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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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有一个提议给你,”奥尔尤沙说,“这个提议来自一些男孩,是大卫的朋友们,还有胡安·塞巴斯蒂安的祝福。就是我们想准备一场新的演出来纪念大卫。最好是一些不太严肃,也不太悲伤的东西。只限学校的学生和他们的父母参加。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不受外界干扰的情况下恰当地纪念他。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原来是胡安·塞巴斯蒂安的儿子华金和达米安想出的这个计划。最先他们只是提出通过跳舞来纪念大卫;现在他们希望舞蹈辅以小品,情节从大卫的生活中选取。“他们希望是关于孩子们的事情,轻松点的,”奥尔尤沙说,“他们希望让我们记住现实生活中的大卫,而不是让我们哭泣。他们说,我们已经哭得足够多了。”

“真实生活中的大卫,”他说,“学校的孩子们对大卫的真实生活了解多少?”

“足够多了,”奥尔尤沙说,“这是一个期末的娱乐活动,不是历史研究项目。”

“如果胡安·塞巴斯蒂安是在认真对待他的演出,我倒有一个替代方案推荐。他和我可以买一头驴子去巡回演出。他可以拉小提琴,我可以跳舞。我们可以称自己为吉卜赛兄弟,并将我们的节目称为‘大卫的事迹’。”

奥尔尤沙有些疑惑。“我不认为胡安·塞巴斯蒂安会喜欢这个主意。我认为他没有时间去巡回演出。”

“这是个玩笑,奥尔尤沙。不要再把它重复说给胡安·塞巴斯蒂安听了。他听了不会觉得好笑的。这么说来他想举办第二场活动。让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伊内斯,看看她怎么说。”

曾经,他对奥尔尤沙寄予厚望。但这位英俊的年轻老师已经有点让他失望:他的思维太实在了,脑袋太死板了。他声称自己是大卫的崇拜者,但是他能看到多少真实的、反复无常的大卫呢?

起初伊内斯不同意。从一开始,她就对这个专校有微词——关于这所学校所提供的教育(轻浮,没有实质),还有阿罗约本人(冷冷的,很自大),还有丑闻——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这件事情——阿罗约夫人与学校看门人的丑闻。他尽力改变她的主意。“这场节目是由孩子自己提议的,”他力劝道,“你不能因为学校的问题而迁怒于这些孩子。他们爱大卫。他们想要做一些事情来记住他。”伊内斯勉强地改变主意同意了。

该活动在下午举行,尽管通知时间很短,还是吸引了大量的学生家长参加。阿罗约没有对大家讲话,也没有上台。相反,这场节目是由他的大儿子华金来介绍的,他已经长成了一个严肃的,甚至学究气的十四岁少年。华金对观众说话没有任何紧张的迹象。“我们都知道大卫,所以我不需要解释他是谁,”他说,“我们节目的前半部分叫作大卫的‘行为及语录’。下半场将是舞蹈和音乐。就是这样。我们希望你们会喜欢这场节目。”

两个男孩走上舞台。一个人头上戴着一个花环,上面写着一个大字母D。另一个穿着学者袍,手里拿着学位帽;在长袍下面的腰间还系着一个垫子,这让他看起来肚子鼓鼓的。

“男孩,二加二是多少?”装成老师的人物大声询问。

“两个什么加两个什么?”演员大卫回应道。

“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男孩!”老师恼怒地大声说,“两个苹果加两个苹果,男孩。或两个橙子加两个橙子。两个单位加两个单位。两个加两个。”

“什么是单位?”大卫问道。

“一个单位可以是任何东西,它可以是一个苹果,它可以是一个橙子,它可以是宇宙中的任何东西。男孩,不要考验我的耐心!二加二!”

“它可以是鼻涕吗?”大卫说。

观众爆发出一阵笑声。扮演老师的男孩也开始咯咯地笑。垫子滑出长袍掉落在舞台上。观众发出更多的笑声。两个男孩鞠躬退下。

两位新演员登台。先前扮演大卫的那个男孩跑回来,把花环拿回来让其中一个新人戴上。

“你背后的是什么?”演员大卫问道。

另一个人露出他藏起来的东西:满满一钵太妃糖。

“我和你打赌,”大卫说,“我会掷硬币,如果出现的结果是正面,你必须给我一颗太妃糖,如果出现了反面,我会给你一切。”

“一切?”第二个男孩说,“你的一切是什么意思?”

“宇宙中的一切,”大卫说,“你准备好了吗?”

他投掷硬币。“正面。”他宣布。第二个男孩递过去一颗太妃糖。“再来一次?”演员大卫说。第二个男孩点了点头。他投出了他的硬币。“正面。”他宣布。他伸出手来要太妃糖。

“这不公平。”第二个男孩说,“这是一枚特制的硬币。”

“这不是一个特制的硬币,”大卫说,“你可以给我另一枚硬币。”

第二个男孩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大卫抛起新硬币。“正面。”他宣布说,并伸出他的手。

这个过程加速了:抛,宣布(“正面”),伸出的手,太妃糖的交接。很快碗就空了。“你现在打算赌什么?”大卫问道。“我赌我的球衣。”第二个男孩说。他失去了他的衣服,然后是鞋子,然后是另一只鞋子。最后,他只穿着内裤。大卫扔了硬币,但这次没有说出任何字,既没说“正面”也没说“反面”,而是给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第二个男孩流下了眼泪:“呜——呼——呼!”两人鞠躬致敬,观众掌声雷动。

一个铁床架被拖到舞台上,上面覆盖着床单。阿罗约家的小儿子,带着假胡子,穿着长及脚踝的睡衣,躺在床上,双臂交叉放在胸前,闭着眼睛。

奥尔尤沙走了进来,身着深色大衣。“所以,堂吉诃德,”奥尔尤沙说,“你要离世了。现在是你与世界和平相处的时候了。没有更多的龙可以杀,也没有更多的少女需要拯救了。你是否会承认你所过的骑士的生活是错误的,而一切都是unatontería,一堆废品?”

堂吉诃德一动没动。

“你所挑战的那个勇敢的巨人,你和你的驽骍难得一起——实际上那不是一个巨人,而只是一个风车。你所经历的冒险生活,所有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娱乐我们的演出。你已经知道的,不是吗?你是演员,扮演着一个角色,我们是你的观众。但现在节目即将结束。是时候挂剑了。是时候忏悔了。说话啊,堂吉诃德!”

达米安·阿罗约的胡子有点歪了,有意地弄出声响地从床上坐起来。他用颤抖的声音说:“把我的驽骍难得带上来!”

一匹马从舞台侧面出现了。那是两个孩子蹲在一块红毯之下,只露出自己的腿,面前罩着一个纸做的马头。

“把我的剑拿来!”达米安命令道。

一个穿黑衣的孩子带着一把带装饰的木剑走上台,然后把剑呈了上去。

达米安从床上下来,面对观众,高高举起他的剑。“向前冲啊,驽骍难得!”他喊道,“只要有少女需要拯救,我们就不会停止!”他试图爬到驽骍难得的背上。地毯下的男孩们跌倒了。马头咔嗒一声落到地板上。达米安将剑挥过头顶。他下巴上的胡须脱落了,但是嘴上的胡子仍然在。“向前冲啊,驽骍难得!”他又喊了一次。观众鼓掌。奥尔尤沙拥抱他,把他抱起来,向观众示意。

他,西蒙,转向伊内斯。她脸上流着泪水,但是她在微笑。他紧握着她的手。“我们的孩子!”他低声在她耳边说。

两个助手将一个大纸板箱推到舞台上,其中一侧已经被切掉。一个身穿黑色长袍,头戴绿色假发和脸上涂着白漆的男演员从舞台侧翼出来,走进盒子,默默地站在那里,垂着头。

一阵鼓声,然后头戴着写着字母D花环的华金,手持一个重重的权杖,像帝王一样,走上舞台。他坐在盒子对面的椅子上。

他说话了:“你的名字是ElLobo,狼。[1]”

“是的,我的主人。”这个黑衣人物回答道,仍然垂着头。

“你的名字是狼,你被指控吞噬一只毫无恶意、只想玩的无辜小狗。你要怎么为自己辩护?”

“我有罪,我的主人。我请求你的原谅。吃小动物,羔羊,小狗和小猫等是我的本性。他们越无辜,我就觉得它们就越开胃。我无法控制自己。”

“如果你的本性是吃小狗,那么我的天职就是宣判。狼,你准备好接受判决了吗?”

“我是,我的主人。严厉地惩罚我吧。让我受到鞭打。让我为自己的坏本性受罚。我只是恳求,在我接受惩罚之后,你会原谅我。”

“不,狼,如果你不改变自己的本性,你不会被宽恕。现在我将宣判。你被判决将你吞噬的小狗还生。”

“呜呜!”黑衣男孩说着,夸张地擦拭着眼泪,“就像我无法改变我的本性一样,我也无法让小狗还生,尽管我想那样做。小狗已经被肢解、咀嚼、吞下并被消化。它已经不在了。没有小狗了。曾经的小狗已成为我的一部分。你所要求的是不可能执行的。”

“你错了,狼!对于世界之王来说,一切皆有可能!”他起身,三次敲打他的权杖,“我宣布小狗将恢复生命!”

感到震惊和恐惧的黑衣男孩蹲到他的箱子里,只露出他绿色的头发。出现了大声呕吐的声音,一次接一次。从箱子后面跳出一个角色,他,西蒙,认出来这是公寓里的男孩,绰号小狗的阿特米奥。阿特米奥充满着喜悦地在舞台上跳跃,全场大笑并欢呼。

手牵着手,三位演员鞠躬:小狗、带着绿色假发的男孩,还有头戴字母D花环的华金。

戏剧部分结束了。道具从舞台上清除。阿罗约用风琴即兴创作了一首温柔旋律的乐曲。观众安顿下来。阿罗约家的两个男孩穿着紧身衣和舞鞋出现。弟弟开始了大家熟悉的数字三的舞蹈。然后音乐变得更复杂,大一点的男孩开始跳数字五的舞蹈。他们遵循两种不同的旋律,互相围绕。

在三和五的旋律之外,风琴演奏出一种涵盖两者的旋律。起初他,西蒙,无法识别它。这段音乐内容太多了,他认为自己的思维是无法跟上的。从伊内斯,还有他周围的人那里,他可以感受到同样的困惑。

这两个阿罗约家的男孩继续优雅地跳着,绕着圈地旋转,但是半径不断延展,直到舞台中心被空出来。音乐也开始变得简洁了。开始是五的旋律消失,然后三的旋律消失。最后只剩下七的旋律的声音。音乐持续了一段时间。观众放松了,音乐变得越来越柔和,直到最后停止。这两个男孩静静地站着,低着头。灯光很暗,舞台很黑,舞蹈结束了。

节目的结束曲目是阿罗约本人的小提琴演琴奏。这一部分不是很成功。观众很躁动,空气中仍然有太多的兴奋,很难跟上音乐本身的沉静:就像一只不安分的鸟,似乎无法决定在哪里驻足。演奏结束时,人们鼓掌致意,但是从掌声中,他,西蒙,能够感觉到观众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学生家长走向伊内斯和他。“这么优美的表演!……太感人了!……真是太可惜了!……我们和你们感同身受……他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孩子!……阿罗约家的男孩子真是太棒了,他们太有才华了!”

被家长们善意的言辞和姿态所感动,他产生了一种走到台上吐露心声的冲动。亲爱的家长们,亲爱的孩子们,亲爱的阿罗约先生,他想说,这一天令人难以忘怀。大卫的妈妈和我将带着不朽的爱来回忆我们的儿子在这里受到的培育。祝学校更加繁荣!但是他又想了想,还是闭上嘴,等待着观众退场。

阿罗约站在门口握手,肃穆地接受祝贺。他和伊内斯走在最后。

“谢谢你,胡安·塞巴斯蒂安,”伊内斯说,伸出手来,“你让我们感到非常自豪。”她声音里的温暖让他,西蒙,感到惊讶,“特别谢谢你带来的音乐。”

“你喜欢这些音乐吗?”胡安·塞巴斯蒂安说。

“是的。我本担心会有小号。我不喜欢小号。”

“女士,我在努力尝试着揭示被隐藏的内容。在这样的音乐中,没有小号或鼓的位置。”

阿罗约的话让他感到困惑,但是伊内斯似乎明白。“晚安,胡安·塞巴斯蒂安。”她说。

阿罗约以一种老式的宫廷方式鞠躬并亲吻她的手道别。

“胡安·塞巴斯蒂安是什么意思?”他在车里问伊内斯,“他试图揭示的隐藏的内容是什么?”但是伊内斯只是微笑着摇摇头。


[1] 原文为西班牙语,ElLobo,含义是狼。本章节下文出现的“狼”原文都为ElLob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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