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译本 >
- 简明大历史-杨长云译
山脉
山脉是生物和文化多样性的港湾,长期以来,它与坚不可摧、凹凸险峻和不利于人类活动的特征密切相关。贫穷的山区原住民被中央政府压榨,往往没有什么选择,不得不过度开发他们生活的环境,而且在许多山区,战争威胁无处不在。
“山脉”这个词语可能会令人想象出一幅画面:巨大的岩石峭壁、尖峰、冰川、积雪以及一群面色冷酷的登山队员,绳子把他们拴在一起。在艰难地向上攀登的过程中,他们冒着雪崩、岩石坠落和暴风雪的危险——这种类型的场景,人们可能会在阿尔卑斯山或喜马拉雅山的某个高处,或地球上其他许多引人注目的景观中看到。但是,这样的场景只代表我们山脉环境的一小部分。学术界有关山脉的定义还有许多争议,不是一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威尔士和英格兰西北部的人民或许会坚持认为他们生活在群山之中,而他们的最高峰海拔勉强超过1000米(约3280英尺)。中国西藏的游牧民族与秘鲁南部的农民住在海拔4000米以上(超过13120英尺),可以被划为山区居民,然而他们当地的景观可能跟北美大草原一样平坦。
尽管如此,高海拔和山坡陡度的不同组合有利于短生长季节和缓慢的土壤形成过程。随海拔高度和纬度而变化的年均气温以挪威北部的罗弗敦群岛(Lofoten Islands)为参照,接近海平面,位于北纬70°,上限以瑞士阿尔卑斯山为参照,海拔高度超过2000米,位于北纬46°,类似的景观一般指的是“高山”。两者都超过树木生长的极限(林线),并且是由冰川塑造的。相比之下,在高海拔的接近赤道的位置(超过3500米至4000米),诸如埃塞俄比亚、肯尼亚或厄瓜多尔,具有相当圆的地貌,也许可以维持繁荣的农业。20世纪德国著名的山脉地理学家卡尔·特罗尔(Carl Troll,1900—1975)评论说,例如,在印度尼西亚,在海拔超过3000米的地方,是没有一座高峰(高山)的高山地区。
住在塔吉克斯坦帕米尔高原附近的人自称是“世界的屋脊”,也是“太阳的脚”。杰克·D.艾夫斯(Jack D. Ives)拍摄。
联合国致力于进行一项关于山脉在维持人类进步的重要意义的关键性评估,在其2002年作为“国际山岳年”的宣言中,它采取了一种务实的态度,声称山脉占据了世界陆地面积的约20%,并且向占人口总数约10%的人提供直接的生活支持。在间接意义上,就山脉的资源而言,比如提供一半以上的淡水、森林资源、矿产、牧场和水电,它对50%以上的人口的生存至关重要。此外,山脉也为所有主要宗教和许多次要宗教提供了精神内容。山脉仅次于海岸地区成为旅游的主要中心,是世界上最大的、发展最迅速的产业。山脉保护了世界上最重要的生物多样性中心的一部分和文化多元性的很大部分。最后,气候变化,尤其是当前预测的全球变暖,最早对山脉地区产生一些影响,并且对其影响最为显著。由此可见,山脉正成为人们关注的一个严重问题。
山脉的地理分布
从赤道到两极,只要存在陆地,每个大陆都有山脉。如果把它们视为一个单一的景观类别或生态系统,那么,它们包括最广泛的范畴,包含已知的一系列地形、气候、植物和动物群,以及人类文化的多样性。从地质和构造的视角来看,它们构成了地表以下结构最复杂的部分。
山脉和高地包括不宜居住的,极寒而寸草不生,且尽是厚冰壳的南极洲和格陵兰岛,以及海拔高、干旱、低氧和几乎不宜居住的中亚一带及安第斯山脉中南部地区。它还包括湿润的热带和亚热带地区五花八门甚至郁郁葱葱的山脊和山谷系统,诸如喜马拉雅山东部、横断山脉(中国云南)、喀麦隆山、安第斯山脉以北的部分地区,以及新几内亚的部分地区。在非洲东部和埃塞俄比亚,高山的侧翼和山谷长久以来就适宜人们居住,与周围那些干旱的低地形成鲜明对比。还有其他一大群山脉也必须被囊括进来,例如加勒比和中美洲、印度尼西亚、日本和海地的高火山,尽管存在极端火险的威胁,但这些地方的人长期以来受益于肥沃的土壤。所谓的中部山脉(德语称中央山脉)范围从塔斯马尼亚到南非,从中欧和北欧到乌拉尔山脉和西伯利亚。乌拉尔山脉较阿尔卑斯山(“高山”的典型,德语叫“高高的山上”)绵延缓和,因此二者形成了鲜明对比。而乌拉尔山脉的其他山麓依据特别的政策,以确保资源的可持续利用,保护它们的传统景观。
世界上的高山与最近或者说迄今为止的第三纪的地质时期有关,即与由于地球构造板块运动引起的造山运动有关。这一运动形成了两大山脉系统:环太平洋和阿特拉斯——比利牛斯——阿尔卑斯——高加索——印度库什——喜马拉雅——印度尼西亚的横切弧。它们共同构成了世界上大多数活跃火山和大多数地震震中所在地。山脉是危险的生活场所,因为它险峻,有悬崖峭壁,降水量通常很高,地质构造不稳定,火山活动频繁。许多山脉地区也由于人类的活动而充满危险。
加德满都以东尼泊尔中部山脉的人力建造的多层梯田和稻田,是一项了不起的工程杰作;灌溉系统显示,原住民被证明是卓越的土壤保护主义者。杰克·D.艾夫斯拍摄。
正在改变的对山脉的态度
让我们试着描绘一个山区景观的经典形象:其物理特征,连同其与这个世界的主流社会相对格格不入和疏远的特性,展现为坚不可摧、坚忍不拔和不利于人类的大多数努力的形象。然而,正是这历经漫长岁月的相同特征导致了空前的生物多样性和文化多元性。山区群落是在半孤立的状态中发展演变的,开发和保留了当地的语言、服饰、习俗,并且很难适应农耕和放牧生活。他们经常保持高度的独立性。然而,山区群落独立的获得付出了代价:为了生存而付出艰难的体力劳动,冒自然灾害的危险,以及当人口增长周期性地耗尽了当地资源后被迫迁徙。
许多山区群落变得很出名,是因为它们是低地国家雇佣军的强有力的供应者。例如,瑞士山区的特遣队为前现代欧洲的军事力量做出了贡献,其仍然幸存的力量是梵蒂冈内的瑞士卫队。最近,在两次世界大战和马尔维纳斯群岛战役期间,尼泊尔的廓尔喀人(Gurkhas)赢得了国际声誉。他们持续向印度和英国军队提供雇佣军。
在20世纪初之前,由于地处遥远、缺乏“现代”群落联系,以及人口密度低,导致山区被设立为仅在强大的低地国家之间大致勘测了边界的缓冲区。这些帝国的冲突和妥协给现今的许多国家留下了不清晰的边界,比如阿富汗占据的那些地区,是19世纪英国和俄国竞争的产物。它经常导致重大的政治和军事问题与冲突,全世界都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一个年轻的傈僳族女人,生活在泰国北部的一个山区部落的成员。杰克·D.艾夫斯拍摄。
就富裕的西方而言,直到20世纪最后几十年,山脉实际上都是登山者和观光者的活动领域,尤其是那些冬季运动爱好者和温暖季节跋涉者,以及相对少数的科学家。生活在山区或者在山区谋生的人在很大程度上被忽视了。
在欧洲,随着19世纪国家的工业化和现代化,道路和铁路被修建起来,同时出现了第一波涌入阿尔卑斯山的观光者和登山者,他们带去了财富。在21世纪,我们认为瑞士和奥地利是拥有巨大财富的地区,但是,政府制定政策保证山区农业获得巨额补贴,因为山区农业对使山区成为旅游胜地的美景的保护至关重要。从这个意义上讲,对工业国家的山区开发和发展中国家的山区开发可以做一个广义的划分:工业国家有钱去保护山区的自然风光,而发展中国家侧重开发利用,这两者之间存在不同。在旧世界(欧洲)的山区与新世界(北美、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的山区还可以做进一步的划分。比如,欧洲的阿尔卑斯山具有悠久的定居和环境适应的历史(前罗马时代),与之相比,新世界的山区只经历了殖民和最近的发展(大约从19世纪中叶开始)。
全球化将大众旅游业从工业国家扩展到发展中国家山区的某些选定区域。在那些旅游业(尤其是登山和徒步)已经有选择性地渗透到发展中世界山区某些区域的地方,旅游业带去了重大变化。旅游业的确带去了不断增加的财富,却是非常有选择性的,而且大部分商业利润都作为投资利润返回工业国家了。
旅游业可能会并且已经造成了对当地文化的严重破坏。(突出的例子是尼泊尔珠峰地区,其居民夏尔巴人已经变得相对富裕了。)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人们日益认识到需要保护阿尔卑斯山,以及避免(认为的)即将来临的喜马拉雅山区的大灾难。在阿尔卑斯山,两季旅游增长失控威胁到传统的山区景观,虽然滴水不漏的瑞士和奥地利民主进程已经缓和了这种威胁。在喜马拉雅山发生的大规模砍伐森林行为被归咎于“无知的”山区小农;他们人口的迅速增长(例如尼泊尔每年的增长速度为2.7%)和他们为了建筑材料、柴火和草料而依赖森林资源,推导出这样的假设,即(认为的)即将来临的环境大灾难完全是因为对山坡上原住民土地的不当使用造成的。此外,由于重力和印度洋季风造成的倾盆大雨双重影响,滑坡次数增加,土壤流失加速,这普遍被认为造成了下游淤积,以及造成在印度恒河(由包括恒河在内的三大河流系统的冲积河床形成的地区)和孟加拉严重的洪水泛滥。因此,国际争端的潜在性也增加了环境灾难的威胁。无论如何,在1992年以前,人们的关注仍然有限。
20世纪70年代甚至80年代,当环境保护运动在一段时间内进行得如火如荼时,为什么山脉在世界政治议程上没有被置于一个更显著的位置?部分答案是山脉尚未吸引到一个有效的支持者。在1972年联合国斯德哥尔摩环境大会期间,各方迈出了一大步,认识到世界各地区的贫富差距正在逐渐拉大,以及在许多成员国建立环境部。然而,山脉仍然未能引起足够重视。直到1992年联合国环境和发展大会(UNCED,里约热内卢地球峰会),真正的突破看起来才有可能。在《21世纪议程》(Agenda for the 21st Century,简称Agenda 21)中包含了一章有关山脉的专有章节,峰会的计划是推动政府和个人采取可持续行动。《21世纪议程》的第十三章(有关管理脆弱的生态系统和山区可持续发展)使得10年后联合国大会指定2002年为“国际山岳年”。
世界山脉面临的问题
毫无疑问,山脉受到水、森林、草地和矿产等自然资源过度使用的威胁,从而导致水土流失、水和空气污染,以及下游破坏。这一点在陡坡(与平坦的地方相比)尤其严重。通常为了山脚下社区的单一利益而任意修建公路和建造高坝都是导致问题恶化的因素。不规范的大众旅游业也会导致环境恶化,生物多样性丧失,山区文化被破坏,以及许多贫穷山民所经历的实际剥夺和剥夺感增强。这些都是新闻头条的热门话题。但是,它们常常被夸大其词。在任何情况下,山区群落,不管是阿尔卑斯山还是喜马拉雅山,与那些低地国家或地区相比,在经济上都处于边缘地位。世界贫困人口的很大一部分是在山区,特别是在亚洲和南美洲。由于统计数据和相关资料无法获取,所以很难对此进行准确的描述。
直到最近(主要是在2001年9月11日恐怖袭击事件之后),山区问题的复杂局面仍被一种显而易见的抵触情绪进一步恶化,公开宣传山区中发生的唯一最具破坏性的进程是:所有形式的战争。这包括常规的武装冲突、游击叛乱、毒品战争和恐怖活动。另外,虐待山区人民也导致大量国内外难民的出现。联合国粮农组织(FAO)在2001年12月11日“国际山岳年”(IYM)活动日开始的时候称,在那时影响世界的27场战争中,有23场发生在山区。山区及其人民承载的这种比例失衡的负担传递出真正的灾难——一种具有空前规模的人类自身、经济、环境和政治的灾难。
就总体冲突而言,山区人民经常受到中央政府的伤害。在泰国北部喜马拉雅山周边国家,山区人民被不公平和错误地要求对灾难性的环境恶化负责。真正的罪魁祸首往往是热衷于资源开发的大型商业利益集团,以及通过牺牲当地人而获得资源使用权的中央政府。当地人往往是被边缘化的少数族裔,几乎没有什么政治影响力。然而,贫穷却使得当地山民除了过度开发自己的环境外别无选择。低地官僚机构强制推行一些规章制度,比如伐木禁令;它们往往导致不令人满意的解决方案,而这可能进一步加剧山区贫穷,从而产生更多不安。在过去的10年里,这种强烈的不满情绪已经在世界许多山区蔓延,形成普遍的叛乱,从巴基斯坦、尼泊尔和印度东北部到哥伦比亚和玻利维亚。
未来的方向
世界上多山领土的巨大范围及其极端复杂性,无论是就固有的自然现象而言,还是就人类族群适应它们的无数方式而言,它们对可持续发展确实是一个挑战。作为一个整体,山脉也在最不为人所知和最不为人所理解的地区之列。“国际山岳年”为拓展研究和快速增进交流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这一点与日益增强的意识结合在一起,即关于全球变暖的许多负面预测将会较早地对山区产生主要的和不断加速的影响。这种担忧已经导致跨学科和国际研究合作的巨大热潮,预期的结果则有待于未来的应用。不过,首要的任务是减少冲突,以及与此相亲,促进山区人民参与当地资源的管理和与全社会有关系的发展事务中。
杰克·D.艾夫斯
卡尔顿大学(Carleton University)
进一步阅读
Bowman, W. D., & Seastedt, T. R. (Eds.). (2001). Structure and Function of an Alpine Ecosystem. Oxford &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Funnell, D., & Parish, R. (2001). Mountain Environments and Communities. London &New York: Routledge.
Gerrard, A. J. (1990). Mountain Environments. Cambridge, MA & London: MIT Press.
Hofer, T., & Messerli, B. (2006): Floods in Bangladesh: History, Dynamics and Rethinking the Role of the Himalaya. Tokyo: United Nations University Press.
Ives, J. D. (2004). Himalayan Perceptions: Environmental Change and the Well-being of Mountain Peoples. London & New York: Routledge
Ives, J. D. (2007). Skaftafell in Iceland: A Thousand Years of Change. Reykjavik,Iceland: Ormstunga.
Ives, J. D., & Messerli, B. (1989). The Himalayan Dilemma: Reconciling Development and Conservation.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and United Nations University Press.
Messerli, B., & Ives, J. D. (Eds.). (1997). Mountains of the World: A Global Priority.London and New York: Parthenon.
Zurick, D. & Karan, P. P. (1999). Himalaya: Life on the Edge of the World. Baltimore: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