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字数:1477

一群人,尤其是女人们,包围着为举办婚礼而照得通亮的教堂。那些没来得及钻到中间的人挤在窗户旁边,推来推去,一边争吵一边隔着栅栏窥视。

超过二十辆马车已由宪兵们沿街安排好。一位警官不顾寒冷站在门口,一身制服容光焕发。又有一辆辆马车不断驶来,时而是女士们,戴着花,提着裙摆;时而是些男人,摘下制帽或黑色礼帽,步入教堂。教堂内已经点燃一对枝形大吊灯和各处圣像前的蜡烛。圣障的红底上闪着金光,圣像上的镀金雕刻花纹,一盏盏枝形蜡烛架和烛台上的银光,地面的石板,一块块小毯子,唱诗班上方的圣幡,诵经台的台阶,古老变黑的经书,祭司的紧袖长袍和辅祭的圣衣——一切都沐浴在光辉之中。在教堂暖和的右侧,在燕尾服和白领带、制服和花缎、天鹅绒、绸缎、头发、花朵、裸露的肩和手臂、长筒手套的人群中,进行着克制而又活跃的谈话,奇怪地回响在高高的圆顶之下。每一次,当大门开启的吱呀声传来,人群中的话音就停息了,所有人都四处张望,希望看见走进来的新郎和新娘。但门已开了十次以上,每次不是迟来的一位或几位客人,加入受邀的小圈子,是在右侧。或者是一位女看客,骗过或者央求了警官,加入了外来的那一群,是在左侧。亲戚和旁人们已把等待的所有阶段经历了一遍。

一开始都以为,新郎和新娘转眼就到,没去为这迟到赋予某种意义。随后便开始越来越频繁地朝门口张望,互相说着“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随后这迟到已经变得让人不舒服了,亲戚和客人们尽力装出一副样子,好像他们没在想新郎的事,只是忙于自己的交谈。

辅祭长仿佛在提醒自己的时间宝贵,不耐烦地咳嗽了几声,震得窗户上的玻璃发颤。唱诗班那里听得见烦闷的歌手们时而试试嗓子,时而擤一下鼻子。神父不停地时而派读经的差役,时而让辅祭去打听新郎来了没有,他自己,穿着紫色窄袖长袍,系着绣花腰带,愈发频繁地走出侧门,等候着新郎。最后有位女士看了看表,说道:“这可太奇怪了!”于是所有客人都变得不安起来,开始大声表达自己的惊讶和不满。男傧相中的一位坐上车去了解出了什么事。吉蒂这时早就完全准备好了,穿着白色衣裙,披着长纱,头戴香橙花环,同担任女主婚人的姐姐利沃夫夫人一道站在谢尔巴茨基家的客厅里,望着窗户,已经半个多钟头徒然等待着自己的男傧相告知新郎到达教堂的消息。

此时列文穿着裤子,但没穿背心和燕尾服,在旅馆房间里来回走着,不停地把头探出门外,环视着走廊。但走廊里看不到他所等待的人,便绝望地转过身去,挥动着两手,去跟安静地吸着烟的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话。

“有人陷入过如此可怕而荒谬的境地吗!”他说。

“的确,是很蠢,”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和缓地微笑着肯定道,“不过你放心,马上就拿来了。”

“唉,怎么办呢!”列文克制着愤怒说,“这些愚蠢的开胸背心!真没办法!”他说,看着他的衬衫皱巴巴的前襟,“可要是东西已经送到火车站了怎么办!”他绝望地喊了一声。

“那你就穿我的。”

“早就该这么办。”

“让人笑话就不好了……等等吧,会顺顺当当的。”

问题就出在,当列文要穿衣服时,库兹马——列文的那位老仆人,拿来了燕尾服、背心和所需要的一切。

“衬衫!”列文嚷道。

“衬衫在您身上。”库兹马平静地微笑着回答。

库兹马没有想到要留出一件干净的衬衫,接到指令把一切打包送到谢尔巴茨基家,一对年轻人今晚就从那儿离开,他便照做了,把所有东西收拾好,只留下一套燕尾服。从一早就穿着的衬衫已经皱了,无法搭配时新的开胸式背心。派人去谢尔巴茨基家的话实在太远。他们派了人去买衬衫。仆人回来了:到处都关门——因为是星期天。派人去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家,也取来了衬衫;衬衫又肥又短,根本不能穿。到头来,还是派人去谢尔巴茨基家,拆解东西。大家在教堂里等待新郎,而他,就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望着外面的走廊,恐怖与绝望地回忆着他跟吉蒂多说的那些话,以及她现在会怎么想。

最后是那位愧疚的库兹马,费力地喘息着,拿着衬衫冲进房间。

“刚好赶上。已经装上大车了。”库兹马说。

三分钟后,也不去看表,以免刺痛伤口,列文快步跑下楼去。

“这样也没什么用,”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微笑着说,不慌不忙地快步跟上他,“会顺顺当当的,会顺顺当当的……我跟你说。”


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