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我是怎样从“马贼”到汉奸的

字数:17694

(一)“九·一八”事变前

一九〇五年日、俄战争,日本帝国主义打败了沙俄,乘机侵夺了我东北三省不少权利,并派遣特务潜伏于内蒙东部各旗,派遗所谓“中国通”的日本人训练蒙、汉间谍,对内、外蒙古开展了特务活动。民国初年,日本利用第一次世界大战机会,授意逊清遗老组织“宗社党”,进一步勾结一些蒙古实力派,做为其实现“满蒙政策”的工具。

内蒙古东部区胡匪猖獗,蒙古牧民中,也有人成了骠悍的马贼。哲盟科尔沁部与卓盟的喀喇沁部以贡桑诺尔布为代表的王公,倾向日本,聘请日本人办警校,训练警察,派送青年到日本留学。这样在内蒙东部区不仅有敢于兴风作浪的马贼,也有了亲日派的知识分子,所以东部区的地方民族主义者,分裂祖国的政治活动,表现得很突出。

热河境内除巴布札布由马贼变成受日本利用的“宗社党”骨干面外,不少王公旗官和活佛、大喇嘛等,也同日本间谍、特务取得了秘密联系。如大巴林旗的王爷就经林西“东升泉”烧锅(酒坊)经理、汉奸曾纪纲的介绍,于民国初年以六十万两银子,把林西黑山头的大面积荒地卖给日本人,并把一个日本大夫小桥留在林西,利用“东升泉”地址,改建为医院,小桥以看病做掩护进行特务活动。另外阿鲁科尔沁旗爱根庙的活佛萨布楞,也跟日本早有勾搭,在佛殿中藏有大批日本武器,联络期脂、马贼,伺机起事。这个活佛于一九二二年秋天,就试探过我。可见热河沦陷前十几年,就已经有人把我看成为第二个巴布札布。

一九二二年,我在张连同的包庇下,领着一帮汉族和蒙族的胡匪,创立起“信”字号拉“杆子”(土匪伙子),在热河北部各县当胡匪四年。这年年初,因巴布札布余党所率的“蒙匪”进犯开鲁,热河游击马队将我收编为一个骑兵连奉命开赴开鲁前线作战,春天收复了开鲁县城,打败了“蒙匪”。夏天队伍到建平驻防,我从连长升为营长。第一次直奉战争爆发,热河的地方部队群起驱逐奉军,我那个营在赤峰高梁杆子店解决了汲金纯部的一团炮兵,夺获了八门新式德国野炮。当时“直系”的热河都统米振标调热河游击马队防守开鲁,我营在开鲁爱根庙驻防,故和萨布楞活佛认识。爱根庙拥有大面积的土地和成群的牲畜,萨布楞活佛让我的营部扎在他的庙仓里,每天请我吃饭。后来提出要和我换贴,我便和他同包种庙地的三个大地主,摆斋案磕了头。我的骑兵营,由胡宝山(蒙名鄂莫格图)给我带领蒙古士兵。胡宝山曾跟随巴布札布多年,和萨布楞活佛认识比我在前,爱根庙私藏日本武器之事,他早有所闻,便借口爱根庙私藏日本枪枝之事,敲诈萨布楞活佛。萨布楞给了他快马十一匹和大元宝七个。胡把快马实掉和元宝花完,又找萨布楞要钱。萨布楞见胡宝山贪得无厌,想叫我设法制止,便对我泄露了一些他同日本帝国主义勾结的事。

萨布楞活佛承认,日本确实给阿鲁科尔沁旗偷运来五百枝步枪和十万发子弹,因为王爷胆小怕事,放在爱根庙里存放。并说日本人还给他一张联络执照,拿上它可以在南满铁路免费坐车,吃饭也由车上招待。他把执照从小皮匣中取出来让我看,原来是一张大正天皇和皇后的像片。萨布楞说:“你如果想成大事,为复兴蒙古民族贡献力量,我愿把枪交给你使用。打出旗号后,连日本的大炮也能给你弄来。我是个出家人,带不了队伍,你是巴将军(指巴布札布)死后咱们蒙古人最有出息的人。我因为看你对张将军(指热河游击马队统领张连同)忠心耿耿,早想对你说而又不敢,现在此事既然被胡宝山挑明,希望给咱们蒙古人多帮忙。你如大干,别说爱根庙的枪马,整个阿鲁科尔沁旗都能帮助你成立军队。”我对萨布楞回答道:“咱们既磕头为弟兄,就要同甘苦,共思难。藏枪的事只胡宝山知道,我可以替你对付他。假定上边发觉,只要你坚决不承认,我负责保护你。至于你叫我去当巴布札布的蒙匪头子,我坚决不干。因为拉了四年“杆子”,已经披上永远脱不掉的贼皮,再去当“蒙匪”更要被人骂我祖宗三代。”萨布楞活佛听见我提出“蒙匪”字样,便没再往下谈他与日本人勾结的其它情况。

我虽当过胡匪,但自一九二二年被张连同收编以后,即认为自已已经改邪归正。我原来的名字叫李义,当兵后,改为李守信。当官以后被张连同视为“爱将”,他又送了我一个“子忠”的表号。当营长还不到半年,由于拉了四年“杆子”,以淌来之物结交朋友,热河游击马队的十七个营当中,有三分之一以上的军官都跟我磕过头;在士兵中也用钱收买下不少人。

张连同起初包庇我为匪,以后又培养我当官,他对我有“知遇之恩”。当时我只希望能当到象张连同那样一个马队统领,就心满意足了,以后再象许多行伍出身的军官那样逐步向上爬,因此,我没有上萨布楞活佛的钓钩。“九·一八”事变后,爱根庙的武器弹药,被日寇组织的“内蒙古自治军”(以下简称自治军)运走。

据巴布札布三儿子正珠尔札布说:“萨布楞活佛和阿鲁科尔沁旗的王爷代表阳仓札布,曾于一九二二年春天,到郑家屯日本“满铁公所”和甘珠尔札布、正珠尔札布兄弟,以及通辽莫力庙的小活佛阿旺图丹巴等,出席过筹组“自治军”会议。甘珠尔札布被任为参谋长兼第三军司令,莫力庙小活佛被任为第四军司令。萨布楞活佛临终时叫我去,我为了避嫌没有去,可能与此事有很大关系。由此说明日本特务对我早就暗送秋波了。

(二)热河沦陷以前

我投靠日寇,同我顶头上司崔兴武有关。崔兴武生于一八八五年,比我大七岁。他先给清朝的马政大臣调教马,后来参加毅军升为帮带。一九二二年我收复开鲁时,他还在张连同的营长孙凤阁、孙寿卿那里住闲。由于他擅长马术,张连同爱养名马,由孙等介绍给张,渐得张的宠信。不久张连同任崔为营长。一九二四年二次直奉战争后,张连同任东北边防军骑兵独立第九旅旅长,崔升为团长。一九二五年崔兴武贿通杨宇霆接任旅长,我任团长。一九二八年东北易帜,崔的独立第九旅改称东北骑兵第十七旅,孙风阁为二十七团团长,我为三十四团团长,孙寿卿为四十一团团长。崔兴武和二孙磕头拜把,部队中称他们为“三桃园”,始终把我当外人,打仗老叫我的部队去牺牲。我为了保全地位,处处容忍,表面上对他很忠诚、服从。

我从家里背着一枝套筒步枪跑出来闯荡江湖,不到八年时间,闹上一个骑兵团长。因为在赤峰、经棚和开鲁驻防,和商人来往日久,也学会经商谋利。我做走私和投机倒把生意,比崔兴武赚得钱还多。他把钱花在娶姨太太、买田产、开烧锅等方面,我将钱都应酬了朋友和收买官兵。我的朋友中除少数蒙古王公、旗官、活佛、大喇嘛外,多数是汉族中的官僚、地主、商人和胡匪头子。我的兵中汉人居多,把胡宝山带的那些蒙古兵,当作别动队来使用。我和崔兴武的参谋长陈宝泉,副官长刘继广,步兵团长尹宝山,营长丁共昌等所谓“三桃园”圈外的军官,结成一个集团,他们对我都有好评。朋友们都认为我是一个和他们利害一致的蒙人。

一九三〇年,科尔沁部的嘎达梅林组织牧民反对王公,巴布扎布“蒙匪”余部,流帘到热河北部。汤玉麟令崔兴武旅出动防堵,崔派我和孙凤阁两个团前去进剿。孙凤阁呆到鲁北装病不动,我则穷追痛击,把它歼灭,连嘎达梅林也是我亲自开枪把他击毙于老哈河中。所以在一九三三年热河沦陷前,不只崔兴武旅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官兵听我的话,热河北部七八个县的绅商地主,也认为我是他们的保护人。以后我就凭借这个声势,做为投日的主要资本。

“九·一八”事变时,我正在开鲁县驻防。一九三二年秋季,日本人派伪“自治军”由通辽向开鲁进攻,热河北部有一年多处于无战事状态中。在这期间,上自蒋介石下至汤玉麟,都没有抗日的决心。崔兴武为了能在开鲁苟延残喘,跟通辽的日本特务机关取得妥协,开鲁、通辽公路线继续通车,我也决定看一看局势,保存实力。

开鲁和通辽相距一百八十华里。“九·一八”后不儿天,通辽局势紧张。一九三一年冬天,东北蒙旗师范学校一些学生和达斡尔族留日学生德古来等以及东蒙一些知识分子,在日军的帮助下企图占据通辽。不久日本关东军进占了通辽,设立了特务机关。攻通辽的蒙古兵组织了“自治军”,由东科后旗统领包善一(额尔敦毕力格)任第一军司令,东科中旗韩色旺任第二军司令,热河土默特左旗巴布扎布的次子甘珠尔扎布任参谋长兼第三军司令,热河库伦旗的鲍殿卿(那钦双和尔)等为联队长,由关东军发给三千枝步枪和六十万发子弹,派松井清助、盘井文雄和小泽一六八等为顾问,积极准备进犯热河。

通辽失守后,崔兴武在投降和抗战两条道路中间徘徊。一方面通过开鲁商务会会长、汉奸蒋金安(旅顺人,领日本人的本钱在开鲁开设甘草收购公司)和通辽的日本特务机关长田中玖进行敷衍;一方面调我那一个团到开鲁东面九十华里的道德营子布防,摆出抵抗的架势。但通辽和开鲁中间,汽车照常通行。崔兴武指示我,不叫在道德营子检查和盘问商旅。我到道德营子不久,因伪“自治军”中尽是胡宝山的熟人,他们瞒着我派人把胡宝山叫到通辽,想让胡说服我,同他们一起去投日。我对胡说:“他们号称四个军,连四千人都不够,军司令都是王爷、佛爷和少爷,根本没有带兵打过仗。巴布扎布当年曾有一万多人,尚且落了一个失败,他们这些乌合之众,连我也对付不了。民国以后,蒙古人就是跟上这些王八羔子们死了许许多多。凭他们这些料,怎能把蒙古民族复兴起来!你如果还不安分守己,小心跟上他们卖了脑袋。”隔了几个月,汤玉麟住热河的军队去辽宁省收复白城子,我即把胡宝山打发到那里作战,恐怕把他留在道德营子,给我生事惹祸。

有一天,崔兴武叫我回开鲁。我到了崔的公馆,看见客厅中有两个日本人和一个蒙古人,由参谋长陈宝泉陪着,不知谈论什么。这时,崔兴武把二十七团团长孙风阁,四十一团团长刘继广和我叫到他的卧室中说:“通辽自治军的松井顾问和第一师师长鲍殿卿,想认识一下你们三位团长。为了维护开鲁的局面,你们可以和他们见见面。”崔把我们领到客厅,经过介绍,除了松井和鲍殿卿外,另一个日本人是在开鲁当过兽医的仓林,这次来是代表通辽日本特务机关并给松井担任翻译(因为崔兴武不让我在道德营子检查汽车,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到开鲁的)。崔在公馆举行完宴会,松井和鲍殿卿要求先访问我的团部。到了团部,松井问我说:“你们旅长打算怎么做?你打算怎么做?你们肯不肯和我们携手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我说:“我们旅长得请示汤主席,我听我们旅长的。”他一看我不表示态度,便把鲍殿卿留下,就和仓林回到蒋金安的甘草公司。鲍殿卿跟我谈了一宿,讲了一套复兴蒙古民族的陈辞滥调,最后谈到正题,想叫我把部队带去担任他们的第五军司令。我说:“我是蒙古人,对于蒙古民族复兴很乐意,可是叫我当日本人的自治军,我坚决不干。至于实行民族自治,应当取得老汤同意。你们后台老板,决定不了给我第五司令。咱们不妨交个朋友,今后彼此帮忙。只要你们名正言顺,我一定和你们合作。”第二天我把他们说的话完企报告了资兴武。崔说:“你应付得很好。”

崔兴武在东北军里,可以说两头都探不上,张学良不承认他是黑山县同乡,把他的部队视为游杂部队;汤玉麟主张“热人治热”,也不将他当成嫡系。他从一九二五年归奉军后,没有给他补充过一枪一炮。有一次他向汤玉麟要求子弹,只拨给五百发。“九·一八”事变后,崔以抗战为名扩充队伍,我一下子就给他招集起五千名胡匪、马贼以及热河与科尔沁部的民团小队,其中有胡宝山给纠合的二千多蒙古人。崔把名册呈报给汤玉麟,想望发给饷项服装。汤因限制崔兴武发展,派三十六师副官长李芳亭接过这部分人,编为一个暂编旅,归崔兴武指挥。李芳亭出身于朝阳的胡匪,和我同乡而又结拜,我很同意由他替我带领这部分人。崔却怀恨在心,准备待机报复,遂在以后参加了张学良和冯占海的倒汤活动。此次松井前来谈判,崔也是把责任往老汤身上推,好捉住汤玉麟通敌的把柄,给自己通敌做辩解。松井不敢亲往承德,崔叫我派一连人保护仓林前去试探。由于朱庆澜组织起“辽吉黑热四省抗敌后援会”,派何清明(何绍南)和王野人等来热河鼓动抗战,仓林和汤没有谈出结果,便匆匆返回通辽。由于形势所迫,汤玉麟不仅拒绝了仓林的诱降,并且为了表示抗战,命令崔兴武指挥李芳亭及通辽的一个商团(司令蒋某),于一九三二年夏初,由开鲁出动收复辽宁的洮南和白城子。崔不愿意,以警戒通辽的伪“自治军”为借口,叫李芳亭和那个商团去,我怕李芳亭掌握不住蒙古士兵,便打发胡宝山带了二百多人前去协助。李芳亭带着这五、六千人,在洮南被张海鹏的伪军挡住,退到鲁北。这时,李桂堂率领八千多胡匪,也打着抗日的旗号由围场、林东和天山窜到那里。李芳亭不仅没打到白城子,并且在鲁北被刘桂堂解决了大半,胡宝山还被刘桂堂扣捕,李芳亭和商团的蒋司令领着两千多人退回开鲁。

“自治军”四个军,于秋天集结在通辽北的舍伯吐,企图绕过道德营子,由曹家营子经哈拉毛都迁回占领开鲁县城。崔兴武看见李芳亭退到哈拉毛都以后,日本飞机即来开鲁进行低空侦察。虽然通辽的汽车仍然通行开鲁,但知道战事已经不可避免,遂决定占领舍伯吐,威胁通辽以保全开鲁。这次崔又让我担任主攻,刘继广团接防道德营子。崔把孙凤阁团和卫队营开出开鲁东门,说是由他率领朝南迂回舍伯吐。我信以为真,便把队伍带往哈拉毛都,让李芳亭和蒋司令的人担任左右两翼,即向曹家营子推进。这时“自治军”已由舍伯吐出动把曹家营子占领。松井顾问指挥着伪“自治军”四个军,前来夺取哈拉毛都,大白天和我们在老哈河两岸遭遇,隔河展开战斗。那时我只有一门六五迫击炮,由连长霍清泉瞄准,我亲自往里装炮弹,头一炮就落到松井所乘的车跟前,第二炮即把松井所坐的马车打翻,伪军纷纷后退。这时左前方发现有五百多骑兵冲来,企图由河北抄李芳亭的后路,我一看不是蒙古人,象是久经作战的胡匪,所以令右翼蒋司令率队过河捕捉俘虏,我去迎击这股骑兵。当我把这股敌人赶跑,蒋司令已将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松井顾问打死,俘虏住松井的一个蒙古勤务兵和鲍殿卿的参谋长,还有两门迫击炮。李芳亭气得拔出手枪,要当场枪杀蒋司令,怪他把一只“肥羊”杀死。经我拦住,让他们配合我一齐攻打曹家营子。“自治军”见松井被杀,便落荒四散。躲在曹家营子抽鸦片烟的伪军参谋长甘珠尔扎布,发现进村的骑兵不是他们的人,即跨马逃走。

这天我们在曹家营子宿营,胡宝山被他的亲家白玉山从刘桂堂那里接出,也跑来曹家营子,还给我招来二百多蒙古马贼。我把松井的尸体运到开鲁街上展览。松井的勤务兵和鲍殿卿的参谋长,我打发胡宝山送他们到舍伯吐,劝告“自治军”不要替日本人卖命。胡宝山回来时给我带来了“自治军”第二军司令韩色旺的一封信,附有他的生辰年月,除了感谢送回俘虏并要跟我结拜,以后我们就成了没见过面的换帖弟兄。第二天拂晓,我把李芳亭和蒋司令两部留在曹家营子,自己单独去攻舍伯吐,中午占领舍伯吐。后半天“自治军”由通辽派出援军进行反攻,但骑兵不敢下马爬城,经我用迫击炮猛烈射击,即纷纷溃退。

我在曹家营子听说刘继广那个团根本没离开道德营子,崔兴武在我去攻打舍伯吐时,将开鲁城防交给步兵团,自己带上孙风阁和卫队营去通辽抢了“自治军”第四军伪司令阿旺图丹巴小佛爷的莫力庙,发了一大笔横财。我把松井顾问的尸体送到开鲁,崔兴武却送去出售给通辽日本特务机关。我退回曹家营子,因为人多驻扎不下,便叫李芳亭和蒋司令的人仍开回哈拉毛都,由我的那一个团警戒敌人。蒋司令从通辽退出带着不少银钱,崔兴武便派孙风阁去哈拉毛都把蒋的人包围缴械,并把蒋打死。崔兴武这样干,据说是被田中玖收买,给松井顾问复仇。崔和孙在抢完莫力庙和解决完蒋后,由于分赃不均,两人大吵一场。孙辞职不干,崔兴武遂让尹宝山接了孙凤阁的二十七团团长。

崔兴武认开鲁通敌的商务会蒋会长为朋友,将通辽抗日的蒋司令当成仇敌,我在舍伯吐打仗,他在莫力庙发财。因此,我几乎也跟他决裂。我在曹家营子由于伪军不敢从舍伯吐南犯,便回开鲁去料理私事,光去旅部见崔。他板起面孔质问我为什么从舍伯吐退下?我说:“你是汉人,尚且亲近田中玖;我是蒙古人,怎能不倾向“自治军'?”他一听话中有刺,又问我:“你究竟要怎么样?”我说:“我要去当他们的第五军司令,官兵一个也不带,枪马全给留下,咱们好离好散。”这时他又改了一副面孔说:“子忠!我全凭你保我,你一走我就完了,我不过问一问你。咱们都是真心抗日,我和田中玖联络,还不是为了维持开鲁的局面,希望咱们彼此都不要误解。”接着扯了一些闲话,留我吃饭才叫我回家。我盘算了整宿,还是觉得他虽然不仁,我不能不义;他越表现得混账,我越容易出头露面。因而决定还是跟他跟到底,以全我“忠臣不事二主”之心。所以不久“自治军”从舍伯吐绕道开鲁东南四十里,占领了小卓王的卓里克图王府,还是我带队伍从曹家营子过去,给崔兴武把开鲁外围的这一军事据点夺回。

我攻击卓王府时,从二十七团和四十一团抽出两个营,由胡宝山那个营担任爬城,死伤了四五十人,二十七团的许合义营长,也在王府的城外阵亡。我于黄昏时把王府占领,入夜伪军进行反攻,我把二千多人都诱入王府,我占领了王府四周沙岗上的阵地,围了一天一夜。胡宝山代表我去和韩色旺谈判,决定给他开退路。他们自动撤离,保证再不反攻,只是摆出一种胶着对峙状态。伪“自治军”没有撤远,只撤至王府四周的沙岗外,白天双方朝天打枪,夜间派人互相联络。我们子弹很缺,韩色旺打发人送我一万多发子弹。这样在卓王府附近“表演”了不到十天。因为冯占海带着好多义勇军从黑龙江退到开鲁县境,他们奉令撒回通辽,我也受命防守哈拉毛都。崔兴武调李芳亭的部队,接了卓王府的防务。

(三)东北义勇军退到开鲁以后

冯占海和邓文等在黑龙江抗战失败,一九三二年八月退入热河,开到哈拉毛都北面,崔兴武将我的一团人调到哈拉毛都堵防。崔在开鲁对我说:“冯占海的人纪律非常不好,沿途脱老百姓的皮棉衣裳,现在还没有很好整休,还容易对付,要是服装补充齐全,开鲁就会危险,你去把他们赶到通辽或别的地方。总之,不叫他们驻在开鲁境内。我知道你很有办法,不知你以为如何?”我说:“他的纪律好坏是一码事,在江桥抗战,全国都知,我们没有打他们的理由。”崔说:“扰乱地方谁负责?”我说:“他们只是吃些粮食,开鲁有的是粮,养活三五百人不成问题”。他说:“你能负责任吗?”我说:“给我责任,我就敢负。”崔兴武是受地方士绅,特别是商务会长蒋金安的包围,提出驱逐冯占海的主张,因为我不去打,他又不敢去,才决定派我代表他前去欢迎。

我到了召东村,见了冯占海、邓文、柳自新和李海青等,我说:“我是三十四团团长李守信,我代表旅长欢迎你们前去开鲁。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和他谈。现在开鲁和哈拉毛都非常复杂,为了不发生意外,你们部队现在就驻扎在这一地区,官兵可以徒手进城和进拉哈毛都购买东西。”冯等非常骄傲,我再没有说客套话,便回哈拉毛都严加警戒。崔兴武在开鲁四门设了“卡子”,当冯等初来开鲁时,除了少数马弁,连卫队也被挡住。冯占海进了开鲁不久,朱庆澜的抗敌后援会派何清明和王野人到开鲁慰劳义勇军,何、王暗中给蒋介石作特务工作,还带来一部电台,后来知道电台是戴笠给拨的。何清明和崔兴武的参谋长陈宝泉是保定军校同学,和陈住在一起,每天被崔请去吃饭。王野人到处活动,后来给李芳亭担任了参谋长。他们尽和冯占海和崔兴武来往,跟我很少接触。也许何清明以为我和陈宝泉结拜,陈可以左右我,而又见我对崔兴武很“服从”,所以不需要在我身上下工夫。他们来开鲁,担负两三重使命:一方面为朱庆澜鼓动抗战;一方面给蒋介石进行布置“曲线救国”活动;另方面也给张学良做东北军的团结工作。由于他们本身的使命非常复杂,加之义勇军进入开鲁,蒋金安受田中玖指示,从中挑拨离间,结果把个开鲁城弄得复杂起来。

冯占海是张作相的外甥。张学良那时因为指挥不动汤玉麟,有心让冯占海接任热河省主席。抗敌后援会的何清明和王野人说他们能代向蒋介石请求批准,以拉拢冯占海。冯占海向崔兴武表示,他可以向张学良请求,把十七旅扩编为军。何清明也对崔兴武说,张学良不给编,国民党中央也能给编。因此把崔兴武弄得想入非非,除了把何清明视为和蒋介石联络的线头,并派他的侄儿崔玉昆到北平和张学良进行联络。张学良居然交给崔玉昆一本电报密码,让崔直接和他通报。李芳亭受汤玉麟的密示:把军队扔在城外,他和谢国臣就近监视冯、崔的行动,成天和他们在一起打牌。蒋金安为了给日本通辽特务机关搜集情报,更和他们整天固旋,把开鲁城闹得乌烟瘴气。先是崔兴武和冯占海结拜为异姓兄弟,姨太太们也认了干姐妹,冯答应在他出任热河省主席以后,把石香亭十九旅和赵国增的保安旅都拨给崔指挥。以后李芳亭和谢国臣破坏冯、崔联合倒汤,挑拨冯占海从开鲁驱崔;何清明也愿意把崔兴武干掉,好使陈宝泉掌提十七旅。他们曾秘密地开过好几次小会,因为怕我替崔报仇而不敢下手。开鲁县长于寿山是由地方士绅出任县长的,老奸巨滑,在局外看得非常清楚,唯恐地方多事,商民受縻乱,对崔兴武说:“无论抗日投敌,倒汤防冯,以及指挥石香亭和赵国增,都必须取得李守信的支持。”因此,热河沦陷以前,崔兴武竞把我当成他的家奴,还想让我改姓成崔,并演了一出收我为义子的趣剧,那年秋末,开鲁城里流行时疫。我在哈拉毛都接到崔的一个电话,叫我赶快回开鲁。我冒雨先回家看了一看,一个五岁的男孩子,染疫而死,老婆也在病床上呻吟,我料理一下后,才去崔兴武的公馆。他因为等我等得很着急,满脸不高兴。屋里只有参谋长陈宝泉和抗敌后援会的何清明。崔和我说:“子忠!我想叫你改一个姓,好让大伙捧你,我以后就不管事了。”我说:“现在开鲁快要沦陷,你怎能不管事而推卸责任!我祖祖辈辈姓李,子子孙孙还要姓李。”崔见我对他顶撞,再没说第二句话,拿着烟枪抽不下去,坐起来干瞪眼。我说:“我的娘儿们现在快要咽气,我得回去看她。”说完就走。第二天我去找陈宝泉。问他:“崔兴武究竟叫我姓啥?”陈冷笑地说:“热河的大军头,都是父子相继,如常德胜把军队交给他侄儿常万里,刘山胜把军队交给他侄几刘汉杰。旅长想把你改成崔守信,使别人不敢欺侮他。我和绍南(何清明的字)认为这样对你也很好,可以把他的摊子接过来。”我说:“蕴山(陈宝泉的字)!咱们是磕头弟兄,原来你也认不得我。姓李的没门没窗,是拿枪杆子打出来的团长,现在就能接他的摊子,只是对不住世人。谁叫我命不好,跟了这样混帐的长官,既然跟了他,就要眼到底,绝不能中途背叛。我往日去接张将军(张连同),带着二百人敢进承德府(时在一九二五年春关谭庆林替宋哲元代理热河都统期间)。谅有我李守信在开鲁,谁也不敢端他崔兴武的锅。你告诉旅长,让他放心好啦。”原来这里边还有把戏:陈宝泉经何清明挑拨,他想取崔而代之。现在见我对崔的态度如此,便野心收敛,把我说的话都转告了崔兴武。从此以后,崔开始跟我商议起大事来了。

崔兴武先和我商议联冯倒汤。他说:“子忠!我要作这件事,你看怎样?”我说:“冯、汤都是奉军的嫡系,咱们参加进去很不合适。日后人家两个一见面,便会把你出卖。”他说:“冯占海跟我醴头,不至于如此。”没隔三天驻省办事处处长李树声从承德来电,说冯的参谋长到了承德,汤玉麟质问冯占海在开鲁酝酿倒他的事,冯的参谋长把一切都推到崔的身上。隔了十儿天,崔兴武又和我商议,张学良为要汤玉麟坚守热河,联络崔兴武于必要时实行兵谏。但必须由北平方面届时拍来“尺码合适”的电报暗号,才可以行事。崔看见冯占海的义勇军从开鲁开走,想叫我去朝阳解决汤玉书的骑兵(玉书是汤玉麟的兄弟),以雪汤平日排挤压制他的仇恨。他说:“子忠,这次你可以干了!我说:“少帅绝不肯因为开鲁和朝阳内讧,把热河的两个门户都敞开,让日本人乘虚而入,一定说是“尺码不合适””。他叫何请明的电台去电询问,回电果没出我所料。

因为蒋金安把冯、崔联合倒汤的事密报了日本特务机关,所以日本飞机来开鲁只侦察不投弹。可是倒汤没有成为事实,故机便每天都来轰炸。冯占海在的时候,炸弹都落在义勇军阵地,冯的副官长和卫士等三十余人被炸在一个地窑里。冯占海走后,专炸何清明那个电台小院,连李芳亭和谢国臣住的地方也都炸了,但不炸十七旅的营盘和崔兴武的公馆。为何炸得如此准确?我判断这一定是蒋金安在捣鬼。一天早晨,崔兴武带着姨太太到城外防空,我从前方回来,他叫我也一同前去。他对我说:“抗敌后援会的慰劳品和子弹给义勇军的比给十七旅的多。”又恨这批东西都叫冯占海带走,大骂冯占海不够朋友。

我自从和“自治军”打完仗后,很注意通辽方面的敌情和国内的抗战形势。除了让“东鲁汽车公司”经理王子玉供给我情报外,并叫驻省办事处处长给我留意报纸上的各种消息。因为我还托他们在通辽和承德间作买卖,所以每天差不多都有书信和电报来往。根据李树声的来信,知道全国一致主张抗日,蒋介石被迫把他的中央军开到北方,特别是张学良要坚决保卫热河和河北,已经令东北军沿着长城各口布防。据此情况,我对崔兴武说:“只要抗日就有人援助,十九路军在上海得了好儿百万慰劳金。别人投降咱们抗,越发会吃香。开鲁的局面不能永远这样下去,应当好好计划一下,敌人来了咱们该怎么办!开鲁失了咱们到哪里去?”他说:“我舍不下热河的财产,又不敢当汉奸,咱们走一步说一步。”我说:“中央给你编一个军,咱们就把这个牌子挑起来抗日,热河完了以后,中国地方很大,刘黑七(刘桂棠)和孙老股(孙殿英)能离开山东、河南到热河抗日,咱们也能离开热河去河南、山东抗日。”他说:“何清明说,朱庆澜已给蒋委员长去了电报,但没有见答复。批准以后,可能叫我指挥石香辛和赵国增。石香亭说,赵国增一定反对,我以先叫你改姓,就是为了使赵国增和你关系深厚,看着你的情面面能服从我。”我说:“军队得自己往大扩充,不能拣现成的;番号也得自己争取,不能专靠上边给编制。咱们有的是人,我从前顾虑官兵不肯离开热河,只要给他们各升几级,不怕带不出去。刘黑七和孙老殿是先表示抗日才编了军。中央恐怕咱们领上人投日,也得给咱们一个象样的番号。”我可以说是把话跟崔兴武说尽,但是谈了半天,看见他仍犹豫不决,不置可否。我说:“如果没有事,我得赶快回前线去。”他说:“你到前方也好,我在后方维持。”我离开他以后,通辽、开鲁间汽车仍旧通行,可是道德营子和哈拉毛都的空气,却一天比一天紧张起来。

(四)我初和日本人“洽谈”

一九三三年元旦,日军占领山海关,开始威胁热河。日本兵因为秋天派“自治军”进犯开鲁没有成功,从阴历腊月初起,就不断直接袭扰,两翼还是“自治军”。他们来时只是小坦克车朝我们开炮,飞机轰炸扫射,步兵和骑兵不跟我们接触,旨在恐吓崔兴武,叫他把开鲁让出,崔当然不敢在热河首先投敌。这时李芳亭已经带着五六百人到承德去找汤玉麟。崔令我和刘继广在哈拉毛都和道德营子进行抵抗。我在哈拉毛都附近布防,只是飞机在头上扰得非常讨厌。他们天黑退出,天亮又来,我恐怕遭到夜袭,晚上也得防守,弄得宫兵无法睡觉。为了使士兵白天能够休息,我选拨出二百多优秀射手,分开好几组专打敌人的飞机。敌人不敢低飞,我的士兵可以轮班休息。阴历腊月二十八日(或者二十九日)有一架敌机被我们用步枪击落,机上有四个日本人,两挺机关枪与两部电台。飞机受伤不太严重,日本人被我们骑兵活捉。我用电话报告给崔兴武,他叫把俘虏和电台、机枪送到道德营子,交给刘继广看押和保管。我一听,这里边有文章。他问飞机如何?我说已经跌毁,因而打完电话后,我就令士兵把飞机烧毁。

因为前方仍然吃紧,我不能回家度春节。一月二十九日(阴历正月初四)崔兴武叫我回去。我见了他,问有什么事?他说:“日本人想让咱们把飞机上的两人给送去,打算派你去通辽跟他们谈判。”我说:“为什么要派我去?”他说:“你能行。”我说:“你打算怎么办?”“跟他们诓些子弹。”我说:“我去很有危险,因为日本人知道我把“自治军”打跑,不过为了子弹我敢去,别的我可不谈。”我回家考虑到日本的人质押在道德营子,对我不会为难。另外,东北军没给十七旅补给过弹药,经过儿次作战,每个士兵只剩下三两排子弹,先把子弹诓到手再说,所以我敢前去。

一月三十日黎明,我穿上长孢马褂,内藏两只勃朗宁手枪,到了崔兴武的公馆。崔的门口已经停着一部通辽日本特务机关的小卧车。客厅中坐着开鲁商务会长蒋金安和日本人仓林。崔兴武让他的旅部参谋王新民(已换便衣)和蒋、仓坐上汽车先出城,和我徒步走过大街,我边走边和他说:“我死以后,拜托旅长把我家眷送回朝阳老家。”他拍了我肩膀一下说:“子忠,你放心,绝无危险。”我问:“为什么蒋金安也去?”他说:“蒋代表商务会,作这次谈判的保人。”我们说着走出东门。等我上了汽车,他才骑马回去。汽车开得很快,午饭前,我们就到了田中玖的特务机关,有刘辑五和胡柄初两个翻译出来欢迎。刘对我说:“咱们是老朋友。我去过开鲁好几次,在开鲁银行的宴会上和李团长还碰过杯。你来到我们这里,请不要客气。”经他一说,我觉得很面熟,只是那时穿着商人的绸缎便衣,现在换成日本黄呢军装。我们在院子里闲扯的时候,田中玖从客厅出来向我握手,让进客厅后,首先问我:“飞机上的人现在如何?”我说:“四个人剩下三个人,那一个人因为夺卫兵的枪,被我打死。”他说:“没有什么,咱们先吃饭。”饭后我向他提出子弹的事。他说:“这个我主不了,得请示关东军司令部,你敢不敢跟我到新京(长春)走一趟?”我说:“通辽既然敢来,新京怎么不敢去!叫我到日本国见天皇,我也不怕!”他说:“那很好。今天我给关东军去电报,明早给你回信。”

“自治军”驻扎通辽,我恐怕遭到甘珠尔札布和莫力庙小佛爷的毒手,便向田中玖说:“我随便上街有无危险?”他说:“没关系,我负责保护你。”我说:“不是怕你们日本人,因为崔旅长抢了莫力庙,我打过舍伯吐,恐怕自治军不谅解。”他说:“自治军是特务机关指挥,你放心好啦。”并问我:“你到什么地方去玩?”我说:“到班子里去玩姑娘。”他笑了一笑,叫两个翻译领上我们坐汽车去遮班子。到了妓院,我问翻译,“山东有个王子玉他是通辽跑开鲁的东鲁汽车公司经理,你们认识不认识?”他们说:“那是我们的同乡,和我们很好,团长既然问,一定是你的朋友,那就叫他来。”不一会,王子玉被汽车接来,看见我大吃一惊。我走时只带着五六百块钱,他听见我说带的钱不多,忙叫妓院派人到公司要来五千元。蒋金安和两个翻译打牌,我和王子玉谈话,他说:“崔派蒋金安跟你来,不是为了诓子弹,恐怕还接洽投降的事。崔当汉奸要你出名,你可要小心。”我说:“我知道,绝对上不了他的当。”

第二天一早,田中玖把我接到特务机关,领我和蒋金安、王新民、仓林和翻译胡柄初十点多乘火车前往长春。开车时又上来一个喀喇沁旗留日的蒙古人金永昌,出中玖向我介绍说:“金是关东军①司令部“嘱托”(特务),前来欢迎你。”到了长春,关东军司令部派车来接我们去见关东军司令菱刘大将和小矶国昭参谋长。菱刈大将伸出大姆指对我说:“你是一个很勇敢的蒙古人,我佩服你李守信团长。希望你和我们合作,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我说:“我是代表我们旅长来接洽送还俘虏,其余都不敢当。”菱刈说:“你为什么不把人带来?”我说:“因为没有谈出条件。”菱刈改口说:“你来顶好,咱们就先谈这件事。”这时小矶插嘴道:“凭你们旅长,我们不相信他;你是蒙古人,我们才朝着你谈。”我说:“我的身份和地位不够,我得按照他的指示办事。”小矶说:“最好先把人带来再谈,看你们有无诚意。”我说:“我们旅长临走没有提到这一点,我得回去请示他。”小矶说:“人带不来不好谈。”我说:“有开鲁的商务会长担保。”小矶说:“我们只凭信你,而你又不敢负责,所以必须先答应我们的条件,然后才能提你们的条件。”我看谈不下去,便①注:日本“关东军”———是日本帝国主义派驻中国东北的侵略军,不仅是发动“九·一八”事变的元凶,还是控制伪满州国的太上皇。“九·一八”事变前,关东军辖一个师团和六个独立守备队,后来发展成号称一百万的军队。

起身告辞,菱刈把我送到门口,对小矶、田中玖说:“你们替我好好招待李团长,我因事忙不能出席欢迎他的宴会。”

小矶中将把我送到旅馆,我向他说:“我回去请示,还是把我留下做抵押?”小矶大笑说:“你们都回去。飞机上那几个人送来送不来没什么,我们日本人为了建立东亚新秩序,已经牺牲了好多人,不在乎这三个人。”小矶走后,我问蒋金安和王新民:“你们留在这里怎样?”蒋、王都说:“我们在这里等你的信。”王新民起初害怕日本人把我和他扣住不放。现在看见日本人极力拉拢我,知道不会遇到危险,想乘此机会,到锦州探亲。我为急于诓到子弹,又恐崔兴武变卦,有意把王留下。田中玖说:“他们留下也可以,我发给护照在满州国旅行,可以到处通行无阻。”晚上小矶约了二十多个中佐以上的军官,就在旅馆为我们举行盛大的欢迎宴会。我在致辞中说:“我是代表我们旅长来到这里,因为没有办过外交,恐怕完不成任务,非常抱歉。我愿把贵方的意见回去报告给旅长,今后咱们直接来交涉。欢迎我实在不敢当。”宴会散后,小矶又嘱咐我:“你回去把人给带来,子弹不成问题。你可以和金永昌好好谈一谈你们蒙古的问题。”金永昌和我被安排在一间房里。他谈的和前几个月鲍殿卿说的相同,不外是和口本人携手,复兴蒙古民族,以及让我和“自治军”合作,等等。我听得不耐烦,叫他领我逛班子。到了越香春旅馆,金永昌给我介绍了复子明,说他是刘桂棠军长的副军长。夏也是胡匪出身,我跟他一见如故。他说:“现在连蒋介石也是脚踏两只船,咱们更要东风大随东风,西风大随西风,不能死抱住一股弦子弹。天下大乱,咱们弟兄们才能出头露面。不然的话,谁能看起咱们。他们利用咱们,咱们也利用他们。马占由光投日后抗日,现在谁不承认人家是英雄,你不要错过机会,甩开崔兴武自已挑吧。”他的话很合我的心意,我和他就在越香春硷头结拜。

二月三日我跟田中玖、仓林、金永昌返回通辽。田中玖派仓林陪着我回到开鲁,向崔兴武报告初次谈判的结果。路过莫力庙时,小佛爷派出三、四十个人拦车,因车开得很快,子弹没打着。我见了崔兴武,他见我没有诓回子弹,很生气。他说:“他们非先要人不可,我非先要子弹不可。”我说:“我已把王新民留在那里,你给与不给,我得再去走一趟,不要叫日本人看不起咱们。”崔坐起来把大烟枪一放,说:“给吧:你带去。”好象是给我办事似的。我到了道德营子给通辽去电话,派来一部大卡车,连人带武器和电台会装上。一到通辽田中玖就说:“你受惊了吧?没有遇到危险真万幸。我已告诉小佛爷,如再给李团长为难,关东军不答应,你不要怕。”这时我感到,崔兴武对我冷酷无情,还不如田中玖对我“热情”、“关怀”。还认为日本将领风度大方,不象中国将领气度狭窄。因此,我还产生过:“与其替崔兴武联络日本人背黑锅,不如自己干脆挑起来干”的念头。第二次到长春,仍是由田中玖和金永昌陪我前往。小矶参谋长见我把人、武器、电台仝给送来,非常高兴。他说:“关东军送你二十二万发子弹,十五支热河造手提机枪,二十五支韩林春步枪,到奉天兵工厂去提取。另外送你三万元天津字中交票①,这完全是朝着你来。”我说:“朝我朝崔旅长,我都不敢接受,我得仍回开鲁去请示,看他要不要。”小矶说:“那也好,你再辛苦一趟。”我在长春又住了一天,回来的时候,看见铁路西侧军运特别紧张,各个站口都集中着好多农民的马车。到了通辽,王子玉告我说:“日本人已决定三路进攻热河,这里也征集马车,有一个茂木旅团开到,你们要赶快做准备。”我回开鲁,首先把此情况报告崔兴武,然后问他子弹和武器钞票要不要。他说:“你被日本人吓住了吧?”我说:“笑话!只要有子弹我就不怕。”崔说:“咱们或打或退,你先把子弹弄回来。”我给田中玖去了电话,说崔愿意接受,叫他转告留在长春的王新民前去洽领,随即雇了二十辆马车,派一排人保护,为了使田中玖不怀疑,我也跟去通辽。

①天津字中交票—中国交通银行天津支行发行的钞票。

(五)崔兴武把我甩在开鲁城

我到通辽和长春完全是为了诓子弹,至于开鲁不战而退,是崔兴武瞒过我和田中玖直接谈判的结果。从我将俘虏送到长春后,日本人就把十七旅当作降军看待。我带着马车进出通辽、开鲁,日伪军并不阻止。田中玖并且允许我住到“东鲁汽车公司”,有事来找我洽谈。我在通辽看见日本的汽车和骑兵向西开拔,就打电话给崔兴武,请他预作准备。他说:“知道了。”我正想留在通辽,不去开鲁,田中玖打发人将我叫去,并说:“茂木旅团已经出发,恐怕和你们发生误会,你得先回去和崔旅长维持那里的秩序,并准备欢迎皇军入城。”我不敢再问其它,支吾了一声,坐车就走了。这时天已昏黑,外边下若大雪,汽车开出通辽,见莫力庙附近火光一片,日本队伍在那里停下。二十日天亮,我绕道到道德营子。见了刘继广,就给崔兴武打电话,问他是打是退?他说:“不用打啦!退吧。”我叫刘继广把马备好,等子弹来到以后再退。等了半天,先是两架飞机盘旋了一阵,飞向开鲁,以后看见日军四、五十辆汽车开来,却不见子弹踪影。我叫刘继广部撤退,我坐车回开鲁。

二月二十日,崔兴武抓车三百辆,搬运他的东西,往林西撤退。我团也从哈拉毛都往林西扎兰营子集中,扔下二百多家眷不管。开鲁县长于寿山也跑了。“东鲁汽车公司”的车和抗敌后援会的电台,一齐撤退。地方绅士推蒋金安代理县长。我进城的时候,崔的卫队营也开出西门外,只有何清明和崔及其副官陆景堂三个人在公馆中等我。我进崔公馆,崔说:“你在开鲁替我应付,叫日本人关照家眷。子弹运来就到爱根庙,到那里再议。我那部道济汽车无汽油不能开动,日本人来了给弄些汽油,开到爱根庙。”说完跳上车,把我甩下就走了。我回家吃过饭,心想去找队伍,但舍不下子弹。半夜跑回几个押运兵,说子弹在半道上被日本军抢去了。

天大亮以后,又跑回一个押运兵,他说,子弹仍由我们押着,只是走在日本兵的后边。因为子弹车和日本兵并排行走,日本兵耍无聊,用手摸我的弟兄们脸上的雪;我的弟兄们认为受了侮辱,对他们开了枪,把几个胆小的弟兄吓的先跑回开鲁。经日本军官制止,他们才没有还手,经翻译解释,误会就消除了。接着刘继广从扎兰营子派人找我说:“三个团退到那里,大家等你出来以后,才往西开,崔旅长去了爱根庙。”刘继广问怎么办?我叫刘团长等子弹车到来以后再说。我返回开鲁县城,和蒋金安出去欢迎日本人。日本兵进入开鲁,官兵都在大街上支开行军锅吃饭。商务会准备两桌席,摆到我的家中招待茂木旅团长。茂木旅团长不去,反而在商务会用葡萄酒和罐头招待我们。茂木首先介绍一个小柳匀少佐,说:“这是开鲁的日本占领军司令。”并向我说:“皇军明天向赤峰挺进,你得给弄四百辆车,运输给养。”我说:“我洽领子弹,不负这一责任。”他说:“就向你要。”我说:“我就没有。”两个人弄僵,他叫小柳匀派十个日本兵把我押到花兴武公馆。不过还允许我城外的兵进出崔公馆跟我联络。

我被押不久,运子弹的排长向我报告,说子弹车已经进城,我说:“赶快送往扎兰营子,请刘团长按三股半分给各团和卫队营。”不久刘团长又打发人来向我说:“队伍都由扎兰营子返回,已经接到子弹,我们究竟该怎么办?”我说:“听我的信。”由于跟前没有翻译,我们谈话非常自由。二十二日拂晓,茂木旅团开走,巴特玛拉布坦的“自治军”改称“兴安军”,有一千七百多人,和张海鹏部伪军王永清旅的一千五百多人,一同开进开鲁。王永清对我说:“田中玖从通辽出来,追茂木旅团,去接赤峰的特务机关长。中午小柳匀把看守我的日本兵撤走,让我去找崔兴武。小柳匀放我时说:“你去吧!”我说:“不走啦。”小柳匀问:“为什么?”我说:“下这么大雪,我追不上部队。”我跟小柳匀要了五十筒汽油,乘崔兴武的道济汽车开到开鲁县政府,张海鹏部旅长王永清和开鲁绅商头面人物,都来看我。王永清说:“听说受了委曲,挨了押。”我说:“崔旅长把我甩下,叫日本人把我押了一天一夜,将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这份汉奸当得真丢人现眼。我的兵因为日本人摸了他的脸,还敢向日本人开枪,现在小柳匀只剩下二百骑兵,我还这么装孬种,真没脸见各位朋友。”我越说越气,开鲁的地方绅商看见我声色俱厉,扑通扑通跪下,他们说:“李团长,开鲁的百姓遭难不遭难全在您!”我也跪下,向他们说:“大家请起来,我到开鲁外边去干,绝不连累百姓。”王永清将我搀起,拉我到他旅部说:“我刚才有点莽撞,惹你发牢骚,把那些人吓成那个样子。我在通辽见田中玖时,他对你印象很好。今天他已去了赤峰,你要趁机扩充些军队,到那一天,咱们叫日本人一个也跑不了。宜统皇帝已任命我们师长为热河省长。我的队伍明天就朝南开,咱们以后多联系。”我经他一说,火气压下大半,便和他告别,坐上大汽车开出西门。

西门外集结的二千多人,都纷纷提出要进城巷战,我讲话说:“城里还有咱们二百多家眷,大家不要意气用事。只要真心抗日,以后有的是机会,咱们还是去找旅长。”队伍经我说服,便向爱根庙开拔,二更到达。我问崔兴武:“子弹已经诓来,你是降呀?打呀?”他说:“当然是打,我带两团先退林东,你的团在这儿掩护。”三日我在爱根庙呆了一天,二十四日退往天山,三团人又集结在一起。二十五日我们连夜出动,崔叫我们去打刘桂党的军队,我说:“咱们从开鲁不战而退,没给汤主席去报告。刘桂堂究竞是敌是友,现在还没判断明白,你奉谁的命令去打,咱们弹药诓来颇不容易”。他说:“不要讲这,我叫你打就打。”我说:“我不接受这个命令,你得给我讲明白。”两人瞪了半天眼,他给陈宝泉下命令道:“他不给打,你指挥那两个团打。”说完就去林东。陈宝泉问我:“怎么办呀?两个团听你的不听我的。”我说:“遇上这样的长官,该如何哩,他叫打就打吧!”于是两军在天山城东开火了。

刘桂堂曾在鲁北解决过我的胡宝山营,官兵退出开鲁的那股怨气,都发泄到刘桂堂部队的身上了。他们七、八千人前来占领天山,却被我们两千多人抗住。从二十五日夜晚一直打到二十七日黄昏,他们没有突破我们的防线。刘桂堂的部队冲锋老是用密集队形,被打死六百多人。二十七日晚崔兴武跑来说:“不要打了,一齐朝林东撤退。”我问他:“这又是为了什么?”崔说:“刘桂堂态度不明,咱们也态度不明。跟刘打,对中国和日本都不好交待。”这才给我说了一些实话。但他怎样和日本勾结,又怎样和国民党联络,始终没有对我透露过。刘继广和尹宝山两固于二十七日晚开走,我在后掩护,刘桂堂不敢追击。我于三月三日到林东。尹宝山出城接我,说崔已把刘继广带走,叫我也往林西撤,让他在后边堵刘桂堂。尹又说:“崔不知捣什么鬼!你先走,我不给他抵挡。”我因尹团在后,于三月五日到了林西东门外,尹团也在这天撤到林西城东北二十里地方。

(六)我在林西投降日寇

汤玉麟于一九三三年三月四日,不战而放弃承德。三月五日夜,崔兴武在林西把队伍交给我掌握。由于崔兴武的各种政治活动一直瞒着我,我只能从一些表面现象判断。何清明早就表示,要向蒋介石和张学良给他要一个军的番号,但只是一句空话。他和通辽的日本特务机关拉得很近,所以叫我在开鲁欢迎敌人。退出开鲁后,张学良才正式发表崔为五十九军军长,令他指挥十九旅和赵国增保安旅。赵不接受指挥,石秀亭带着两团人于二月底由锥子山开到林西,没敢住米振标的那座大营盘,准备让崔在那里设立军部。崔到天山叫打刘桂堂,便是接了军长以后的表现。可是三月五日承德沦陷的消息传到林西,开鲁的敌人经爱根庙到了林西东南,刘桂堂部南追尹宝山团也到了林西东北,何清明叫崔在林西指挥两个旅进行抵抗。他听到汤玉麟出走,孙殿英于二月二十三日退出赤峰,不敢把投降的道路堵死。何清 明一看 无法挽救,就和于寿山带着电台,乘“东鲁汽车公司”的汽车,绕道张家口去了北平。崔兴武还是不敢出面充当汉奸,叫我代理旅长维持林西局面,他自己跑到林西城外的二龙台川观望形势。

百 三月五日下午我到了林西,听说石香亭的十九旅在城里驻防,旅部和刘继广的二十七团在东门外,我也让队伍在城东寻找村庄宿营。我进城一打听,崔兴武驻在大营盘,他见到什么话也没说,叫我先回家休息。我刚睡下不久,又打发人叫我前去。他说:“我要走二十天,到北平去见少帅。昨天上午承德就丢了,老汤正往西退,看咱们今后如何办,所以叫你代理旅长。”我说:“你去北平接洽抗日,我很拥护,只是日本人怎么应付?赤峰丢了,小柳匀的部队已向这里前进。”他说:“你又被吓住了。我走以后你设法应付。”我追问他:“究竟如何应付?”他不吭声。我又问:“抗呀?降呀?”后来被我问的没了办法,才说:“咱们俩唱双簧。你给田中玖去电报,他现在是赤峰特务机关长,说我得了感冒病,让你代理。如问起打刘桂堂事,说是出于误会,这样就可以缓冲一下,只是二十天。”他说完连家也没回,就自己开上卧车带着随从副官陆景堂,慌忙出了林西城。刘继广来人报告,说:小柳匀和“兴安军”已经到了林西东南三十里的黑山头。接着尹宝山的人也来报告,刘桂堂的人到了林西东北二十多里的二十家子一带。崔兴武出走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林西全城,不少人便到大营盘找我。我把卫队营在大营盘四围警戒起来,并把代理旅长的事,通知给城外的三个团。

三月五日夜,我到电报局给田中玖打电话,我说:“旅长到乡下养病,让我代理职务,林西交给我维持。打刘桂堂是出于误会。”田中玖说:“叫崔旅长好好养病。打刘桂堂没有关系,你先来个详细电报,我好指示你今后的行动。”我叫陈玉泉拟了个稿子,说了一派鬼话。不大一会就复来电报,叫我准备欢迎小柳匀入城。石香亭派人来找我说:“你们旅长走了,把一切都托付你,我们这部分人怎么办呀?”我说:“他在林西住了好几天,你们商议过没有?”石说:“我在锥子山接到少帅的电报,叫我归他指挥,所以我把人带到林西,表示拥护他出任军长。”我说:“我今天才来,不知这些事。”石说:“这是什么人,不和部下说实话,现在又扔下林西不管,叫我该服从谁?”停了一阵,石问我:“你打算怎么办?”我说:“维持林西秩序。”石说:“我走你打不打?”我说:“你们不抢林西就不打。”石说:“我要从白岔川仍回锥子山,你能不能请日本飞机不追上炸?”我说:“这个话可以传达,你安心往出撤。”石香亭走后,我即给田中玖去电报关照。他们撤出林西,安全回到锥子山。以后他们退到狼尾巴山一带被孙殿英解决了。林西商务会葛会长来见我,我叫他代理县长。不久城外派人来报告,小柳匀的部队到了东门外距城八里地的地方。

这一夜,林西城里乱成一团,城外也不平静。东北方面的刘桂堂部,因井得泉版变和刘打了多半夜。天明归降了我们的刘继广团。小柳匀听见刘桂堂的人和我们合在一起,不敢进入林西。三月六日天明,石香亭的十九旅完全撤出,在城外驻扎的我部也不敢开进城里,怕被日伪军包围。小柳匀在东门外等我出去欢迎,我看见把八门山炮卸下,不知意图如何?于是互相观望到下午,“兴安军”的伪司令给我来信说他们有顾虑,我才带着一个勤务兵出去见了小柳匀。他说:“队伍还没有来齐,咱们明早一同进城。”七口上午八点多钟日伪军才开入林西。

我把日伪军都让到大营盘里,我们的队伍仍在城外。一星期后伪满的“兴安军”调回关东,小柳匀的炮兵和骑兵开到赤峰,我才把三个团开入城内。我为了取得日本人的信任,求得在崔兴武离开的二十天内,不出问题,当小柳匀开拔时,故献殷勤,建议他的部队从乌丹城的灞陵桥过河去赤峰。可是小柳匀心怀鬼胎,不敢从这条路上走,结果把汽车都陷入河中。小柳匀走后两三天,田中玖派汽车把我接到赤峰,向我抱歉地说:“你们蒙古人心好,小柳匀认识不到这点。他不听你的话,费了很大力气才把炮从河中捞出,你若是派出一团人进行包围,小柳匀岂不是完了。我找你来就是代表关东军对你表示感谢和信任。并给一万七千块机密费,望你维持好林西的秩序。今后对你一定要重用,你回林西听消息好了。”我问:“什么叫机密费?”他说:“就是给你的钱,你想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我们不管。”我便拿这钱买了八千双夹鞋,发给士兵。

三月末,崔兴武露了头。他回林西住在热河兴业银行经理陆香波那里,打发人把我叫去说:“我不干啦,把队伍交给你。”我问他:“你不是去北乎见少帅吗?”他说:“少帅下了野,东北完了,整个中国也快完蛋了,所以我要到长春去住家。”我说:“你把队伍交给我,叫我如何办理?”他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我是不干了。我今年已经四十九岁,奔波了一辈子,弄了这点财产,颇不容易,再活十几年,就要死,所以我要到满洲国当顺民。”我说:“有园才有家,有权才有钱。当了亡国奴,手里又没有兵,我看你的财产保不住,望你三思而后行。我跟你婴跟到底,这二十天是你叫我代理。你如果怀疑我,我可以离开部队。”他说:“子忠!不要说这话,你对我很忠心,只是我不想干了。”我说:“我不能接,你既坚决不干,也得把蕴山(陈宝泉的字)和润斋(刘继广的字)他们叫来商议,让他们去接。你不干,我也不干。”他再不理我。陆香波坐在一旁,也不插嘴。我便赶快回到旅部找陈宝泉、刘继广商议挽留他。

我把营长以上的军官,全部召集在旅部开会,说明崔旅长决定不干,叫他们前去挽留。尹宝山首先向我说:“他不干,叫我干,这不就得了。”刘继广接着说:“你怎么做?我们跟着你怎么做。”没等陈宝泉发言,胡宝山便说:“他不于拉倒!我们是朝你李守信而来,不是跟崔兴武,叫他去他的,咱们干。”别的营长也一致表示拥护我,不同意挽留崔。正在乱吵的时候,陆香波打发人来说:“团长用不着去了,崔旅长已经坐上赤峰日本特务机关的汽车离开林西上赤峰去了。”陈宝泉说:“既是这样,你就干吧。”我说:“咱们如何办呢?”他说:“现在还没有盖棺论定,只要咱们不遗臭万年就行。”

不久,热河完全沦陷,长城抗战也告失败,日本人已到北平附近的通州,于是我最后决定走崔兴武给打通的通路,在林西正式投敌。不久,田中玖发表我为“热河游击师司令”。这个伪军下辖三个支队,每支队三个团。因为田中玖允许给我补充山炮,司令部还附设一个炮兵大队。我的鸡鸣狗盗的朋友,都闻风而来,部队人数由崔兴武时两千多人,剧增至八千多人。田中玖令把蒙汉官兵分开编制,我叫刘继广和尹宝山任第一、二支队司令,胡宝山任第三支队司令,丁其昌为炮兵大队大队长。第一支队的团长是朱恩武、陈景春和井得泉,第二支队的团长是朱子文、邢德胜和门树槐。第一、二支队共有汉族官兵六千三百多人。第三支队蒙古官兵一千七百多人。我开赴察北时,第三支队在经棚和林西一带留守,到了多伦,乌古廷从汤玉麟那里跑来投我,我派乌协助胡宝山整训第三支队,结果被乌古廷带上参加了伪满的“兴安军”,只胡宝山带少数人到多伦找我。我的司令部仍由陈宝泉任参谋长。田中玖派浅田、佐藤和义田等三个日本人为顾问,浅田并兼林西的特务机关长。从此以后,我就在日寇的驱使下,作了危害祖国、出卖人民的汉奸。


六、我镇压嘎达梅林起义部队的经过八、我率伪军在察北的罪恶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