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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卷
六
我也已经弃置了占星家欺人的荒唐预言,我的天主,对于这件事,我想从我内心中诉说你的仁慈。因为是你,完全是你——谁能使我摆脱错误的死亡?唯有不懂死亡的生命,唯有不需要光明而能照亮需要光明的心灵的智慧,统治着世界、甚而连风吹树叶都受其支配的智慧才会这样——是你治愈了我不肯听信明智的长者文提齐亚努斯和杰出的青年内布利提乌斯的忠告而执迷不悟的顽症。前者是极其肯定的,后者则是用稍稍犹豫的口吻屡屡对我说,根本不存在什么预测未来的法术,这仅仅是因为人们的猜想时常会有偶然的巧合,在一个人滔滔不绝的论述中,的确有不少话会应验,只要不是闭口不语,总会有言谈得以验证的机会。你赐予了我一个爱好星相的朋友,他并不精于此道,而是像我所说的,是出于好奇而去向术士求教,同时他还从他父亲那里听到一些故事,足以打消他对这门法术的信念,可是他并不介意。
这人叫斐尔米努斯,受过自由艺术的教育和雄辩术的训练。他和我很合得来,有一次他对自己的运气抱着非常大的希望,因而请教于我,要我根据他的星宿为他推算。当时我对此事已开始倾向内布利提乌斯的主张,可我并没有表示拒绝,仅仅表示了我含糊的见解,并附带说明我几乎已经确信这种方法是荒唐的。他就对我谈起他的父亲也酷爱这一类的书籍,并有一个朋友与他有共同的爱好。两人对这种儿戏般的法术狂热地探究,仿佛着了迷似的。甚至也记录家中牲畜的生产时辰,为其观察星辰的位置,用来增加这种法术的经验。
他从他父亲那里得知,当他母亲怀上斐尔米努斯时,朋友家中有一个女奴也怀孕了。女奴的主人,对家中母狗产小狗也会细心观察,对此当然更加关注了。他们一个对自己的妻子,一个对自己的女奴,都特别精细地计算了分分秒秒,两家同时分娩了,两个孩子自然属于同一时刻,同一星宿位置。当两家产妇分娩时,两人事先约好,特派专门人员,相互通报孩子生下的时刻。他们既然各为一家之主,因而很容易按照这一约定传递消息。当时恰好两个家人在中途相遇,因此甚至无法区分两个小孩星宿时辰的差别。但毕竟斐尔米努斯生于显贵之家,一帆风顺,位高权重,待遇优厚,而那个奴隶,却一直没能挣脱奴隶的命运,仍在侍候着主人们,这是认识这个奴隶的人亲口讲述的。
我听后完全相信——既然讲述者是这样一个人——使我过去的疑问也都消除,于是就劝斐尔米努斯抛弃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对他讲,假如我推算星宿的位置,作出准确的预言,也必须是在看到他的父母有显贵的身分,他的家庭是名门望族,他有良好的禀赋,受到良好的自由艺术教育的前提之下;但是如果那个和他同时出生的奴隶也来请教我,我的推算假如正确,也必须是在看到他的父母地位低下,出身奴隶的前提下,他所处的境况和前者的不同是难以计数的。这样,推算同一时辰星宿,必须作出不同的答复才算准确,——如果得出同样的答案,那么我的话就会变成错误——因此,我得出一个十分可信的结论,观察星辰而作出的预言,并不是出自真才实学,而是出自偶然,假如预言错误,也并非源自学问不足,而只是被偶然性愚弄了。
从此以后,我面前的道路已经被打通了,我就想着如何去应付那些据此求利求福、胡说八道的人,我已经知道怎样攻击、嘲笑、反驳那些人。假如有人这样驳斥我,例如说,斐尔米努斯对我讲的并不是事实,或者他的父亲对他讲的也并非事实。我就留意于孪生的孩子,他们脱离母胎往往只相隔非常短的时间,不管人们推说在自然界受如何大的影响,但这已不属于推算的范围,星相家的观测绝对不能用什么星宿分别加以推演,进而作为预测未来的依据。这种预测并不足以置信,因为根据同一时辰星宿而加以推算,那么对以扫和雅各应作出相同的预言,然而两人的遭遇却完全不同。由此可以知道预测纯属虚妄,倘若预测的是事实,那么根据同样的时辰星宿,应该作出不同的预测。所以预测的应验,并非出于学问,而是出于偶然。
主啊,你是万物最公平的统治者,你的神机妙算不是占卜星相的术士所能窥测的。请你让那些推测命运的人懂得必须按照每个人灵魂的功过听候你深刻而公正的审判。所有人都不要再说:“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样?”所有人都不要再这样说,因为我们只不过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