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日寇控制“蒙古军”的方法
“蒙古军”不是我一手缔造而成的。它是由日本帝国主义充当董事,德王也搭了股份,我作经理凑成的。我这个经理是非常难当的。所以“蒙古军”前后分崩离析,弄得德王和我两败俱伤,主要是日寇对“蒙古军”抓得很紧,不许我放手去做,又助长德王的人处处掣我的肘,形成两个派系互相攻讦猜忌,不能团结一致,才把部队搞成一团糟的样子。
日本控制“蒙疆”占领区,始终是一个师团的兵力。酒井机械化师团攻陷绥包后,返回公主岭,调来厚宫师团驻防。师团部和一个旅团驻在大同,另两个旅团分驻在张家口和归缓。到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以后,这个师团才离开察绥和晋北。因为他们掌握了铁路交通,并且有汽车载运步兵作战,面上有伪警察署给充任觸角,点上有特务给收集情报,所以调动非常灵活,比骑兵还要快速,有没有“蒙古军”配合,亦能对付绥远的抗战部队。绥远抗战期间的三次较大战役,“归绥战役”就没让“蒙古军”参加;“包头战役”是日军结束的战斗;“五原战役”是日军把后套攻陷,让“蒙古军”前去驻防的。由于日军撤走,“蒙古军”和王英的“绥西联军”才被傅作义打了个落花流水。“蒙古军”进入绥远之后,实际成了伪蒙政权的摆设,不过这种摆设不同于磁器花瓶,有变成定时炸弹的危险。所以日寇对“蒙古军”控制很严。针对我的弱点和“蒙古军”的弱点,除用偷梁换柱和剥皮抽筋做法,把“蒙师”弄成空壳,将“汉师”拨走,还用种种方法,使我和官兵被控制就范。
我在察北任“察东警备军”司令官和任“蒙古军”副总司令时,队伍受长春的日本“关东军”司令部指挥,我到归绥任了“蒙古军”总司令以后,队伍归张家口的口本“驻蒙军”军部节制;我的最高顾问多数由就地日本特务机关长兼任,从团到师都有日本顾问和教官,总司令部还有一个顾问部。顾问本来是一个供我咨询和管理他们日本人的机构,最初他们只掌握着通讯联络的电台和交通工具以及特种武器。例如在:“察东警备军”时期,是由日本人组织的“特设队”驾驶汽车、战车和使用重机枪及大炮;到了将重武器交给“蒙古军”操纵时,二百多辆汽车和两架飞机还是由日本人充任司机,总司令部和各师联络的电台与电话总机仍由日本人把持。按照规定,顾问部不能经管经费和决定人事,可以从旁监督建议。无奈我为了买好日本人,想叫他们“吃上嘴短和拿上手软”好对付,在“察东警备军”时期,就把经费交给他们处理。到了“蒙古军”时期,我有意让德王和日本人发生矛盾,除了我的三个“汉师”和三个“蒙师”,其他三个“蒙师”的人事,我就不加过问。因为日本人得寸进尺,使我在“蒙古军”中的地位一落千丈。顾问部最后连人事也完全操纵了,成了“蒙古军”的最高权力机关。谁表示亲日,给他们提供情报,谁就官能坐稳,有钱可花,谁不靠拢日本人,谁就不能升官发财。因而后来军官们都看日本顾问的头脸,就不大听我和德工的话了。
日本人为了拢络我给我戴高帽子,有几个顾问称我为“大帅”,我对此很感羞愧。由于我担任“蒙古军”总司令以后,既不能与张作霖跟汤玉麟这些人相比,也不能象我的老长官张连同、崔兴武那样为所欲为,权力反而不如任“察东警备军”司令官那个时期。在察北的时候,“关东军”司令部还派政治参谋跟我商谈作战的部署,让我坐上飞机偷看过傅作义在归绥的城防工事,参与过王英进犯红格尔图的戎机。到了归绥之后,一直是由日军担任主力部队,他们需要“蒙古军”配合的时候,才由最高顾问告我,其它都对我保密,概未叫我出席过“驻蒙军”军部的军事会议。日本军对傅作义进行的三次较大战役,“归绥战役”我既不知道怎样开始也不知道如何结束的;“包头战役”只知前半段;“五原战役”也只知后半段。“蒙古军”在嘉卜寺的“蒙古军政府”组成时,日本人是想叫德王和我带上雉鸡尾巴唱傀儡戏;到了“七七”事变以后,他们亲自上场表演了全武行。德王虽然仍扮演着一个“反王”(反动头目),可我在“蒙疆”大舞台上却由元帅变成了偏将,把雉鸡尾巴被拔掉了。因而给我派来的最高顾问,在进人归绥的前阶段,也由特务机关长一类的要角兼任,以后又降为退役军人一类的帮角。这些家伙们的政治水平很低,往往把日本兴亚院“驻蒙疆联络部”和日本“驻蒙军”军部对“蒙古军”的看法违背,完全板起主人的面孔,想叫我俯首贴耳地由他们摆布。我是吃软不吃硬,因此和他们干了起来,日本“驻蒙军”军部又让归绥特务机关长兼任,狡猾的小仓一直担任了我的最高顾问。
“蒙古军”最初的顾问,由嘉卜寺的特务机关长田中玖兼任,并且兼着“蒙古军政府”的最高顾问。田中玖是日寇中的一个政客,曾任过通辽和赤峰的特务机关长。我投降日本帝国主义时,就是先跟他接的头,所以和我友情很笃,对德王非常讨厌,曾在嘉卜寺鼓动宝贵延等,想把德王刺杀。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日本“关东军”把他撤掉了,没有叫他跟上队伍前来绥远,而在北平开办了制造海洛因的工厂。我担任了“蒙古军”总司令以后的最高顾问,先是高场损藏,继而是三毛一,都不把我当总司令看待,连顾问部的小顾问也对我没有礼貌了,曾在归绥的一次宴会上,受过盘井顾问的公开侮辱。盘井是我在一九三二年冬天,在通辽附近抗战时期打死的伪满“蒙古自治军”最高顾问松井清助的远房兄弟。这天他假装酒醉,当着我的几个师长和日本人,横眉蹬眼地问我:“松井是谁打死的?”我也厉声答道:“是我!”他又问:“你知道不知道他是我的本家哥哥?我要为他复仇!”我说:“你那时如果在场,我连你也敢打死,你现在来到我这里,想死也很容易。”他听见我的话很硬,再没敢吱声。我的师长们把我拉到一边,别的顾问把此事报告了张家口的“驻蒙军”军部。经过日本兴亚院“蒙疆联络部”长官酒井隆和日本“驻蒙军”司令官冈部的研究,怕把我逼上梁山,很快把盘井调到张家门“驻蒙军”军部,由当时归绥特务机关长小仓兼任了我的最高顾问。
日寇派驻各地的特务机关长,大都是文武全才的“中国通”,非常阴险诡诈,不像一般顾问那样头脑简单。如改称兴亚院“驻蒙疆联络部”长官的前张家口特务机关长酒井隆,是现役中将阶级,他实际上是“蒙疆”的总督,连“驻荥军”司令官和伪蒙政府的最高顾问金井章二也受他的指挥。归绥的特务机关小仓是现役少将阶级,他的前任桑原大佐调到五原开辟绥西占领区而阵亡,派小仓到归绥是让他来担任统治绥远沦陷区的钦差。在这以前,我很看不起高场和三毛一这些顾问,我有事跟桑原请示商量。到了张家口以后,除了见“驻蒙军”司令官,还必定去拜会酒井隆。我知道他们是伪蒙的真正主宰者。像大同的厚宫师团长,就不过问伪蒙的政治。因为“蒙古军”的实力,最初是掌握在我的手中,以后虽把“蒙师”拙空并把“汉师”改编,但我仍能影响“蒙古军”和“治安警备队”,所以酒井隆、桑原和小仓,在我身上下过好多功夫。根据我是一个蒙古人,又是兵痞和胡匪出身这些特点,一方面用民族的大帽子把我扣住,让亲日和倾向德王的两派蒙古人往部队中渗透,不使“蒙古军”成为“汉蒙古”的团体,让我一手抓起,另方面在升官和发财这方面,给我很高的位置与很多的方便。
在嘉卜寺的“蒙古军政府”时代,由德王任总裁兼“蒙古军”总司令。我对德王当蒙古大皇帝也能投赞成票,但很不高兴让我担任“蒙古军”的副总司令。因此,曾和张学良联络,并在张北打算归附蒋介石。这两件事可能被日本特务机关察觉,或是他们判断出我如当不上“蒙古军”的总司令,会走到别的道路,所以“蒙古联盟自治政府”一成立,便叫德王把总司令让给我担任,也没给我派副总司令。“蒙古联盟自治政府”只有一个副主席,原先是德王以此而兼政务院院长。一九三八年云王一死,德王任了主席,便把副主席叫我担任。“蒙疆联合自治政府”是由“蒙古”、“察南”和“晋北”三个伪政权组成,德王任了主席,由“察南”的于品卿和“晋北”的夏恭任副主席,夏恭离开应由“晋北”方面产生副主席,但这个副主席却给了我。我是主张军政分治,愿意专负军事上的责任,宁可不当伪政府的副主席,也不想叫德王的人参加入“蒙古军”。可是酒井隆和桑原他们,都向我表示“蒙疆是德王和你的”。外边不明真像的人,也以为德、李是一家。所以有好多事情,我没有话说,只好哑吧吃黄连——苦在心里,无法把德王的势力从部队中清除出去,结果把总司令部和炮兵大队被乌古廷和宝贵廷先后掌握。
日寇知道德王好高鹜远,我贪图货利,张家口和归绥的特务机关对我跟商人来往和倒卖烟土,一开始就不限制,并且很给我留面子。一九三八年冬天,往走抽四、五、七师的六千多兵时,我已在归缓和北平大做烟土和黄金投机倒把生意。那时我要是态度强硬一点,他们也不敢强制执行。因我没有政治远见,对抗战胜利怀疑动摇,以为离开“蒙疆”就失去发财的机会,看见蒋介石从武汉被赶到重庆,就更“乐不思蜀”了。日本见我无能为力,便叫兵们放下武器,像羊一样集中到归绥,大冬天装到敞棚货车里边,我跑到车站发一顿牢骚,说他们把人按牲口看待,才用客车运回热河遣散。我本来计划让他们整个回家过完春节,第二年再零星招集回来,殊不知队伍解散容易,再集合就非常困难了。加之,伊恒额和李鸣远非常灰心丧气,把师长和副师长辞掉,被德王聘为伪蒙政府的参议,我连将领也没有了。这样日本未发一枪,将我的三个最坚强的“蒙师”消灭。“蒙古军”一进城就腐化起来,到一九四C年“五原战役”以后已处于瘫痪状态。主要是我比部下先腐化堕落,扔不下归绥和北平的财产,失去当年敢带上二百人在赤峰高梁杆子店解决汲金纯的勇气。
“蒙古军”不论“蒙师”与“汉师”,由于士兵多系胡匪和马贼出身,久经战斗锻炼,真干起来非常能打。尤其在“汉师”改编为“治安警备队”以前我还带着二、三百没列人“蒙古军”编制的马贼和胡匪,把他们安插在各地的“俱乐部”里边,在赌鸦片,贩运鸦片,走私以及包庇走私,日本人均不干涉、限制,虽驻守八年很少换防,就是为让他们固定在一个地方安家落户,发财致富,削弱对日的反心。“蒙古军”进人绥远后,连级以上的军官差不多都娶了姨太太,班长也几乎完全有了老婆。师长和团长们在归绥、包头和张家口,甚至北平买了院子,有的还垫出资本同当地的商人合伙开买卖字号。一九三九年“五原战役”前,调任丁其昌为伪治安部长,把三个“汉师”改编为“治安警备队”,一九四〇年“五原战役”以后,国民党和伪蒙双方都吃了苦头,“蒙疆”前线遂形成了各不相犯的局部停战状态。德王勾通蒋介石的电台被日军破获后,日本人在归绥、包头和张家口杀了好多“抗日反蒙”分子。日寇就是在此种情况下,顺利地把我的三个“汉师”从“蒙古军”中拨出去,而把我弄成了光杆司令。“治安察备队”名义上归丁其昌指挥,师长们为了苟且偷生,乖乖地接受了改编命令。
归绥特务机关长小仓,兼任“蒙古军”总司令部最高顾问时间最长,从一九四〇年春到一九四五年秋,将近六年光景。他的态度相当和蔼,表面上对我彬彬有礼,遇到我跟德王有了争执,他还站在我的方面说话。我和德于二次到东京访问时,坂垣陆相送了我两匹马,给德王五百支枪,我的马由轮船上运来,德王的枪被小仓扣住始终没有给他。小仓对我说:“这枪不给他。等给您把卫队连扩充成警卫团时,装备咱们司令部的兵。”显然,这是他在干挑拨离间的能事。实际上他是用“以柔克刚”的办法,要把我弄成胶皮娃娃团弄。小仓在我身边布置有四、五个特务,充任我的翻译、司机、勤务兵和传达。我在归绥的时候,曾把一个乳名叫桃子的暗娼纳为外室。连这个女人也都受蒙古宪兵的威胁,向特务机关提供过有关我的情报。“蒙古军”总司令部各处和直属部队中,起初很少蒙古人,以后逐渐多了起来,最后把汉人排挤得所剩无几。这些蒙古人大都亲日和倾向德王,尽做我的特务工作。我这个“蒙古军”总司令,一直被包围在特务的网中,一举一动,一宫一行,都很难瞒过小仓的耳目。我没有和师长们直接联络的电台,打电话也得通过日本人或通过蒙特操纵的总机,我和我的部下只能用挤眼扭咀示意打招呼或到厕所里说私话,日本人把我看管得很严。从一九三七年冬天把总司令部设在归绥,我很少走出这个城圈,到什么地方也有日本人或特务跟着,不给我露一点空隙。因此,使我和部下一天比——天疏远,养尊处优,已无从前那种绿林气概了。我的师长团长们,也都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大都学会吸鸦片烟,骨瘦如柴,也没有十几年前那种生龙活虎的气概了。
德王自从他庇护的电台暴露后,被日本人抓住小辫子,再不敢装腔作势了。尽管我已成了行尸走肉,但日本人知道我在暗中仍掌握着“治安警备队”和扎青扎布的第八师与张启祥的炮兵大队,怕到了必要时,中国人联合起来一致行动。所以日本人把“蒙古军”总司令部,一直设在归绥,而不随伪蒙政府迁往张家口,意在不叫我和伪蒙政府的那一帮蒙古文人接近,怕我给他们壮胆,怕他们由我出主意闹事,日本人不能分别掌握各个击破。一九四四年冬天,他们(日军)打通广西和越南占领区的交通时,将华北的日军大部抽走,大同的厚宫师团也去了不少的人,后方非常空虚。这是伪军反正的很好机会。可我看不出这个形势来,而日本人却心怀鬼胎。冈村宁次趁此调我到北平开会,到了北京和张岚峰、孙殿英、庞炳勋、吴化文等一见面,众人才恍然大悟。等到他们把攻陷桂林、南宁、柳州的队伍调回,方叫我们各返原防。乌古廷担任“蒙古军”的参谋长多年,对“蒙古军”也能发生影响作用,并且他和昊鹤龄大兄哥两个,已经形成与德王和我黑足而立的一个派系。吴鹤龄和蒋介石有深厚的关系。乌古廷有投向蒙古人民共和国的倾向。所以日本人在一九四五年初,把伪蒙军政府的政务院院长吴鹤龄挤下台以后,到春节前又下令将乌古延的“蒙古军”参谋长撤掉,叫蒙特宝贵延担任丁参谋长,并把我调到张家口软禁起来,无法照料归绥的部队,以致到日本投降时,首尾不能相顾,师长们像切了头的蚱蜢一样乱飞,让蒙疆地区的两万多日本人从容退走了。
一九四五年夏天到秋天我被软禁于张家口,是被“驻蒙军”司令官根本博与伪蒙政府的最高顾问大桥忠一用诡计控制着。日本人已估计到他们一旦从“蒙疆”撤退,“蒙古军”必定要起来拉他们的后腿。于是他们把乌古廷撤掉,又以“扩大蒙古军组织”为名而将我从归绥诓到张家口。他们这时除将“治安警备队”归还“蒙古军”建制,由三个集团扩充成六个师,并在四个“蒙师”外,还增加两个“汉师”,共凑十二个师。另外要把伪蒙所有的警察编为八个独立旅,也归“蒙古军”指挥。我就为扩编队伍钻在张家口无法脱身。我那时计划在“蒙疆”地区招集五万人,可是还缺少两万多支枪,还想每一个师成立一个炮兵团,又缺八百门大炮,日本人对我的要求,满口承应。他们在沈阳的南满车站上,堆起好多空箱子上写着“蒙古军”的字样哄我,井由伪蒙政府拨出十一万两烟土,叫我派人到包头换成皮毛药材,运到上海,到那里的兵工厂换取武器。这样,在搞装备问题上拖延时间,把我拴到张家口达两个月之久。到了八月初我听见广岛扔下原子弹,苏联已经对日宣战,感到远水救不了近渴,应该马上决定自己的行动。这时,根本博突然给了我一张秘密图纸,说是张家口建有防备苏联的地下工事,里边堆有装备日本三个师团的全部武器,叫我拿出来应用,我又如获至宝、欢喜若狂。这时天皇接受波茨坦宜言的消息传来突然傻眼了。由于我事先没有一点思想准备,部队也集中不到一起,最后只好把一切扔下。在苏军和蒙古人民共和国军队压境,铁路被八路军切断的情况下,和德王一起被日本兵车带到了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