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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石器时代的艺术
鉴于最近在非洲的考古发现,学者在越来越多的学科重新激起人们对旧石器时代(觅食时代)艺术的兴趣,展开了关于基本的世界史问题的讨论,包括:人类艺术创作的起源;使之成为可能的生理、心理、社会和文化条件;创造艺术已经成为我们生存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一事实。
无论定居于地球的什么地方,人类对视觉艺术已经习以为常。在世界历史的语境中,这些艺术在旧石器时代(觅食时代)的最初表现值得关注。在1900年左右的数十年间,关于视觉艺术是什么时候以及如何形成的问题引起了艺术史、考古学和人类学专业学生的极大兴趣。但是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关于早期艺术形式的大多数讨论都未得到重视,它们处于学术关注的边缘,部分原因是用以诠释它们的各种各样的理论都具有高度思辨性。如今,有关旧石器时代艺术的问题再次成为热门话题,尽管猜测仍然存在。这一领域重新受到关注的一个重要因素是最近在非洲的考古发现。这些考古发现促使我们从时间和空间的角度重新彻底思考早期的艺术行为。各种新理论正被用于解释这些艺术创作的出现,为这一领域增添了令人兴奋的因素。本文介绍了旧石器时代艺术研究的最新进展。
美学的开端和意义
旧石器时代始于人类开始用石头制作工具,大约在250万年前。艺术史学家戴维·萨默斯(David Summers)富有挑战性地提出艺术史也始于这个时期。他论证说,无论艺术是什么,它都是指某种被制作的东西,也就是他所谓的“制作”(facture)。最早的尚不成熟的石器可能来自东非,他们确实提供了首个实物证据,证明人类有能力改造生产方式,在此也就是用另一块石头塑造一块石头。不过,我们使用规范的术语“艺术”,通常是指它的另外的特征,最常见的是“美学”或“意义”,以及常常是两者兼而有之。“美学”要求一件物品需要有吸引人的外表,方能称之为艺术。视觉艺术行为因而是指这样一种活动:改变人类的身体和物体,从而通过形状、颜色或线条赋予其突出的视觉趣味。如果强调“意义”,那就是要求一件艺术品要有参考性内容(可能其自身就很吸引人)。那么,艺术行为就是指绘画、着色、雕刻等活动,或者以其他方式创造的具有视觉刺激的东西,使人产生感性的和(或者)具有语义的参照物——在人类眼里是一只鸟、一位神、10的概念等等。显然,这两种可分析性的活动之间的界限即便有可能,往往也很难确定。比如改变人体外观,既表明美学效果,也标明其社会地位;又比如制作神像,尽可能地使其看起来健美,或者看起来令人害怕。
大约从140万年前开始,早期人类开始制作一种新型的石器,即所谓的手斧。直到50万至40万年前,这些梨形器物中的一些在正面和侧面都显示出惊人的对称性。打造出来的对称性使这件工具拿在手里较为舒适,但有些学者认为,这种对称性的设计超越了实用要求,引入了美学元素。此外,这些做工精美的器物所用的材料似乎也是经过精心挑选的,部分原因是其视觉效果(通常是闪闪发光的石头,特别是成品中间有一块化石)。虽然我们无从知晓这些器物对于当代观者有怎样的视觉冲击,但是,对称性的手斧可能是出现的第一个实物证据,它证明人类在制作物品时具有关注它们的视觉品质的倾向。
然而,在大约20万年前,当“解剖学意义上的现代人”在非洲出现的时候,这些手斧早已从考古记录中消失了。艺术的创造和使用尤其是与这一新的物种——智人具有密切的关联。尽管如此,直到最近的研究表明,直至大约3万年前,当智人抵达欧洲后,现代人类才开始涉足“艺术和个人装饰”。新的证据继续在很大程度上改变这一情况。
布隆伯斯洞穴的发现
布隆伯斯洞穴(Blombos Cave)是非洲大陆最南端的一个沿海遗址,该处最近的发现是现今有关早期艺术行为讨论的核心问题。克里斯托弗·亨希尔伍德(Christopher Henshilwood)带领挖掘队挖掘了一些东西,其中包括一块绘有网纹的赭石,它看起来是镶刻线的一种设计。当这一发现在2001年年底被公布的时候——布隆伯斯雕片可以追溯至约7.5万年前,考古学家认为这是迄今为止所知的最早的、确凿无疑的人造几何图案。布隆伯斯洞穴的发现在大众媒体上引起了广泛关注。报纸的头条将布隆伯斯赭石誉为“世界上最古老的艺术品”,而且声称,由于这一发现,“艺术的历史得翻番”。根据法国南部肖韦(Chauvet)发现的具象岩画所做的推断,艺术的历史大约有3.2万年。与此同时,在2009年公布的发现中,还有布隆伯斯洞穴的另一些雕刻画,最早的时间大约追溯到10万年前。
我们确实不太清楚布隆伯斯洞穴里发现的几何图案是不是为了让人赏心悦目而制作的。不过,学者观察到,为了认识他们所处的视觉环境,人类早就进化成对直线和重复图案等特征敏感。这种纯粹的几何图案会对大脑造成异常的刺激,并且增加视觉规律检测所带来的快感。大脑对视觉图形的天生反应因而可能解释为什么人类一旦具备必要的运动和思维能力,就开始创作几何图案。
然而,一些学者认为布隆伯斯洞穴的几何图案主要是象征主义上的。作为一种意向性视觉图像,它代表人认知进化的一个重要阶段,尤其是当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一种传统或者主观的基础之上(也就是说,如果这是“纯粹的象征性的”)。虽然对于这些设计可能指的是什么这一问题尚不明确,这些象征性符号意味着布隆伯斯人具有抽象思维能力,而且能够将大脑外的信息储存和检索。他们自身具备的心智能力通常是以语法语言的存在为先决条件的,并不是因为语言也是类似的象征符号,而是因为要建立起雕刻作品与其既定意义之间的联系,语言必须介入其中。
对布隆伯斯赭石进行象征符号解读的人也注意到洞穴中的另一个发现:大约有40枚人为打孔的河口贝壳(织纹螺),显示出它们曾经被用线穿起来,并作为项链佩戴。考古学家受到民族志研究的启发,几乎普遍认为这些项链是一种象征符号,并且强调它们在表明个体和集体身份上的社会作用。贝壳项链可能包含佩戴者的年龄、族群、婚姻状况等信息,因而,它们被直观地烙上了社会分化的印记,甚至加剧了这种分化。
当布隆伯斯洞穴的贝壳这一发现在2004年首次被公布的时候,它被认为跟赭石的发现一样惊人。因为一般来说,这种类似的穿孔贝壳要追溯到7.5万年前,这几乎将人类拥有贝壳项链的时间向前推了一倍。这导致有人声称,布隆伯斯的贝壳项链太反常了,以至于关于其所处的这一时代的人类行为,不能据此得出有意义的结论。同时,在这些人为打孔的贝壳中,有些用赭石上色了,曾经也在摩洛哥塔佛拉特(Taforalt)的某一个洞穴中被发现,它们确凿无疑地产生于约8.2万年前。在洞穴里继续挖掘,发现了8.6万年前的贝壳项链。从北非及其相邻地区发现的打孔贝壳年代甚至可能更久远。有趣的是,所有这些项链都是用织纹螺制作的。被制作成贝壳项链的织纹螺来自南非,但项链却是在离海200公里的地方被发现的,这表明当时有交通运输,可能还有交换或贸易。
虽然考古学家认为这些贝壳项链是一种象征物,在描述它们可能是“项链”的用途时,考古学家使用了“纹饰”或“装饰”这样的词语,暗示戴这些项链也具有美感。事实上,在旧石器时代的语境中,贝壳作为项链还是展现出了视觉效果,诸如鲜艳的颜色和亮度。当相似大小的贝壳被串在一起的时候,一种重复图案的效果就出现了;颜色交替变换的效果也可能出现在图案中。审美和象征性功能并不互相排斥,它们实际上可能是相映成趣的。
在维纳斯雕像的人性化象征中暗示了女性乳房与男性阴茎和睾丸相结合的一种奥秘。考古学家并不确定这些图像的功能是生育象征还是色情的早期形式。
一些人设法获得一些独特的贝壳,并且心灵手巧地通过钻孔的方式——这种手艺即便是今天的实验者也不能轻易完成,将它们制作成项链,这些人可能自己佩戴这些珍贵的财产,作为一种自我意识的直观展示。他们也可能将这些项链送给其他人,比如用于求爱信物;项链也可以作为一种工具,在族群之间建立和维持相互间的关系。按照今天世界范围内的做法,佩戴贝壳或其他吊坠可能早就具有保护性功能,或者曾经被认为是一种能带来好运的法宝。
象牙雕刻的奔跑的狮子,出土于捷克共和国巴甫洛夫(Pavlov)。这个遗址揭示了旧石器时代晚期居民的狩猎和工具制作技术。
跟一些更古老的穿孔贝壳一样,布隆伯斯洞穴的项链有四条具有赭红色的痕迹,一种情况可能是故意着色,另一种情况可能是佩戴这些项链的人身上染了赭红色。在与解剖学意义上的现代人有关的非洲考古遗址中发现了数量庞大的赭石,尽管赭石的首次使用早于智人的出现,至少有几万年。一些赭石的表面有明显的刮痕。研究表明,赭石可能被用于制革、药用或作为黏合剂。不过,许多考古学家提出了一种更流行的“象征性”解释。他们猜想,这是在举行仪式时,赭石被应用到人们的身体上。虽然这种解释主要基于现代狩猎——采集者也有这种类似的行为(存在争议),但是,赭石极有可能对早期的现代人类具有某些“重要意义”。比如,已经被证实的是从10万年前开始,它们就被用于墓葬。
符号表象
在物体表面涂上赭红色在某种程度上也会产生几何图案和喻义图像。喻义图像将我们带入一个某些人称为“符号表象”的话题——人类或其他动物的二维或三维透视图。或者更确切地说,类似于那些在外部(或想象)世界中的事物所呈现的表象,尤其是动物群,也包括植物群、地形特征、人造环境和其他人类创造的物体。
专家似乎同意,相比创作和理解二维的符号描述,创作和理解三维的喻义图像对认知能力的要求更低。为了理解这种现象,可以从各个方面细想一下我们目前所知的人类第一种喻义或符号图像的创作:到目前为止,尚无清楚的证据表明非洲早期现代人类曾经创作过三维的喻义图像。此前,我们曾根据仅有的一些迹象,猜测他们可能使用易腐的、不可复原的,但更容易改变形状的介质,例如泥巴或包括木材在内的植物材料来创作三维的喻义图像。同样,在这个时期,我们缺少关于身体外表装扮形式的信息,包括鲜花、羽毛和编结的纤维(还有美发),或者还有一些可能的做法,像在沙子里画画或者用沙子画画。
有两块引发争议的石饰可作为早期符号表象的例子。事实上,两块石饰的时间都是在我们目前设想的解剖学意义上的现代人出现之前产生的。其中一块石饰是在摩洛哥的坦坦镇(Tan Tan)附近被发现的,发现的地质层时间暂定在50万至30万年前。被称为“坦坦雕像”的东西是一块小石头,自然形状像一个人。一些物品有自然凹槽,部分因素是其拟人化的外表(例如凹槽分出了“腿”的样子),似乎都是有意去突出的特点,被解释为试图增强其人的外观特征。有意思的是,红色颜料似乎已经被应用到这一物件的表面。另一块石饰叫“贝列卡特蓝”,发现于今天以色列的一处考古遗址,时间在23.3万年前,也呈现了类似的情况,是半原始或者说原始雕塑的产物,但更具争议性。
这些物件可能比较特殊并具有争议性,它们表明智人很早以来就具有在自然物中识别人类特征的能力。迄今为止最古老的标本是一块像人脸的自然风化的卵石,发现于南非马卡潘斯盖特(Makapansgat)一处距今有300万年之久的建筑遗址中,可能是被人从附近的河床带过去的。考虑到人类已经进化到对人类身体外形具有敏感性,尤其是在选择配偶时,他们日益增强的改变材料的能力最终会引导他们将物体精心制作成与人类的外形神似的地步,这并不令人感到奇怪。不过,人类后来所具备的这种能力应该是提醒我们对于其中所涉及的综合能力不可小觑。
那些让人想起动物的形状和轮廓的自然物,比如洞穴墙壁,似乎也有类似的吸引力。除了欧洲的洞穴壁画,我们还可以从2006年的一份报告中找到证据。该报告称,在博茨瓦纳的措迪洛山脉(Tsodilo Hills)的一处洞穴里发现了一大块岩石,它看起来像蟒蛇的身体和头部。岩石的表面有上百处人工凹槽,大概就是蟒蛇身上的鳞片。这些凹槽看起来是用从洞穴凿来的石器制作而成的,时间暂时追溯到7万多年以前。
“走出非洲”
大约在8万至6万年前,现代人离开非洲,移居到世界其他地区(在这些地方,他们逐渐取代了早期人类,比如欧洲的尼安德特人和亚洲直立人的后裔)。一群人沿着海岸线迁徙,可能沿着今天的阿拉伯半岛,经由印度,到达东南亚,再到澳大利亚——这块大陆极有可能还没有人类繁衍生息。另外一些移民,在某个时候,一路向北沿着河道移居到欧亚大陆。
在澳大利亚,现代人大概是5万年前到达这里。根据迄今为止最早的发现,包括时间在3万多年前的穿孔贝壳,移居此地的人类仍然佩戴贝壳项链。大致从这一时代开始,出现了墓葬证据,有覆盖赭石的人体骨骼。红赭石也被用在此处,它据称是当今世界发现的用于岩画的最古老的证据:一块涂有赭色的岩石,在澳大利亚西北部金伯利(Kimberley)被发现,时间约在4万年前。
这真的是人类在岩石上涂抹颜料的第一个证据吗?如果是的话,这是否意味着这种行为只是在现代人类离开非洲之后才出现的。而非洲最古老的画作是在纳米比亚的一处洞穴里被发现的,在一些石板上有动物的图像。这些画作的时间传统上认为大约在2.8万年前。然而,最近有一些学者认为,这些画作可能实际上出现于约6万年前。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增强了非洲是二维意象画发源地的可能性。这也进而表明,创作这种画作的能力可能是走出非洲的现代人类神经(尽管不一定是行为的)认知的一部分。
要找到迄今为止无可争议的最古老的三维画作的例子,必须转向欧亚大陆西部。在今天的俄罗斯顿河科斯腾基(Kostenki)遗址发掘出的最早的地质层表明,到达这一地区的首批现代人类至少在4.5万年前。发掘物包括贝壳项链和一个被处理成像人头的猛犸象象牙制品。更没有争议的发现则在德国西南部的福格尔赫德(Vogelherd),最近的发现包括一个很小的长毛象象牙雕像,以及一个被解释为狮子的动物雕像。这些雕像的时间可追溯至3.8万至3.2万年前。大致在相同的时间,前几年在费尔斯窟(Hohle Fels)也发现了一些雕像,同样在德国西南部。在这个地方,考古学家发掘出三个较小的象牙雕像:一个已知最古老的鸟雕像,一个像匹马的动物头部,以及一个被解释为半人半兽的雕像(猫和人两者特征的结合),它们能与1939年在霍伦斯泰因的斯塔德尔(Hohlenstein Stadel)洞穴发现的与上述象牙雕像大致相同时期的“狮子人”雕像相媲美,但后者的体形更大。
直到最近,属于欧洲旧石器时代晚期的所谓的“维纳斯雕像”在某种程度上是最近更常见的现象,这种雕像通常被认为表现了丰腴或者说肥胖的女性形象。这种情况最著名的例子是1908年在维伦多尔夫(Willendorf)被发现的,时间可追溯到约2.5万年前;这尊石灰石雕像立于一只手掌之中,带有红赭色彩。不过,2009年,考古学家宣布,他们发现了一尊用象牙雕刻的无头女性雕像,她有着硕大的乳房和臀部,雕刻于至少3.5万年前,而且事实上可能还要往前推几千年。这尊雕像来自费尔斯洞穴最古老的地质层,被认为是目前已知确切时间的最早的人体象征雕像。“维纳斯雕像”的功能和意义目前尚未知晓,有人推断它代表生育象征,也有人说它是色情的一种早期形式。
跟迁徙到澳大利亚的同胞一样,这些新近到达欧洲的现代人类不仅制作贝壳项链(以及其他类型的项链和吊坠),而且会在岩石上雕刻或绘制图画。在法国南部肖维岩洞中发现的动物素描和几何图案即证明了这一点。据推测,最早的岩洞大约有3.2万年的历史(比著名的拉斯科和阿尔塔米拉岩洞的历史长大约两倍);其他发现也证明了这一点。直到21世纪初,欧洲实际上被认为是人类艺术行为的发源地,因为大约在3万年前,欧洲地区突然出现了项链制作、绘画和雕刻。学者将这一现象形容为“创造力的爆发”。
在更远的地方,从马耳他遗址到西伯利亚贝加尔湖以西地区,考古学家发现了描绘人体和鸟类的象牙雕像,距今约2.3万年。大多数像人的雕像看起来都像是女性,其中有一些穿着衣服。大部分鸟类雕像描绘的是飞翔的鸟(它们被解释为天鹅、鹅和鸭子)。像一些人类的雕像一样,这些鸟类的雕像也是打了孔的。通过比较19世纪和20世纪的西伯利亚狩猎——采集者的做法,这些穿孔的雕像被解释为“灵性导师”,系在萨满巫师的服装上。
解读旧石器时代的艺术
其他一些旧石器时代的艺术形式在今天也被置于萨满教的语境中加以解读,主要参考戴维·刘易斯——威廉斯(David Lewis-Williams)关于人类形象创造开端的有趣理论。这一研究的著作《洞穴中的思想:艺术的意识和起源》(The Mind in the Cave: Consciousness and the Origins of Art,2002)中指出,旧石器时代艺术的图像特征,即动物和几何设计,是在幻觉和“意识不断变化状态”中找到它们的起源的,尤其是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中被“萨满巫师”诱导的经历(通过仪式、感觉剥夺或者精神药物诱导),从而人类的首个意象被创造成“符合”萨满巫师的幻觉经历。
在提出他的理论时,刘易斯——威廉斯借鉴了今天全世界的狩猎——采集社会中存在的萨满教的实践。他认为,现代人的大脑与数万年前旧石器时代的祖先基本相同。现在,当我们感知这个世界的时候,最终是大脑产生了我们所经历的图像。事实上,大脑甚至会在没有外部视觉刺激的情况下产生一些意象,就像在精神上的视觉化,或者更形象地说是在梦中,或其他意识不断变化的状态中(同样,例如当一个人稍微挤压一下眼球,会产生各种不同颜色的几何形态或抽象形态,偏头痛患者对某些东西会有更强烈的反应)。
研究还表明,大脑在恍惚状态下产生和呈现的图像,尤其是动物图像,会被解释为与另一平面上存在的现象有关,比如对“另类现实”的顿悟,或者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的确,刘易斯——威廉斯认为,现代人类的大脑不仅能够自我生成图像,而且能够记住这些图像,并以口头语言和视觉形象的方式与其他人分享和讨论这些图像。当萨满巫师暂时在“另一个世界”时,视觉形象清晰地记录了萨满巫师的所见所闻。
萨满教的仪式不仅包括以动物的形式体验灵魂,还包括萨满巫师化身为这样一个灵魂的存在。这可能有助于解释旧石器时代艺术中半人半兽雕像出现的原因。但是,一些研究者反对这种理论,他们认为,并不是所有的工艺品都跟半人半兽雕像一样可以被解释为体现人与其他动物的结合。比如,在霍伦斯泰因的斯塔德尔出土的所谓的“狮子人”或许也可以被描述为一头直立的熊。此外,其中一些形象据说相当罕见。事实上,在狩猎的语境中,它们也可能被解释为伪装成动物的人。不过,也有学者认为,关于幻觉的科学依据对刘易斯——威廉斯的神经心理学理论的支持并不多。
这只猛犸象也是在捷克共和国巴甫洛夫被发现的,它是目前所知世界上最早的陶瓷雕像之一。
北极生物学专家R. 戴尔·格思里(R. Dale Guthrie)提出了另一种关于旧石器时代晚期艺术的叙述,不过,没有指出人类图像制作的前提条件和起源。格思里专注于冰期的欧洲,他认为洞穴壁上以及便携物品上的动物图像都源于它们的创作者对本地野生动物的痴迷。针对目前在史前艺术研究中盛行的“巫术宗教范式”,格思里假设,许多图像可能事实上是由男性后代在他所称的“睾丸素时刻”的刺激下制作的,比如打猎带来的兴奋感,或者与大型食肉动物遭遇。这种对旧石器时代艺术制作亵渎的视角也较有效地解释了常常发现在岩画、岩刻和其他艺术形式中的性意象。这种史前的“涂鸦”主要以女性和女性性器官来刻画,表现了年轻男子的性幻想或性经验。格思里的观点与约翰·奥奈恩斯(John Onians)的解释有共同之处,奥奈恩斯的分析基于最新的神经学研究成果。
旧石器时代的艺术一直是一个引人入胜、充满竞争的诠释理论的领域。目前争论的话题是,早期艺术形式是否具有“适应功能”,也就是说,艺术行为是否有助于从事这项活动的人的生存和繁衍。是否有可能,一旦视觉艺术诞生,这种创造视觉艺术的趋势就能够被传播开来,因为它最终给如此倾向于创造视觉艺术的个体或群体带来了某种进化优势。在那些对艺术持适应主义看法的人中间,又存在一种差异:那些支持将艺术的角色置于个体冲突中进行解释的人(尤其是对伴侣而言,艺术可作为一种展示自己技能和创造力的方式)和那些争论艺术存在的社会利益的人,诸如它影响了群体团结、合作以及知识的代际传递(比如,通过使信息更令人难忘的方式)。否认视觉艺术可能被赋予适应性价值的学者认为,艺术只是人类能力和发展趋势的一种副产品,人类的能力和发展趋势本身可能即具有适应性,比如创造和操作工具的能力,以及对于某些颜色、线条、形状和主题具有积极的内在反应,这些能更好地帮助人类生存和繁衍。
这幅画是在法国南部一个洞穴的岩壁上雕刻的,画的是鲑鱼和长着巨角的牡鹿,点缀着线条图案和交叉影线。
旧石器时代艺术研究的前景
在数十年相对忽视旧石器时代艺术之后,旧石器时代艺术和随之而来的艺术起源的问题如今受到越来越多不同学科领域专家的充分讨论,包括考古学、艺术史和人类学,以及进化生物学和神经科学。随着新的考古发现以越来越快的速度被公布,这一跨学科的学者群正带来新的概念工具、解释框架和研究方法,不断对世界历史上的一些基本问题进行追问:人类何时何地开始制作和使用视觉艺术?什么样的条件(物理的、精神的、社会的、文化的)使这种行为得以成为可能?是什么原因使这种艺术行为在人类历史上被保存下来?艺术是如何日益成为人类的一部分的?
维尔弗里德·范·达默(Wilfried Van Damme)
莱顿大学和根特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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