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的继续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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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院版编者导言

约翰内斯·拉茨

这部作品以《伊曼努尔·康德硕士对自一些时间以来所觉察到的地震的继续考察》为题发表在1756年的《哥尼斯贝格咨询和广告消息周报》的第15和16期上,亦即在4月10日和17日,是前两篇关于里斯本地震的论文的续篇。

在康德生年没有出新版。

地穴之火还没有平静下来。震动最近还在继续着,并且使那些自古以来就不知道这种灾难的地区感到惊惧。大气圈中的混乱改变了半个世界的季节。最无知的人们企图猜测这种现象的原因。据一些没有理智和反思的人说,地球移动了,离太阳更近了,但我却不知道近了多少。这是一种只有幼稚如孩童的人才会作出的判断。他又站出来,把一个疯子的梦幻当做观察来兜售。此外,在惠斯顿[1]自己教会哲学家留神彗星之后,又有了一些重新提起彗星的人。如果人们在附近就能够找到一种灾难的根源,却从数千里之外牵强附会地把它请来,这真是一种庸俗的荒诞无稽。例如,土耳其人是这样解释黑死病的,人们也是这样解释蝗灾、畜疫的,天知道还要这样解释别的一种什么灾难。人们只是羞于能够在附近看到某种东西。在无限远的地方发现原因,这才是一种目光敏锐的知性的真正证明。

在由于严重背离一门正确的自然科学的规则、一些不懂得检验这些规则的人所可能轻率地采取的所有措施中,也包括了在公共舆论中被归属于阿尔托纳的普罗夫[2]教授先生的思想。虽然在觉察到地面上的重大变故时,人们很久以来已经不再怀疑行星了,我们那些可爱的先祖,那些占星学家们对这些星球所提出的生硬的指责的一览表,已经与真正的女妖故事、迪格比[3]和瓦勒门特[4]的令人喜爱的奇迹以及布罗克斯贝格的夜间轶事为伍,被放进过时幻象的档案馆了,但是,自从自然科学清除了这些怪念头以来,有一位牛顿发现并借助经验证实了,即便是距离极遥远的行星,相互之间并对我们的地球也施加着一种现实的力量。然而,对于那些要把对这种值得注意的性质的运用夸大成为无稽之谈的人来说,最不幸的是,这种力量的尺度以及它起作用的方式都是确定的,并且是由借助几何学进行的那种观察规定的,我们之所以能够揭示上述力量,必须归功于这种观察。人们如今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让这种力量的作用愚弄我们了。我们手中有了天平,借助它,我们能够称出给定的原因的作用。

假如一个人曾经听人说过,月球吸引着地球上的水,并由此引起了大洋的上涨和下落,人们称之为落潮和涨潮;此外,所有的行星都具有类似的吸引力,如果它们处在贯穿地球和太阳的直线附近,就会使自己的吸引力与月球的吸引力联合起来;[5]假如这样一个并不以更精确地考察此事为职业的人猜测,这些联合起来的力量不仅能够使地球上的水产生我们在11月1日所看到的那种剧烈的运动,而且也许还通过对地下空气的影响而能够引燃导致地震的隐秘火绒;那么,我们也不能要求他提供更多的东西。但是,对于一位自然研究者来说,我们却期待更多的东西。仅仅想出一个与结果具有某种类似之处的原因,这还是不够的。原因还必须在大小方面是成比例的。我想举一个例子。李斯特[6]博士是伦敦学会的一个通常很能干的成员。他觉察到,一种被称为海扁豆的海洋植物,具有非常强烈的发散气味的能力。他发现,这种植物总是在热带海洋的岸边。于是,由于气味的强烈发散也许会引起空气的运动,他推出结论,认为在这些海洋上不断地吹着一直延伸到陆地千里之遥的普遍的东风,就是起源于此,这尤其是因为这种植物是向着太阳转动的。这种见解的可笑之处完全在于,原因与结果之间根本没有比例关系。如果人们把行星的力量与据说从它产生的结果,即海洋的运动和地震的爆发进行比较,情况也完全一样。也许有人会说:我们究竟知道这些天体对地球能够发生作用的力量的大小吗?我马上就将对此作出回答。

布盖[7]先生是一位著名的法国学者。他讲道,当他在秘鲁逗留期间,一位想成为利马大学数学教授的学者以地震的天文钟为标题写了一本书,着手从月球的运行出发事先预报地震。人们也许会猜想,在秘鲁,一个预言家可以很准确地预报地震,因为在那里几乎每天都发生地震,只是强度不同罢了。布盖先生补充说,一个没有反思却侈谈月球的上行交点和下行交点——即近地点和远地点——的会合和反相的人,有时也许会偶尔说出某种后来被结局验证的东西。他还承认,这样的人并不总是预言失败的。他甚至猜测,如此强烈地使大洋的水运动的月球,对地震有一些影响,这并非完全不可能。这或者是由于月球使水不寻常地上涨,达到了某种它过去从未达到过的裂缝,在深深的地穴中造成了翻天覆地的运动,或者是通过某种别的关联方式。

如果人们考虑到,天体的吸引力一直影响到物质的最内部,因而也就能够使闭锁在地球最深处和最隐秘过程中的空气运动起来,那么,就很难否认月球对地震有任何影响。但是,这种力量顶多只是点燃处在地球之中的可燃物质,而其他的东西,例如震动、水的运动,则仅仅是这些物质的一种作用。

如果人们从月球进一步上升到行星天,那么,随着众行星距离的增加,这种能力也就逐渐地消失了。如果把所有行星的力量与惟一的、离我们如此之近的月球的力量进行比较,那么,它们彼此联合起来所提供的,也只是月球力量的一个无限小的部分。

牛顿揭示了卓越的引力规律,这一规律必须被看做人类知性在认识自然界方面所作出的最成功的尝试。牛顿教会人们发现有卫星环绕的行星的吸引力,确定了木星这个所有行星中最大的行星的吸引力,它比太阳的吸引力的千分之一还要小一点。借助这种力量在我们的地球上造成变化的这种能力,与同地球的距离的立方成反比例下降,因此,对于距离地球比太阳远5倍多的木星来说,如果谈到它的吸引力的比例,则要比太阳的吸引力单独能够对我们的地球所造成的影响小13万倍。[8]但是,就像经验与计算相结合所说明的那样,太阳的吸引可以使大洋的水大约上涨2尺。因此,如果木星的吸引与太阳的吸引联合起来的话,那么,它还可以为这个高度再添加1微分[9]的1/65,这大约可构成一根头发直径的1/30。如果人们考虑到,火星和金星是比木星小得多的天体,而吸引力又是与其体积成正比的,假若人们由于它们虽然体积比木星小数百倍,从而拥有的吸引力也比木星小数百倍,但却离我们比木星近3倍,从而认为它们两个联合起来通过吸引作用于我们地球的能力是木星的2倍,那就做得太过分了。但是,即使我们慷慨地把它们的力量扩大10倍,它们的力量联合起来也不能使海水上涨一根头发的1/3。即使人们再加上其他的行星,如水星和土星,考察它们都会合在一起时的情况,事情也很明显,它们也远远不能使月球和太阳共同造成的海水上涨再增加一根头发直径的一半。如果月球和太阳使海水所达到的高度再增加一根头发直径的一半就担心它们的引力所造成的可怕的海水运动,而没有这一根头发直径的一半就不必担心危险,这岂不是滑稽可笑吗?所有其他情况也都完全驳斥了这种所谓的原因。就像月球不仅在它离贯穿太阳和地球的那条直线最近的那个时刻,而且在此前后几天都会造成最大的涨潮一样,联合起来的各个行星如果对水的运动和地震有一些影响的话,也应当在前后相继的若干天里、并在这些天里有若干小时之久,造成这种水的运动和地震。

我必须请求我的读者们原谅,为了能够对在我们地球上所发生的事变作出正确的判断,我带着他们在苍穹中遨游得如此之远。人们用来堵塞错误根源的努力,也给我们造成了纯净的知识。下面,我将考察自从我在一篇专门的文章中致力于说明的那些自然事件以来所发生的重大自然事件的值得注意的现象。

在理性的法庭上,众行星被宣布撤诉,不再说它们对我们在地震中所遭受到的巨大破坏的原因有所影响。因此,今后任何人都不应当再怀疑它们。过去曾有过一些行星会合在一起,但人们并没有感到地震。按照伽桑狄的证词,佩雷斯基[10]在1604年观察到了3个上述行星的罕见会合,这是每800年才发生一次的,但地球依然很安全。只是对月球来说,这种猜测才似乎有一些可能性。但是,如果月球对此有所影响的话,那么,参与的原因就必然是箭在弦上,一直哪怕是极微弱的外部影响都可能造成事变的爆发。因为月球经常处在对地面施加最大影响的位置上,但它却没有同样经常地引发地震。11月1日的地震就发生在下弦月之后不久。但在这时,就像牛顿理论和经验所证明的那样,月球的影响是最微弱的。因此,让我们仅仅在我们的居住地自身探索原因吧!我们的原因就在我们自己脚下。

自从前面已经列举过的那些震动以来,除了2月18日的那次地震外,就没有再发生过波及其他几个国家的震动。那次地震在法国、英国、德国和尼德兰都可以感觉到。在大多数地方,例如根据威斯特法伦、汉诺威、马格德堡的报道,与其把它同一种被点燃的物质的爆发相比,倒不如把它同一种由地下的强烈冲击所推动的地面的一次轻微的晃动相比。只有建筑物的最高几层才感到摆动,地上的下部几乎没有察觉到。早在之前的13日和14日,在尼德兰和邻近的地方就已经感觉到了震动。在这些日子里,特别是从16日到18日,飓风在德国、波兰、英国四处肆虐,雷鸣电闪,暴雨倾盆。总之,大气圈就像是发了酵一般。这可以用来证明我们在其他地方已经说明了的东西,即地震以及作为它们的原因的地下燃烧,由于把外来的蒸气排入我们的大气层而改变了它。

有时曾发生一些地面的塌陷。石块从山上崩落,以可怕的力量滚入谷底。持续不断的雨使满盈的泉流冲刷走土壤,经常地侵蚀着一块陆地的基础;同样,尤其当寒冷和潮湿把自己的影响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也使石块从山顶崩落。巨大的深渊以及在瑞士和其他地方有时裂开、大多数情况下又重新弥合的地隙,是一种扩张性的地下力量穿透密度较小的地层的更清晰的证明。如果我们考察一下我们的地面的这种脆弱性,考察一下那煤、树脂、硫等可燃物质也许到处以始终熊熊燃烧的烈火滋养着的地下炽热的储备(例如煤矿如果接触空气时自燃,经常就会燃烧并蔓延[11]数世纪之久),如果考察一下地下空穴的这种状况,那么有鉴于此,岂不是一颗火星就足以使我们的拱顶陷入整个燃烧着的硫的海洋,使我们的居住地被燃烧着的物质的河流毁灭掉,就像倾泻而出的熔岩毁掉埃特纳河附近在无忧无虑的平静中生息的地段一样?D.波尔先生说得对,在一篇关于地震的短文中,为了使始终隐燃着的地下炽热运动起来并使大地震动,他只要求有水。然而,当他否认雷默试验[12](它通过硫与锉屑的混合、借助掺入水而揭示了震动)的适宜性,说在大地中找不到纯铁,而是只有在这一试验中不能提供所要求的东西的铁矿石时,我就要提请考虑,加热的经常性原因,例如硫铁矿的风化,在把深处地下的铁矿石熔成颗粒状的铁之后,因水的加入而引起的躁动,就像雨后在喷涌而出的熔岩那里,在皮特拉马拉的一直持续不断的地火那里可以觉察到的那样,或者还有如此接近纯铁本性、毫无疑问在地底深处到处都可以大量找到的磁石,是否也不能大体上为这一试验的实施提供足够的材料。从瑞士所报道的很奇特的说明,似乎证实了磁性物质在地震时的参与作用。在那里,一块磁石在地震期间连同悬挂着它的线偏离了它的垂直方向若干度。

列举和检验每一个人为了给自己开辟新的研究道路都要搜集的、常常是像海浪般地接踵而至的所有那些假说,将是详细阐述的成果。在自然科学中,也存在有某种正确的鉴赏力,它很快就懂得如何把好奇心的放荡不羁与可靠的、谨慎的判断区分开来;后者获得了经验的见证和理性的可信性的支持。毕纳[13]神父以及不久前克吕格[14]教授先生提出了把地震的现象与电的现象归溯于同样的原因的意见。霍尔曼[15]教授先生的建议更为大胆。他首先借助活火山的实例证明了气洞在一个有燃烧物质之忧的地区的益处,没有它,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王国将不复存在;然后,他建议把地球最上面的外壳挖透,直抵最深处燃烧着的裂隙,由此为火制造一个出路。内部地层的可怕厚度及其坚固性(没有它们,地震的这种严重发作无疑早就毁掉这样一块陆地了)、很快就会为任何挖掘设置一个终点的水、最后还有人的无能,使这一建议成为一种美好的梦想。从想要解除雷电武装的现代普罗米修斯富兰克林先生,直到想要熄灭伏尔甘作坊中的火的人,所有这样的努力都是人的大胆精神的证明。这种大胆精神是与一种同它根本不成比例的能力密切联系着的,它最终把人引导到一种屈辱的回忆。在这里,人应当开始正当地意识到,他永远不能超出是一个人。

原文收入李秋零主编《康德著作全集》第1卷,作于1756年。


注释:

[1]惠斯顿(WilliamWhiston,1667—1752),参见其著作《一种新地球理论》,1696;以及布丰:《自然史》,第I卷,172页。——科学院版编者注

[2]普罗夫(GottfriedProfe),1712年9月11日生于奥得河畔的法兰克福,1770年5月31日卒于阿尔托纳,是阿尔托纳文科中学的校长。参见《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信息报》,第47、51、52期,1755。——科学院版编者注

[3]迪格比(SirKenelmDigby,1603—1665),作家、海军中校和外交家,写过《迟到的论述……涉及用同情的药剂治愈伤口》,1658,一个法文译本出版于1659。——科学院版编者注

[4]瓦勒门特(PierreleLorrain,以AbbédeVallemont这个名字著称,1649—1721),神怪作品作者。——科学院版编者注

[5]由于康德说的是由月球所造成的涨潮和落潮,所以这里必须正确地读为:如果它们处在贯穿地球和月球的直线附近……。——科学院版编者注

[6]指的是MartinLister(1638?—1712),英国动物学家。——科学院版编者注

[7]参见布盖:《地球的形状》,72页,巴黎,1749。——科学院版编者注

[8]由一个天体所造成的海潮的高度与它的质量成正比,并与它的距离的立方同比下降。现在,由于木星的中心离地球比太阳远5倍,而其质量小1048倍,所以它所造成的潮高是太阳所造成的潮高的。——科学院版编者注

[9]1微分是1分的十分之一,亦即1尺的千分之一。——科学院版编者注

[10]佩雷斯基(Nicolas-ClaudefabridePeiresc,1580—1637),参见《杰出男人尼古拉·克劳德·法布里·德·佩雷斯基的人生》,彼得·伽桑狄著,106页,哈该,1651。——科学院版编者注

[11]第二个谓词不适合主词,但意思是不会误解的。——科学院版编者注

[12]参见《康德全集》,第I卷,422页注。——科学院版编者注

[13]毕纳(IsidoreBinet),1693年生于尼奥特,1774年卒于普瓦捷,是嘉布遣会的布道人。他写过《佩鲁贾地震原因的推理》,1751。这部作品的一个书评载《关于地震的古代和新近作家的历史批判性名录》,26页,1756。也请参见《汉堡杂志》上的译文,第X卷,292~299页。——科学院版编者注

[14]克吕格(JohannGottlobKrüger,1715—1759),赫尔姆施泰特哲学和医学教授。参见其作品《关于地震原因的想法:连同一种道德的考察》,13页以下,1756;以及汉堡的《自由判断和信息报》,476~479页,1756,该处有这本书的一篇书评。——科学院版编者注

[15]霍尔曼(SamuelChristianHollmann),自1734年始任格廷根哲学教授,自1751年始成为那里刚刚创办的学者协会成员,1696年12月3日生于什切青,1787年9月7日去世。参见《格廷根学术通讯》,164页,1756。——科学院版编者注

形而上学与几何学相结合

在自然哲学中的运用

第一个试样包括


地震中诸多值得注意的事件物理单子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