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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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廉非常困窘,又要开始应付这个不幸的老人,这老人看上去显然是发疯了。可是当天早晨雷欧提斯却使他得到了解脱。按照老习惯雷欧提斯常常是到处走,他在咖啡店里看见了一个人,而这人前些时候还因忧郁病的剧烈发作而受尽折磨。人们把他托付给一个乡村牧师,这牧师把医治这一类人看作自己的一项特殊任务。这一次他也成功了;他还在城里时,这位痊愈者的家族就向他表示了极大的敬意。

维廉立即忙着寻找这个人,把这情形告诉他,并和他取得了一致的意见。他以某种借口把这老人交托给他。分离使维廉深感痛苦,只是由于对老人的康复寄予希望他才勉强忍受住了这分离的痛苦,因他已习惯于老人留在身边,听取他精神丰富而感人的歌声。竖琴烧掉了;人们另外找到一个给他,送他起程。

火把迷娘的一些衣服也焚毁了,当人们要给她置办一些新的时,奥莱丽亚建议她穿女孩子的衣裳。

“绝对不行!”迷娘喊道,非常激动地坚持穿她旧日的服装,人们不得不依从她。

剧团没有许多时间考虑一切;表演照常进行。

维廉常常倾听听众的意见,只是很少有一个意见合他的心意,然而却常常听到使他苦恼或沮丧的话。例如在《哈姆雷特》第一次上演后就有一个青年人非常热烈地谈论他那天晚上在剧院里是多么自鸣得意。维廉侧耳倾听,觉得这人很可耻,原来这青年人戴着帽子看戏,他身后的人很不高兴,而他演完全剧都执拗地不摘帽子,而当他回想他这英雄行为时又感到非常开心。

另一个明确地说:维廉把雷欧提斯的角色演得很好,人们对扮演哈姆雷特的戏子反而不能满意。这个颠倒不完全是不自然的,因为维廉与雷欧提斯有些相像,纵使只在一点很微小的地方。

第三个人极其热烈地称赞他的表演,特别是在与母亲对话的那一场,只是惋惜:正在这紧张的一瞬间有一个白带条在背心下边露出来,严重地破坏了幻境。

剧团内部在这中间也有各样的变动。从起火后的那天晚上起,菲利娜再也没有给过维廉一次要接近他的最小表示。好像是预先约好了似的,她租了一个距离较远的住所,和爱尔弥尔同住,很少到赛罗这里来,对此奥莱丽亚倒很满意。赛罗总是对她倾心,有些时来访她,特别因为他希望在她这里见到爱尔弥尔。有一天晚上赛罗约维廉同去。二人一进门便感到很惊讶,他们看见菲利娜在套间房里正坐在一个青年军官的怀里,这军官穿着一件红色的军服、白色的军裤,但看不见他转过去的面貌。菲利娜走到堂屋来迎接来访的友人,把另外那间房子锁起。她说道:“你们竟在我的一次奇妙的风流韵事中捉到了我!”

“不见得怎么奇妙,”赛罗说,“请你让我们看一看这位俊俏的、年轻的、值得羡慕的朋友;本来你已经把我们调理得很好了,我们不会嫉妒的。”

“我必须让你们再猜一猜,”菲利娜取笑着说,“可是我可以向你们保证,那只是我的一个很要好的女友,她要隐姓埋名地在我这里住几天。你们将来会知道她的遭遇的,甚至也许会结识这个有趣的女孩,然后我还得练一练我的谦虚与宽容;因为我怕先生们将会为了他们的新识忘却他们旧日的女友。”

维廉鹄立在那里;因为那红色的军服一开头就使他想到可爱的马利亚娜的上衣,那是她的形体,那是她的金黄的头发,只是他觉得现在这个军官比较高一些。

“为了苍天!”他大声说,“请你让我们多知道知道你的女友,请你让我们看看这乔装的女子!我们如今都是这秘密的分担者,我们答应保守秘密,我们起誓;但是请你让我们看看这女子!”

“啊,他是怎样热情似火!”菲利娜说,“要沉静,要忍耐!今天是办不到的。”

“请你让我们只知道她的姓名!”维廉说。

“这也许就是一个美好的秘密。”菲利娜回答。

“至少只知道她的名字。”

“我看,你可以猜猜。你可以猜三回。但不要更多;不然你就要让我翻遍日历上的人名了。”

“好,”维廉说,“那么叫赛西莉?”

“不是赛西莉。”

“舍丽特?”

“绝不是!你要留心!你的好奇心将成为一场梦。”

维廉踌躇战栗,他想要张开嘴,但是说不出话来。“马利亚娜!”他最后结结巴巴地说,“马利亚娜!”

“好啊!”菲利娜叫道,“猜对了!”同时她习惯地踩着鞋后跟旋转。

维廉一句话也说不出,赛罗没有看出他情绪的激动,继续恳求菲利娜,请她把房门开开。

当他们二人眼见维廉忽然热烈地打断他们的玩笑,倒在菲利娜的脚下,用最激动的热情请求她,哀求她时,他们是多么惊奇!“请你让我看看那女孩,”他大声说,“她是我的,那是我的马利亚娜!她,我生活里的每一天都在渴望见到她,她,她对于我永远是世界上一切其他妇女的魁首!请你至少走到她那里去,告诉她,我在这里,这个人在这里,这人把他的初恋和他青春的全部幸福系在她的身上。他要辩解他不友爱地抛却了她,他要请求她的宽恕,他要原谅她一切对他可能做错了的事,他甚至再也不向她有所要求,只要他能够再看见她一次,只要他能够看见,她活在人世,而且很幸福!”

菲利娜摇着头说:“我的朋友,你小声说!我们不要弄错;这位小姐若真是你的女友,我们就必须替她想,因为她绝对猜不到会在这里看见你。完全是旁的事务引她到这里来的,你可知道,人们在眼前宁愿看见一个鬼不愿在不适宜的时刻看见一个旧日的情人。我要问问她,给她一个准备,我们也要考虑考虑可以做些什么。明天我给你一个便条,告诉你什么时候来,或是你可不可以来;你要完全听从我,我发誓:谁也休想违背我和我女友的意志亲眼看见这可爱的人儿。我要把我的门关得更严些,你不会拿着斧头来拜访我的。”

维廉恳求她,赛罗劝她——都无效!这两个朋友最后不得不从命,离开这间屋子和这所房子。

维廉这一夜是怎样不安定地度过的,每个人都会想象得到。他期待着菲利娜的便条,这一天的时刻过得有多么缓慢,这自然可以了解。不幸的是这天晚上他必须演戏;他从来没有忍受过比这更大的痛苦。演完了戏,也没问一问人家是否邀请他,他就跑到菲利娜那里去了。他看见她的门紧锁着,看房的人说:小姐今天早晨和一个年轻的军官坐车走了,她虽然说她在几天内回来,但是谁也不相信,因为她把账付清了,把她的物件都拿走了。

维廉听到这个消息,惶惑无主。他跑到雷欧提斯那里,他请求他去追问她的陪伴人,不管花费多大气力,他都要知其究竟。雷欧提斯却谴责我们朋友的热情与轻信。“我敢打赌,”他说,“那就是弗里德里希,不会是别人。这个少年出自良家,我知道得很清楚,他是发狂地爱上了这女孩,也许从他亲属那里骗来这么多的钱,他能够又有一些时候和她同住。”

维廉并没有被这些反驳说服,他仍心怀疑惑。雷欧提斯向他说明,菲利娜向他们捏造的玄虚童话是怎样靠不住,身材和头发都非常像是弗里德里希,而且他们已经先走了十二小时,是很不容易被追到的,最重要的是赛罗在演戏时怎能缺少他们两个人中间的任何一个人呢?

考虑了这一切论据,维廉最后放弃了亲自去追的念头。雷欧提斯当天夜里就找到了一个可以受托去办这件事的很能干的人。这是一个沉着的人,他侍奉过许多主人,曾在旅途上充当过使者和向导,现在正没有工作闲居。他们给他钱,把全部事件告诉了他;嘱托他去寻找和追到这两个逃亡者,随后就不要丢开他们,不管他是怎样,是在什么地方找到他们的,都要立即通报我们的朋友。他一小时内就上了马,追踪这暧昧不明的一对,这样处置过后,维廉至少有几分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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