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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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和下午迅速地过去。戏院里已经人满了,维廉急忙去上装。他第一次试穿这套戏装时感到很舒适,如今他竟不能以舒适的心情把它穿在身上;他只是赶快胡乱地着了装了事。当他走进集会室来到女人们跟前时,她们异口同声地说他穿得不对:帽上美丽的羽毛挪地方了,扣子也不合适;人们又开始拆开再缝,插在一起。交响乐奏起来了,菲利娜对襟饰有些异议,奥莱丽亚对外套有许多非难。“放开我吧,你们这些孩子,”他叫道,“这种忽略正好把我变成哈姆雷特。”女人们不放他,又继续修饰起来。交响乐停止了,这出戏开演了。他在镜中照一照,把帽子往下压一压,又重新敷些脂粉。

这时有人跳进来叫道:“鬼魂!鬼魂!”

维廉一整天没有时间去想重要的忧虑,鬼魂到底来不来。如今这个忧虑完全消除了,人们原本不得不等待这最神奇的客串到来。舞台指导来了,他问这问那,维廉没有时间回头去看那个鬼魂,只是赶快去立在宝座的旁边,在那里国王与王后已经被他们的侍从围绕着,庄严威武地放出光彩;他只是又听到霍拉旭最后的几句,他关于鬼魂的出现说得很零乱,好像忘却了他的台词。

中间的剧幕高高升起,他看着坐满人的整个剧院就在他的面前。霍拉旭说完了他的话,被国王拒绝了,他挤到哈姆雷特身旁,好像在向这个王子自荐,他说:“这魔鬼全身甲胄!他把我们可都吓坏了!”

在这中间人们只看见两个高大的人,穿着白色的外套,戴着白色的头巾立在布景的侧面,维廉觉得第一个独白涣散,不安与窘迫,没有成功,虽然在下场时有一片欢动的喝彩声,维廉在悚惧的戏剧的冬夜里走上台来实在很不舒适。可是他聚精会神,以应有的冷静叙说北方人宴饮的非常符合于目的的文句,因此他和观众一样忘记了鬼魂,当霍拉旭喊叫“看这里,鬼来了!”的时候,他真的惊惶万状。他激愤地奔走,那高贵、伟大的形体,轻轻的,听不出的步履,穿着全副似乎沉重的武装,但轻松地活动着,他产生了这样一个强烈的印象,他像变成石头一般立在那里,只能轻声说:“你们天使和天上的神灵,保佑我们!”他向他凝视,吸了几口气,他向鬼魂的说辞说得这样零乱,破碎,勉强,就是最伟大的艺术也不能把它表现得这样卓越。

他这一段的译文对他很适宜。他极力接近原文;字句的位置好像惟一给他表现出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吓的、被恐怖所激荡的心情的状态。

“不管你是一个善良的精神,还是一个被诅咒的妖怪,你随身带来天上的芬芳或是地狱的蒸汽,你的本原是善的或是恶的,你以这样一个尊贵的形象走来,甚至于我可以和你谈话,我称呼你哈姆雷特,国王,父亲,啊你回答我!”

在观众中人们感觉到最大的影响。鬼魂在招手,王子跟随着他,一时掌声四起。

舞台在换幕,当他们向舞台正中较远的地方走去时,鬼魂意想不到地停住了,转过身来;这样,哈姆雷特就站得与他太近了。维廉怀着希求与好奇心立即在那垂下来的脸颊间偷看,但是只能看得到一对深凹的眼睛和一个好看的鼻子。他惴惴地探索着立在他的前边;只是当最初的语音从盔兜里涌出时,当一种好听的,只是有一些粗的声音在这样的语句里让人听见时:“我是你父亲的灵魂。”维廉悚然地后退了几步,全场的观众在战栗。这声音好像每个人都熟识,维廉觉得与他父亲的声音有一种类似。这些奇怪的感觉与回忆,发现这个奇异朋友的好奇心,与怕得罪他的忧虑,甚至以优伶的身份在这境况里走得与他太近了的不适合,这一切使维廉走到与他相反的一边。在鬼魂长篇述说的时间内他常常改动他站的位置,显得非常不安而窘迫,小心而散漫,致使他的表演激起普遍的惊奇,正如鬼魂激起普遍的惊惧。鬼魂述说的不是哀诉,而是一种深刻的内心烦恼,但是一种精神的绵延不断的、纠缠不清的烦恼。这是一个伟大灵魂的不快,这灵魂与一切的尘世隔离了,又降服于无穷尽的苦难。最后鬼魂沉没了,但是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因为有一块轻的、灰色的、透明的纱好像是一缕烟从沉没中升起,蒙住他,又随着他下去了。

哈姆雷特的朋友们回来了,他们用剑起誓。这时老鼹鼠一直在地下忙碌,不管他们站在哪里,他永久在脚下向他们叫:“起誓!”并且他们觉得地在他们的脚下燃烧,他们迅速地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在他们站立的地方,也每次都从地里出现一缕小小的火焰,增加效果,并且在所有的观众那里都留下最深的印象。

于是这出戏不停止地前进,没有一处失败,一切都成功;观众都很满意;演员的快乐与胆量好像在随着一幕幕的进展而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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