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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特克亲身参加的这次格拉维洛特阵地战,起初他只觉得在打仗的时候有东西可看,却无事情可做,因为战斗一打响,上级就命令他和他的团队把枪放在脚边,要他们在种满葡萄的小山丘下面待命。远处是大炮轰鸣,近旁是疾驰而过的骑兵,马蹄声震撼着大地,到处是旌旗招展,刀光剑影,一发发炮弹在小山上面的蔚蓝天空中呼啸而过,宛如一朵朵飞驰的白云。接着是烟雾满天,把整个地平线都淹没了,这使人感到,战争有如一场狂风暴雨,它席卷四面八方,但每处停留的时间却不长。

过了不久,巴尔特克所在部队的四周就出现了异常的活动。其他部队开始在他所在部队的周围聚集起来。在部队与部队之间的空隙处,拉来了许多马拽大炮,这些大炮迅即被卸下摆好,炮口对准了小山顶。整个山谷都布满了军队。现在是号令四起,副官们在急速奔跑着,我们的这些战士也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现在该轮到我们了!啊,是的!”或者不安地互相打听着:“是不是就要冲锋了?”“当然是的!”心神不安,生死问题已经摆在他们的面前了。在淹没住整个山丘的烟雾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喧嚣,在发出可怕的爆炸声。大炮低沉的轰响和机枪子弹的哒哒声越来越近。远处传来了某种不大清晰的响声,还听到了霰弹炮声。突然,那些刚刚安装好的大炮开炮了,炮声震撼了大地和空气。炮弹发出可怕的呼啸声,在巴尔特克团队的头上飞过。他们都在翘首观看,只见一团通红的东西,像是一片小彩云朝他们飞来,里面还有咝咝的响声,随即便听到了咯咯声、呼呼声、尖叫声和轰鸣声,这些农民战士便叫喊起来:“是炮弹!是炮弹!”就在这一瞬间,这只战争的凶鸟有如台风疾驰而来,它越来越近,终于掉下来了,爆炸了!可怕的响声震耳欲聋,一阵震动仿佛是天崩地裂,还掀起了一股狂风般的推力。站在大炮附近的那些队伍中,出现了一阵骚动,发出了惊叫声,接着是口令:“立正!”巴尔特克站在前排,肩上扛着枪,昂起头,闭紧嘴唇,以免让牙齿打架,不许他发抖,也不准他开枪,只能站在那里等待。于是这里又落下了炮弹,一发、两发、三发、四发……十发……风吹散了山丘上的烟雾,才看到法国人已经占领了普鲁士的炮兵阵地,并把自己的大炮架在那里,现在正向山谷里开炮。不时从稠密的葡萄丛中蹿起一道道很长的白色烟柱。法国步兵在大炮的掩护下正朝山下走来,以便展开枪战。现在他们到了半山腰。风又把烟雾吹散了,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们了。难道是葡萄在开放罂粟花?啊,不是,那是法国步兵的红帽子。有时他们隐没在高高的葡萄藤下消失不见了,只能看见三色旗在一些地方飘扬。步枪声急速而又杂乱地响着,时时会突然在一些新的地点响起来。炮弹还在不断地轰鸣,与空中的枪弹组成了交叉火力。山上不时有叫喊声传来,山下就有德国人的“乌拉”声回应着,山谷里的大炮也接连不断地朝对方发射,然而他们的团队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是,火力圈已经渐渐逼近,包围了他们,子弹在远处像苍蝇似的嗡嗡响,或是发出可怕的嗤声从近旁飞过。数量越来越多,就在他们的头上、鼻子、眼睛和肩膀旁边响着,成千上万,无法计数,居然在这样的地方还有人站着不动,真是令人惊叹不已!突然,从巴尔特克身后传来一声呻吟:“耶稣!”随即是一声命令:“站好!”又是一声呻吟:“耶稣!”“站好!”随后呻吟声越来越频急,命令声也更加急促,队伍也越聚越紧。子弹的呼啸更骤更急,更使人胆战心寒。周围尽是死人,真像是到了世界末日。

“你怕吗?”伏依特克问道。

“怎么会不怕呢?”我们的主人公回答道,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但是,巴尔特克和伏依特克依然站在那里,他们两个全然没有想到要逃跑。既然上级命令他们原地待命,那就只有服从,巴尔特克说的不是真话,他比起那些处在与他同样地位的人要胆大得多,军纪支配着他的全部思维,而他的思维也没有把他当时的处境描绘得那样惊恐不安。当然,巴尔特克是意识到了他们会杀死他,他便把这种想法告诉了伏依特克。

“他们打死的人太多了,天堂里连收留你这个傻子的空位子都没有了。”伏依特克以不屑的口吻回答他说。

这句话使巴尔特克的心受到了很大的宽慰。他似乎觉得,天堂里的空位子真的已经被人占去了,一想到这里,他就平静下来,耐心地站在那里,他只觉得闷热异常,满脸都是汗。这时候,敌人的火力已经密集到那样的可怖,眼见他所在的部队正在迅速地土崩瓦解,死伤的人已经不再有人去理睬了。垂死者的痛苦呻吟与炮弹的轰鸣声和枪弹的叭叭声交织在一起。从三色旗的移动中可以看出,被葡萄藤掩护的法国步兵正越逼越近。炮弹的爆炸使他们这支队伍急剧减少,他们开始感到绝望了。

不过,在这种绝望的后面,却蕴藏着焦急和狂怒,只要一声令下,让他们冲锋向前,他们就会像狂风那样席卷过去。他们再也不能站在原地不动了,一个士兵突然把他的头盔取下来,用力将它摔在地上,大声叫道:“反正都是一死!”

巴尔特克又从这句话中得到了鼓励,他几乎不再感到害怕了。因为,既然人不免一死,那么死也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这是种农民的哲学,这种哲学更优于任何其他的哲学,因为它给人以慰藉。尽管巴尔特克早就知道,人不免一死,不过现在听人说起,也就更加真实可信,于是他更觉宽心了,尤其是此时此刻,战争已经变成了一场大屠杀,他的团队连枪都没有响一声就已死伤过半,那些从打散的联队逃奔到他们这儿来的士兵,都已溃不成军,秩序混乱。只有从波格伦坪村、上下克日夫达村和米日罗夫村来的这些农民士兵还遵守着普鲁士军队的铁的纪律,依然挺立在那里,不过,即使在他们队伍中间也能觉察出某种动摇不安。再过一会儿,他们也会挣脱纪律的约束,他们脚下的土地已经被鲜血浸透得又软又滑了,血腥气和火药味交杂在一起。由于尸体的隔开,有些地方的队伍都不能连成一体了。在这些依然挺立的士兵脚下,另一半士兵却躺在血泊中,他们在呻吟,在挣扎,已经奄奄一息,或者已在静默中死去。空气令人窒息,队伍中间议论纷纷,怨声不断:“他们是把我们带到这儿来送死的!”

“谁也不能活着出去了!”

“闭嘴,波兰狗杂种!”一个军官在吆喝。

“你就到我这儿来站站看!”

“原地站好,混账东西!”

突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在你的保佑之下……”

巴尔特克立即接了下去:

“神圣的圣母啊,我们向您祈求……”

于是就在这个硝烟弥漫的阵地上,一个波兰的合唱队高声唱起了钦斯托霍瓦保护神的圣母颂:“请不要拒绝我们的祈求……”

他们旁边的伤员也用“马利亚!马利亚!”的呻吟声来伴和着他们。显然是圣母马利亚听到了他们的祈求,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一位副官策马飞奔前来,下达了进攻的命令:“拿起武器冲锋!乌拉!前进!”竖立的刺刀一下子都平端了起来,队伍立即排成了长长的横列,朝小山丘冲了过去,用刺刀去寻找那些眼睛尚未发现的敌人。不过,我们的这些农民士兵现在离山脚还有二百米,而且还得冒着敌人的强大火力才能冲过这片地带……他们会不会全军覆灭呢?他们会不会溃退下来呢?他们宁愿战死疆场也绝不后退一步,因为普鲁士的指挥官们深谙采用什么曲调能使这些波兰战士奋勇杀敌。在大炮的轰隆声中,在机枪的嗒嗒声中,在战火弥漫、队伍混乱和伤员的呻吟声中,最响亮的是军号和战鼓的声音,它们直冲云霄,奏出了使他们心中的每一滴血都会沸腾的颂歌。“乌拉!”那些马齐克们在高呼,“只要我们还活着!”他们心情激动,满脸生辉!他们像旋风似的越过躺倒在地上的人和马的尸体,踏着大炮的碎片,他们跌倒了,但是他们依然在呐喊着,在高唱,奋勇向前。他们已经冲进了葡萄园里,消失在葡萄藤中,只能听到歌声在飞扬,偶尔能看到刺刀在闪光。山上的火力更加猛烈了,而在山谷里,军号不停地吹响着。法国的枪炮射击越来越急,越来越猛烈,突然间……

突然间他们都沉寂无声了。

在山谷里,那只被称为“战争之狐”的斯特因梅茨,点起了他的瓷烟斗,用非常满意的口吻说道:

“只要军号这么一吹,这些乡巴佬就会奋不顾身!”

过了一会儿,果真有一面傲慢地挥动着的三色旗忽然升起随即便倒了下去,再也看不见了。

“他们是不开玩笑的!”斯特因梅茨说道。

军号又吹起了那支颂歌,波兹南的第二支部队开上前来协同作战。

于是在葡萄丛中展开了一场白刃战。

现在,缪斯女神啊,请您赞美我们的巴尔特克吧!让后代的人都能知道他的功绩。此时此刻,他心中的全部恐惧、焦虑和绝望都已化作一腔愤怒。他一听到那支乐曲,他的每根神经都像钢丝一样绷得很紧,他的头发都直竖起来,两眼冒火。他忘记了一切,也忘记了“人总不免一死”,他的一双大手紧端着钢枪,跟着别人一道冲向前去。等他冲到山脚下,他至少跌倒了十次,鼻子都摔坏了,全身都沾满了泥土和鼻血,他气喘吁吁,张开大嘴呼吸着,但是他还是疯狂地朝前奔去。他瞪圆了眼睛,以便能发现葡萄丛中的法国兵。他终于一下子看见了三个站在军旗下的法国兵,他们都是土耳科斯人,他们以为巴尔特克要后退了,啊,不!此时此刻,哪怕是魔王亲自出战,他也要抓住他的双脚不放,他已经朝他们冲了过去,他们也高喊着迎了上来,两把刺刀有如两支置人于死命的利针,已经刺到了他的胸膛,可是我们的巴尔特克不慌不忙地把他们的刺刀往两边一架,顺势一转便刺了过去……立即就响起了可怕的呻吟声,两具黝黑的尸体便倒在地上痉挛地抽动了一下。

就在同一瞬间,有十多个法国兵赶来帮助那举旗的第三个土耳科斯人。巴尔特克像凶神恶煞一样朝他们猛扑过去。他们开了枪,只见一下闪光一声响,但是同时,从烟雾中响起了巴尔特克沙哑的咆哮声:“他们打偏了!”

这时候,他手中的枪挥动成一个可怕的半圆形,随即便是一片呻吟声。土耳科斯人一看到这个发狂的巨人,都吓得后退了。也许是巴尔特克听错了,也许是这些土耳科斯人说了几句阿拉伯语,但巴尔特克却明明听到,从他们的厚嘴唇里喊出了:“马格达!马格达!……”

“让你们去想马格达吧!”巴尔特克高喊着,一步跨进了敌人的中间。

幸亏这时候,马齐科、伏依特克和别的战士都赶来帮助他。于是在这片浓密的葡萄园里,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刀枪的撞击声,鼻子里的哼声和搏斗者的急促呼吸声相互应和在一起。巴尔特克像狂风似的怒不可遏,烟雾迷住了他的眼睛,身上流着血,他看起来与其说像个人,倒不如说像只野兽,他忘记了身边的一切。每当他刺出一枪,就有一个敌人倒下,就有枪被打断,就有人被打破脑袋。他的双手快如闪电,挥动着那架播种毁灭的机器。他一步蹿到旗手身边,他的铁爪立即抓住了对方的喉头,那旗手的眼睛便鼓了出来,脸也涨红了,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声,双手伸了开来,军旗便倒了下去。

“乌拉!”巴尔特克大声喊了起来,他举起那面军旗在空中挥舞着。

山下的斯特因梅茨将军看见了这面高举着的随即又倒下的军旗。

但是他看见这面旗只有半秒钟,因为在另半秒钟里,巴尔特克便用这面旗打破了一个戴金线军帽的脑袋。

这时候,他的战友们都已经冲到前面去了。

巴尔特克独自停留了一会儿,他把旗扯了下来,放进胸前的口袋里,他双手握住旗杆,朝战友们追了过去。

一大群土耳科斯来的士兵发出声声号叫,反身朝架设在山顶上的大炮跑去,那些马齐科们也一面呐喊着,一面追了过去,手里还挥动着枪托和刺刀。

那些驻守在大炮阵地上的佐夫兵用步枪的火力来迎接那些朝他们跑过去的土耳科斯人和波兰人。

“乌拉!”巴尔特克高喊着。

他们跑进了大炮阵地,于是这里又展开了一场新的短兵相接的肉搏战。这时候,又有第二支波兰部队赶来参战。巴尔特克手里的旗杆现在竟成了一根魔杖,每次挥动都能在密集的法国兵中间打开一个缺口。那些佐夫兵和土耳科斯兵开始惊慌了,凡是巴尔特克所到之处,他们都节节败退。因此转瞬之间,巴尔特克就第一个坐在大炮上,仿佛骑在波格伦坪的牝马上一样。

然而,当别人还来不及看清他骑在这尊大炮上,他又骑在了另一尊大炮上,还打死了大炮旁边的另一名旗手。

“乌拉!巴尔特克!”战友们齐声欢呼。

战斗获得了全胜,全部大炮都被缴获了。溃不成军的法国步兵在逃往山后时被另一支普鲁士联队包围了,不得不缴械投降。

巴尔特克在追赶逃敌当中还缴获了第三面军旗。

巴尔特克的模样这时真是值得一看,他筋疲力尽,满身是血,像铁匠铺里的风箱一样喘着气,现在他正和战友们一道走下山来,肩膀上耷拉着三面军旗,现在在他看来那些法国兵真是不堪一击。伤痕累累、气喘吁吁的伏依特克正好走在他的身边,于是巴尔特克便对他说道:“你以前是怎么说的?他们不过是些可怜虫,一点力气也没有,他们只会像小猫一样抓破我们的一点皮。可是我是怎样干掉他们的,你只要朝地上看看就明白了。”

“以前谁看得出来?你是这样的厉害!”伏依特克回答说。巴尔特克的整个战绩,他都看得一清二楚,现在他对巴尔特克真是刮目相看了。

不过,有谁能不看到他的丰功伟绩呢?历史、整个团队和大部分军官都看见了。现在,大家都用惊讶的眼光来看这个浅黄胡子和眼睛鼓起的彪形大汉了。“啊,你这个该死的波兰人!”少校亲自对他说话,还扯了扯他的耳朵,巴尔特克高兴得张着大嘴,露出了牙齿。等到全团又在山脚下整队的时候,少校把他引荐给上校,上校又把他引荐给斯特因梅茨。

斯特因梅茨看了看他缴获的军旗,命令将它们收集起来,随后他就审视着巴尔特克。我们的巴尔特克又像根琴弦那样站得笔直,还举枪致敬,这位老将军看了他一会儿,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他对上校说了几句话,只有“军士长”这个词听清楚了。

“他太傻了,将军。”少校回答说。

“让我们试试看。”将军说道,随即勒转马头,朝巴尔特克走去。

巴尔特克连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一位将军和一个士兵说话,这在普鲁士军队中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不过这位将军这样做并不困难,因为他会说波兰话,而且这个士兵又是缴获三面军旗和两门大炮的人。

“你是从哪里来的?”将军问道。

“我是波格伦坪村人。”巴尔特克答道。

“好,你的姓名呢?”

“巴尔特克·斯沃维克。”

“就是人。”那少校解释道。

“是人。”巴尔特克重复了一句。

“你知道你为什么要打法国人?”

“知道,老爷……”

“那你就说说看!”

巴尔特克开始嘟嘟噜噜起来:“因为……因为……”突然伏依特克说过的话涌上他的心头,于是他毫不迟疑地复述出来,免得再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

“因为他们也是德国人,不过是更坏的一种!”

老将军的脸上抽动了一下,像是要笑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老将军便对少校说:“你说得不错。”

我们的这个巴尔特克,自己觉得很是满意,依然像根弦似的站得直挺。

“今天这一仗是谁打胜的?”将军又问他。

“是我,大人。”巴尔特克心直口快地回答道。

将军的脸又抽动了一下。

“是的,是的,是你打胜的,这是给你的嘉奖!”

说到这里,这位年老的军人便从自己的胸前摘下一颗铁十字勋章,随后他从马上弯下身来,给巴尔特克挂上了这颗勋章。在上校、少校、上尉甚至在士官们的脸上,都极其自然地映现出将军的那种神情。将军离开之后,上校奖给了巴尔特克十个金币,少校送了他五个金币,以下各级军官都对他有所奖励,大家都笑着对他说,这次胜仗是他打的,这使巴尔特克高兴得有如上了七层天似的。

奇怪的是,唯有伏依特克非常不满意我们的这位英雄。

黄昏时候,他们两个都坐在火堆旁。当巴尔特克那张扬扬得意的脸被豌豆香肠塞得鼓鼓囊囊,就像香肠被豌豆塞得鼓鼓紧紧的时候,伏依特克便用一种惋惜的口气说道:

“唉,巴尔特克,你呀,你真是个大傻瓜,因为你傻得……”

“我怎么啦?……”嘴里被香肠塞满了的巴尔特克说道。

“干吗你,我的同乡,要对将军说法国人也是德国人呢?”

“那不是你自己这样说的吗?”

“但是你应该想到,将军和军官们都是德国人呀!”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伏依特克开始思考了一会儿。

“就算他们是德国人,你也不应该当面对军官们这么说呀,这不是让他们难堪吗……”

“我说的是法国人,又不是说他们……”

“唉,反正这是……”

伏依特克突然把话打住了,很显然他还想再说下去,本来他是想向巴尔特克解释清楚:当着德国人的面去说他们的坏话那是很不恰当的,但是他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