。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造句拙。《河传》句短韵促，难造自然。此三词中，“湖上”一首，已臻绝胜之境，其余相形见拙，亦难为讳。临川评为“俱少轻倩”，几于玉石俱焚，要非公论。所谓红牙铁板之说，只是传奇家见解。盖《花间》为倚声之始，如花初胎。脱“诗”未尽，去“曲”尚遥。诸贤之作，夺魂于唐人绝句，自成馨丽，不似玉茗堂中，刻意雕镌，务于红氍毹上，赚人笑涕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