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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三 宋文
五代史宦者传论
欧阳修
看他只是一笔，犹如引绳环环而转。
自古宦者乱人之国¹，其源深于女祸²。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自来妇与寺只是并提，此特与极力分出。）
盖其用事也近而习³，其为心也专而忍⁴。（此先总挈二句，下转写转入。）能以小善中人之意⁵，小信固人之心⁶，使人主必信而亲之⁷。（此第一笔，下再转入。）待其已信，然后惧以祸福而把持之⁸。（此第二笔，下再转入。）虽有忠臣硕士列于朝廷⁹，而人主以为去己疏远，不若起居饮食、前后左右之亲为可恃也¹⁰。故前后左右者日益亲，则忠臣硕士日益疏，而人主之势日益孤。（此第三笔，下再转入。）势孤，则惧祸之心日益切，（此第四笔，下再转入。）而把持者日益牢，（此第五笔，下再转入。）安危出其喜怒¹¹，祸患伏于帷闼¹²，则向之所谓可恃者，乃所以为患也。（此第六笔，下再转入。）患已深而觉之，欲与疏远之臣图左右之亲近¹³，缓之则养祸而益深，急之则挟人主以为质，虽有圣智不能与谋，（此第七笔，下再转入。）谋之而不可为，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则俱伤面两败。（此第八笔，下再转入。）故其大者亡国，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借以为资而起¹⁴，至抉其种类¹⁵，尽杀以快天下之心而后已。（此第九笔。自前“盖其”二字起至此，只是一笔转写转入而成。）此前史所载宦者之祸常如此者，非一世也。（此方总宪一句也。）
夫为人主者，（重提笔。）非欲养祸于内，而疏忠臣硕士于外，盖其渐积而势使之然也¹⁶。（特原之，正复切戒之。）夫女色之惑，（又提笔申前深于女色一句。）不幸而不悟，则祸斯及矣；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¹⁷。宦者之为祸，虽欲悔悟，而势有不得而去也，（最深切著明，可为痛戒！）唐昭宗之事是已¹⁸。故曰“深于女祸”者，谓此也。可不戒哉！
【注释】
¹宦者：宦官。又称寺人、太监等。宦官本为官廷内侍奉皇帝及其家族的官员，不能干预玖事，但其中的上层分子常能以各种手段取得皇帝的宠信，因而窃取了朝政大权。他们迫害忠良，排斥异己，祸国殃民，罪恶累粟。东汉、晓唐均有宦官专权的史实。
²女祸：女人之祸。指封建帝王因沉湎女色而导致丧国亡身的事。这是正统史学家的习惯说法。
³用事：从事的工作。近：离皇帝较近。习：为皇帝所熟悉。
⁴专而忍；独断独行和残忍。
⁵中人之意：投人所好，博取信任。
⁶固：巩固、加深。心：这里指内心的信任。
⁷人主：指皇帝。
⁸把持：控制。
⁹硕（shuò朔）士：品节高尚、学识渊博之士。
¹⁰前后左右之亲：指宦官。可恃：可以依靠。1安危：帝王、帝室的安危。其：指擅权的宦官。
¹²帷闼：内廷。帷，帷幔。闼，宫中小门。
¹³图：图谋除去。1奸豪：指割据一方的地方军阀、豪强，如朱温等。借以为资：借诛宦官为名。1挟其种类：挑出所有宦官。
¹⁶渐积：逐渐发展。势：情势。
¹⁷捽（zuó昨）：揪，扔。
¹⁸唐昭宗：即李晔。光化三年（公元900年）宦官刘秀述等人废唐昭宗，立皇子德王李裕为帝。后昭宗与宰相崔胤商定，召梁王朱温入长安诛杀宦官，“梁兵且至，而宦者挟天子走之岐，梁兵圈之三年，昭宗既出，而唐亡矣。”（《新五代史·宦者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