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伊摩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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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巴从猪圈出来之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来到了酒店。大家知道,农民心烦时常借酒浇愁。他从酒店出来,和自己老婆的想法一样:一个人不幸时应该去找地主老爷,于是他到了斯科拉贝夫斯基先生的庄园,不过他把事情办糟了。

一个喝醉了酒的人是不知道他该怎样说话的。当他听到他老婆同样听到的关于不参与村事的话时,他还是胡搅蛮缠,说话也十分粗野。这不仅是由于农民固有的思想迟钝使他不能理解这种崇高的外交原则,同时也由于农民所特有的粗暴,他大声叫道:“所有的地主老爷现在都只关心他们自己!”结果他被轰出门外。

等他回到家里,他就告诉了他妻子:

“我到地主家去过了。”

“你什么也没有得到吧?”

他用拳头敲了一下桌子,说:

“应该烧死他们,这些狗杂种!”

“轻点,你这个糊涂虫!老爷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让我去找县长,而他自己……”

“也许我们真该到驴子城去走一趟。”

“我当然要去!难道除了地主老爷,世上就没有别的人了!”他立即回答道。

真是奇怪的事情,到庄园去过之后,热巴对地主的憎恨甚至超过他对文书和镇长的仇恨。尽管镇长和文书曾那样残酷地算计他,可是热巴却认为,他们本来就是干坏事的人,然而地主绅士却不同,他能救而不想救他。

“我当然要去驴子城!”热巴又说了一句,“我要给他看看,没有他我照样能行!”

“你不要去,我的亲爱的!我的可怜的人,还是我一个人去。你一喝醉酒就会粗暴无礼,反而会增加我们的不幸。”

热巴一开始不想让步,可是一过中午,他又跑到酒店里去滥饮了一番,第二天也是如此,这位女人便什么也不问,一切全凭上帝的意旨,到了星期三,她就抱起孩子,动身到驴子县城去了。

那匹马因为家里要用,她只好徒步走去,天还没有亮她就起身了,因为到驴子城足有三米拉难走的路。她心里想,路上也许会遇到心地善良的赶车人,会把她捎上,至少也会让她坐在大车边上,可是她没有碰到任何一个人。早上九点钟的时候,她走累了,便在一座树林的边上坐了下来,吃了她用筐子带来的一块面包和几个鸡蛋,随后她又上路了。太阳开始有点灼人,因此,当她看到夫热强什村的佃户赫尔舍克正好拉着一群鹅到城里去卖的时候,她就请求他让她搭车进城。

“愿主与你同在!我的热巴太太。”赫尔舍克说道,“可是这里的沙土这样多,我的马就是拉我一个人都拉得很吃力,你若是给一个兹罗提,那我就把你带走。”

这时候,热巴老婆才想起她身上只有一个捷克币,包在手帕里,她拿出来给他,可是这个犹太人却说:

“一个捷克币吗?捷克币能抵什么用,那也算是钱!算了吧!”

他刚把话说完,就挥鞭催马朝前驶去了。路上越来越热,热巴老婆身上的汗水就像溪水一样滚了下来,然而她还是尽力朝前奔,一小时过后,她便走到了驴子城。

凡是真正熟悉地理常识的人都知道,从羊头镇方向进入驴子城必须经过一座宗教改革后建成的教堂。从前,教堂里有一座很灵验的圣母像,直到今天为止,每逢星期天,教堂外面整整一条街上总是坐满了乞求施舍的乞丐。不过这一天是个平常的日子,只有一个乞丐坐在栅栏下面,从破衣下面伸出一只没有脚趾的光脚,手里拿着一个鞋油盒盖子,嘴里哼唱道:

神圣的、天上的

天使般的夫人啊!

当他一看到有人经过的时候,他便停止了哼唱,而把那只脚伸得更远,还大声哭叫起来,仿佛有人在剥他的皮:

“大慈大悲的人啊,一个不幸的残废者在请求怜悯,让仁慈的上帝把地上的一切都赏赐给你!”

热巴老婆一看到他,便打开了手帕,把她的那个捷克币拿了出来,走近前去说:

“你有五个格罗斯[15]吗?”

她想给他一个格罗斯,可是这个乞丐把整个捷克币都抓到手后,便对她骂了起来:

“你连一个捷克币都舍不得给天主,那天主也舍不得给你帮助。趁我还没有生气,你趁早走开吧!”

热巴老婆只好对自己说道:“就算是我奉献给天主的吧!”于是她又朝前走去。

当她来到市场时,她开始心慌起来。到驴子城来并不难,在驴子城里迷路却很容易。这驴子城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你到一个你不熟悉的村里去,你还得打听谁住在什么地方,何况在这样大的城市哩。“我真要淹没在这座大海里了!”热巴老婆心里在想。她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去问人了,要打听征兵委员的住址倒不难,可是等她找到他的住所时,她才知道,这位征兵委员已经去了省城。至于县长,人们告诉她,应该到县里去找他。嗨,县里在哪儿呢?哎呀!你真傻!真是个傻女人!那不就在驴子城,还能在别的地方吗?

后来她就在驴子城里找来找去,末了,她看见那边有一座绿色的宫殿,大得惊人,大门顶上还画有一只鹰。这座宫殿前面真是车水马龙,停放着无数的大车、马车和犹太人的小车。热巴老婆还以为是在赶什么庙会哩!“县政府到底在哪儿呢?”热巴老婆抱着一个穿常礼服的人的腿问道。“女人,你不就站在它的前面吗?”她振作了一下,便走进了这座宫殿。她又在看来看去,那里满是走廊,右边是门,左边还是门,再过去除了门还是门,各个门上都写有字。她画了个十字,胆怯地、轻轻地打开了第一扇门,她看到这是一个大房间,隔断成一小间一小间,就像教堂里一样。一个隔断后面坐着一个人,身穿金纽扣的常礼服,耳朵上还夹着一管笔,隔断前面站着一大群男人,他们都是来交钱的。那个穿常礼服的人抽着一支烟,将写好的收据交给那些付钱的人,拿到收据的人都走出去了。这时候热巴老婆在想,到这儿来的人都要付钱,于是她又惋惜起那个给了人的捷克币来。她惶恐不安地走向那个有窗格的隔断去。

可是那里的人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只好站在那里,她站呀站呀,差不多站了一个小时。一些人进来,一些人出去。窗格里面的钟在嘀嗒嘀嗒地响着,可她还是站在那里。后来人越来越少了,连最后一个男人都走光了,那位官员坐在桌子后面写起字来,热巴老婆才敢开口说话:

“赞美耶稣基督!”

“你是干什么的?”

“县长大人!……”

“这儿是会计室!”

“县长大人!……”

“我对你说,这儿是会计室。”

“请问县长在哪儿哩?”

这位官员用笔的另一头指着一扇门说:

“就在那儿!”

热巴老婆又来到走廊上。那儿?唉,到底在哪儿呢?这里到处都是门,数也数不清。该进哪个门呢?末了她看到在这些你来我往的各色各样的人当中,有一个农民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根鞭子,于是她立即朝他走去。

“老伯!”

“你有什么事?”

“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是从猪子村来的,你问这干什么?”

“县长在哪儿?”

“我哪里知道!”

后来她又问了一个有金纽扣的人,不过他没有穿常礼服,而且手肘上还有破洞。可是这个人连听都不愿意听,只说了一句:

“我忙得很!”

热巴老婆便朝一扇比较华丽的门走去,这位可怜的女人没有看见门上的布告:“非本机关的工作人员一律禁止入内!”她不是这机关里的人。可是这个布告,就像上面说过的,她没有看见,即使她看见了,她也不懂它的意思。

一打开那扇门,她就看到,这是一个空房间,窗子下面有一条长凳子,凳上坐着一个人在那里打盹。再过去是一扇通向别的房间的门,那儿,她看到一些穿礼服和军装的人在走进走出。

热巴老婆向那个坐在凳子上打盹的人走去,她并不怎么害怕他,因为这个人看起来也是个老百姓,他伸出的双脚上穿着一双开了口的皮靴。

她推了推他的肩膀。

他惊醒过来,看了她一眼,大声喊道:

“不许进来!你真胆大,还不快滚出去!”

这个可怜的女人飞奔而出,他在她后面挥舞着拳头,随后乓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她第三次来到了这座走廊上。

她在一扇门边坐了下来,以农民所特有的耐心,决心在这里坐等,直到世界末日的来临。“总是能找到一个人来问问的!”她心里在想。她并没有流泪,只是擦了擦眼睛,那是因为痒。她觉得整条走廊和所有的门都和她一起开始旋转起来。

人们从她身旁走过,有的往左,有的往右,只听到开门、关门的乒乓声。人们在大声说话,听起来叽里呱啦,像市场上一样嘈杂。

但是,上帝终于可怜起她来了。正好在她坐着的那扇门里,走出了一位体面的绅士,她曾经在夫热强什的教堂里看见过他,他碰了她一下问道:

“唉,女人,你为什么坐在这儿?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找县长的。”

“这儿是法院执行官,不是县长。”

这位绅士指着走廊里面的一扇门说:

“在那儿,那扇有绿牌子的门就是。看见了没有?不过你现在不要去,他很忙。你就在这里等着,他一定会经过这儿的!”

这位绅士继续朝前走去,热巴老婆在他身后用这样一种眼光望着他,就像望着自己的保护神似的,她心想,也许老爷可怜她,会很快接见她的。

然而她在那里等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最后那扇挂着绿牌子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从门里走出一位年纪不轻的军人,他匆匆忙忙走过走廊。嘿嘿,一眼就能认出,他就是县长,因为他后面跟着一群找他解决问题的人。有的从左边追上前来,有的从右边跑了过来,热巴老婆听到了他们的恳求声:“县长先生大人!”“只有一句话,县长大人!”“仁慈的县长大人!”可是他什么话也不听,还是继续朝前走来。热巴老婆一看见他,眼睛就立即模糊起来。“这是上帝的旨意啊!”她心里在想,因此她一个箭步冲到走廊的中间,双手高举着跪在地上,挡住了县长的去路。

县长看见她,便站住了,整个行列也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县长问道:

“你有什么事?”

“最最神圣的县长大人!……”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心情紧张得连话都卡在嗓子眼里了,舌头也好像麻木了。

“你有什么事吗?”

“啊!啊……是……是……是为了征兵的事……”

“那怎么了?难道他们要把你拉去当兵,是吗?”县长问道。

那些来求告的人都放声笑了起来,表示钦佩县长的好心肠,但是他立即对这些巴结的人说道:

“请你们,请你们安静点!”

之后,他不耐烦地对热巴老婆说:

“你快点说呀,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我忙得很哩……”

可是,由于这些先生们的笑声,热巴老婆已经晕头昏脑了,她开始上句不连下句地说道:“布拉克!……热巴……热巴!布拉克……啊!……”

“她一定是喝多了!”一位绅士说道。

“她把她的舌头留在家里了!”第二个说。

县长更不耐烦地又说了一句:

“你到底有什么事呀?你是喝醉了,还是怎么的?”

“啊,耶稣,马利亚!”热巴老婆大声叫喊起来,她感到这救命的最后一块木板已经从她手里脱离开来,“最神圣的县长……”

但是他实在很忙,因为征兵已经开始,县长还有一大堆的事务,同时他还得在驴子城里筹备一次盛大的晚会。此外,他和这个女人又说不清楚,于是他只好挥了一下手,说道:

“啊!伏特加酒啊伏特加酒!真可惜,这个女人又年轻又漂亮!”

接着他又用同样语调对热巴老婆说话,她听了几乎要无地自容了。

“如果你清醒过来了,那你就把事情提到镇公所去,然后由镇公所再上报给我。”

这最后一句话真像鞭子抽打一样,说完他就匆忙朝前走了,跟在他后面的那些人又开始恳求:“县长先生大人!”“只要一句话,县长大人!”“仁慈的县长大人!”

……

走廊都走空了,显得一片宁静,只有她的孩子在哭泣。热巴老婆仿佛从梦中初醒似的站了起来,她抱起孩子,用一种好像不是她自己的声音哼了起来:

“啊……啊……”

随后她走出了这座房子。房子外面,天空布满了乌云,在地平线的尽头响起了雷声。

空气非常闷热。

当热巴老婆经过改革后建立起来的那座教堂,动身回羊头镇的时候,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不想去描写。啊哈!如果是雅德维佳小姐遇到这样的事情,那我就会写出一部惊险的浪漫史来,我会用这部小说去迫使那些最顽固的实证主义者相信,在现今的世界上还存在着理想的人物。在雅德维佳小姐身上,一切印象都能得到自觉的表现:心灵的绝望挣扎会用同样绝望的,然而又是非常戏剧性的思想和言辞表达出来。那无出路的穷境,那对于无能为力、软弱和压迫的深刻而又苦痛的感受,那种犹如暴风雨中一片树叶的角色,还有那种对从天上地下都无法得到救助的沉重的感觉,所有这一切都会激发雅德维佳小姐说出一段充满灵感和激情的独白来。我只要把这段独白抄录下来,就可以名扬四海了。

但是,热巴老婆呢?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子,当她痛苦的时候,她只有痛苦,再没有别的!热巴老婆被不幸这只强有力的手攫住,完全像一只被顽童摆弄的小鸟一样。她朝前走去,风在后面推着她,汗水从她额上流了下来,这就是她的整个故事了。有时她那生病的孩子张开口来,急速地喘着气,就像马上要死了似的,她就对他轻轻说道:“雅希科!我亲爱的雅希科!”还把她那母亲的嘴唇紧紧贴在孩子的火烫的前额上。她终于走过了那座教堂,朝原野走去。她走了很远很远,突然停住了,因为一个醉醺醺的农民正朝她走来。

天上的乌云越积越浓,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时不时地雷鸣电闪,可是那农民什么也不顾,他让他的披衫在风中飘动,还把帽子拉下盖住了他的耳朵,东倒西歪地踯躅着,一边还哼唱着小调:

多达悄悄地

来到了园里,

她在挖药草。

可是我给了一棍子,

打在多达的脚上,

多达一溜烟跑掉了。

呜……呜!

他一看见热巴老婆便站住了,他摊开双手大声唱了起来:

啊,让我们到大麦地里去,

因为你是个好心的女人!

他想把她抱住。她担心自己和孩子,便向旁边一跳。那农民也紧追不舍,可是因为他喝醉了,踉跄一下,便摔倒在地上。他立即爬了起来,但他没有去追她,而是拾起了一块石头,用力地朝她扔去,石头在空中发出呼啸的响声。

热巴老婆觉得脑袋一阵疼痛,眼前一片漆黑,跪倒在地上。然而当她一想起“孩子”这个词时,她又朝前逃走了,一直逃到一个十字架下她才停住脚步,回头一望,只见那个农民离她已有半英里之远,蹒跚地走着,往城里去了。

可是就在这时候,她觉得她的后颈上有一股奇怪的暖流,她用手一摸,回手一看,手上全是血。

她的眼睛一阵发黑,便失去了知觉。

等她清醒过来时,她的肩膀正靠在那个十字架上。远远地有一辆从奥希契辛来的马车正驶近前来,马车上坐着奥希契辛斯基少爷和庄园里的家庭女教师。

奥希契辛斯基少爷并不认识热巴老婆,可是热巴老婆却在教堂里见到过他。她打算走近马车,求求少爷发发善心,在暴风雨来到之前能把她的孩子带走也好。于是她站了起来,但无力挪动脚步。

这时候,那位少爷已驱车来到她的面前,他看见了这个站在十字架下的不认识的女人,便大声叫道:

“女人!女人!快请坐下吧!”

“上帝保佑……”

“不过是坐在地上,坐在地上!”

啊,这个奥希契辛斯基少爷是全区闻名的调皮鬼,他一路上见人就要耍弄一番,这次也是拿热巴老婆来耍笑的,然后便驱车而去。热巴老婆只听见他和那个家庭女教师的大笑声,她还看到他们在接吻,不久他们就和马车一道消失在茫茫黑暗中了。

热巴老婆独自留在那儿。不过,有一句话说得对:“女人像癞蛤蟆一样,就是用斧头砍也砍不死!”过了一个小时,她又挪动脚步上路了,虽然她的腿还弯着,有点支持不住的样子,可是她还是挣扎着朝前走去。

“这孩子有什么罪过哩,他是一条小金鱼!啊,我的上帝!”她喃喃说道,把生病的雅希科紧紧抱在她的胸前。

后来显然地,她发烧了。她开始说起胡话来,像是喝醉了似的:

“家里的摇篮是空的,家里的男人已经拿起枪打仗去了。”

风把她头上的帽子吹掉了;她一头漂亮的头发披散开来落到她的肩上,在风里飘动着。突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一声霹雳就在她的近处轰鸣,她的四周都是一股硫黄味,吓得她又蹲下了,这反而使她清醒了一些。她大声叫道:“末日来临了!”她抬头望望天空,那是一个愤怒无情的狂暴的天空。她开始用颤抖的声音唱起圣歌来:“凡是请求庇佑的人……”突然有一道凶恶的青铜色的闪光从云中落到地上。热巴老婆拼命朝树林里走去,可是那里面更黑,更令人害怕,还时时发出一种呜呜的声音,仿佛那些被吓坏了的树木在低声说话,因而汇成了一股巨大的窃窃私语声:“怎么办?啊,上帝!”接着便是一片沉寂。有时又从森林的深处传来一种声音。热巴老婆心想,也许是妖怪在森林里大笑,也许是群魔乱舞,正朝这边走来,吓得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只要走出这座树林,没有树林就不怕了,”她心里想道,“在树林那边有一座磨坊,还有磨坊主雅哥金斯基家的住房!”于是她用了她最后的一点力气,飞跑着,张开干裂的大嘴去呼吸空气。这时候,在她的头上,天上的闸门打开了,雨水夹着冰雹倾盆而下。狂风在怒吼,在咆哮!连树木都被吹得弯到了地上。森林里充满了雾气、水蒸气和雨水的波浪,连道路都看不清楚了。树木弯倒在地上,吼叫着,发出断裂的声音,到处都是树枝折断的响声——四周是一片昏暗。

热巴老婆觉得自己越来越衰弱了。

“救命啊,人们!”她用低弱的声音叫着,可是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呼救声,狂风又把声音吹回到她的喉管里,压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这时候,她知道,她再也走不动了。

她取下了头巾,脱下了外衣和围裙,身上几乎只剩下一件内衣了,她把孩子包了起来。随后她看到近处有一棵像是在哭泣的白桦树,她手脚并用,才爬到那棵树下,她把孩子放在浓密的树枝下面,自己也倒在孩子的身旁。

“啊!上帝,请把我的灵魂拿去吧!”她低声说了这一句,便闭上了她的眼睛。

暴风雨还威风了一段时间,最后终于减弱了。这时,黑夜已经来临,浮云中间,星光在不断闪烁。白桦树下还躺着热巴老婆那一动不动的白色躯体。

“哪依!”在黑暗中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不久又听到了大车的辚辚声和马蹄踩在大水洼里的噼啪声。

这是赫尔舍克,夫热强什的佃农,他在驴子城里卖完了鹅,正连夜赶回家去。

他一看见热巴的老婆,便从车上跳了下来。


第八章 伊摩琴第十章 天才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