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公有制与官僚协调之间的亲和力
前面的部分将市场社会主义和计划—市场所包含的思想与改革进程中
①劳动力市场对相对工资水平具有很强的影响,因为雇员家庭的预算约束是硬的。如果雇员的工资达不到他们认为的合理水平,他们不会顺从地默许。
国有部门的实际情况进行了比较。于是问题就出现了:为什么现实与期望会相差这么远?
改革的设计者们希望通过废除或遏制指导体制和指令经济能够创造一个可以立刻“引进”市场协调机制的真空,但却事与愿违。真空中充斥着官僚协调机制的修正形式。直接的纵向控制首先让路给间接的纵向控制,其次才是市场横向协调以微弱的(并且经常被歪曲)[→21.7]形式占据少许空间。
多数观察者都认识到官僚影响仍然非常强大,但在情况描述和因果关系分析方面还是存在意见分歧。有些人强调说,虽然企业想要引入市场社会主义改革,但保守的官僚们反对这样做,这些保守官僚在党的领导集体中有它的代表,甚至有煽动分子(“强硬派”)。根据这种分析,官僚的抵制从某种程度上说是来自上层。另一个版本的诊断认为保守派受到了两面夹击:来自上层的改革意识坚定的最高领导要求更彻底的改革,而来自地方和企业层级的领导要求独立。不过顽固的保守官僚们始终固执己见。
另外还有一些人看到了这些诊断中确有合理成分,但认为它们都未能令人满意地描述各种社会力量的利益和行为,我便是其中一员。
本书所定义的官僚是指具有科层等级结构的社会群体。它没有“超出”社会之外,它存在于社会的每个细胞之中。平均起来,每八个和十个家庭中就包括一个或一个以上的官僚成员,他的日常生活、收入、社会地位和职业都与官僚体制紧密相关。每个官僚机构都想要生存并继续发挥作用。这种行为根本不需要来自上面的命令或鼓励:官僚机构中的所有人员都希望官僚协调机制能够继续存在,因为正是这种体制赋予了他们权力。当然,这也不是他们唯一的动机。他们坚守自己的权力领域是因为他们认同自身的工作,并且相信这样做有用。价格机关里的人想要制定价格,工资机关里的人想要决定工资,投资分配者想要分配投资,人事部门的工作人员想要分配劳动力,等等。如果这些领域出了差错,每个人都在想:应该通过更全面的干预来恢复秩序。①在其自身领域的每个人都会不断增强完善官僚控制的趋势。换句话说,要努力防止官僚们不希望出现的东西从一系列规定、指示和禁令组成的严密网络中泄漏出去。
①一旦在经济中出现了任何严重问题,直接控制的办法会立刻死灰复燃,这足以说明官僚机构持续繁殖和撤退后仍能卷土重来的能力。举例来说,经常项目平衡的问题往往促使当局使用更严格的外汇配给和进口许可等行政管理手段,见J.Gacs(1980)。
企业领导在要求自主时也只是半心半意。当周围情况一切良好时,他们宁愿息事宁人,也不用费心琢磨如何获得由于再分配而被拿走的利润、资源和工资基金。但当问题或障碍出现时,他们期望有人干预,甚至要求干预。如果在获得投人方面存在困难或者银行不提供信贷时,他们会请求政府部门或者当地党委书记来协调。企业经理们曾花费了一生的心思来建立他们的“关系”,现在如何让他们突然失去以这种方式积累起来的“财富”,而处于没有“关系”或“上级主管”的状态呢?如果遭受财务损失,难道他们必须面对预算硬约束、破产和失去管理职位吗?通过游说获得适当的官方决策支持、走后门、精明地与上级组织讨价还价,这些才是他们游刃有余之处。市场中的竞争和无情淘汰则是陌生和令人畏惧的东西。
在市场中,独立自主的经济体之间彼此发生相互关系。官方在宣传市场社会主义改革时,强调它能够协调好中央控制和企业自主。①然而中央控制和企业自主在逻辑上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没有余地去摆弄诸如“独立自主”这种词的含义。一个企业只有当它和其他企业都不附属于行使真正统治权的共同上级组织时,它才能真正独立自主。只有一个企业真正与别的企业相互分离时,它才是独立的;因为每个企业都有不同的所有者(或者说,就公司制而言,有不完全相同的几类股东)。
所有这些也解释了公有制和官僚协调之间的亲和力是怎样产生的。各式各样的官僚协调方法会自发地不断复制自身,无须特别强制,这根本不需要中央的指令;相反,即使在一些中央决议文件中一再强调要减少官僚协调,它还是能够死灰复燃。
在此,我必须回到体制要素之间的亲和力这个问题上。在本书两个更早的地方曾讨论过[→15.2,19.4]的两条线路现在可以结合起来看了。经
①苏联总理尼·雷日科夫1985年2月2日曾这样说过:“我们工作的目标是详细阐述管理我们庞大经济体的有效方法,并且在计划框架内给予企业和社团广泛的经济自主。”
匈牙利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在1968年为启动改革所做的重要决议中是这样表达的:“中央计划控制与市场机制运行的结合将大大增加社会主义国有企业的独立性和决策范围,同时提高它们的积极性和责任感。”H.Vass,ed.(1968,p.313)。
典社会主义是一个有凝聚力的体制,除别的原因之外,还因为公有制和官僚协调之间存在一种亲和力,这些体制要素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并彼此加强。资本主义同样也是一个有凝聚力的体制,因为私人所有与市场协调之间存在亲和力,它们也是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并彼此加强。但是在尝试建立市场社会主义体制的过程中却产生了一个没有凝聚力的体制,其中的体制要素相互排斥:公有制占主导地位与市场机制的运行是不可能共存的。
这也不是什么新观点。冯·米塞斯[→21.2]在那场关于社会主义的辩论中曾有力地强调过这一点。G·沃伦·纳特(1968)把在不存在私人所有权的情况下,让市场真正发挥作用的想法称为“一个美妙的幻想”。A.A.阿尔钦、H.德姆塞茨以及“产权流派”其他成员再次吸引了研究社会主义体制的经济学家。①尝试建立市场社会主义的不幸实践更进一步证实了这一连串的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