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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三 宋文
醉翁亭记
欧阳修
一路逐笔缓写，略不使气之文。
环滁皆山也¹。（宽起。此“也”字独与下若干“也”字不类，乃半句歇后字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²。（连上五字成句。）望之蔚然而深秀者³，琅琊也⁴。（记亭在此山中。）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⁵。（记山中先有此泉。）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⁶，醉翁亭也。（记泉上今有此亭。）作亭者谁？山之僧智仙也。（记作亭人。）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⁷。（记名亭人。法只应云“太守也”，今多“自谓＂二字，因有下注也。）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接手自注，注醉一句，注翁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⁸。（接手又自破，亦二句，一句不在酒，一句亦在酒。笔最圆溜。）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⁹，（朝。）云归而岩穴暝¹⁰，（暮。）晦明变化者¹¹，山间之朝暮也。（记亭之朝暮。）野芳发而幽香，（春。）佳木秀而繁阴，（夏。）风霜高洁，（秋。）水落而石出者，（冬。）山间之四时也。（记亭之四时。）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随手将朝暮四时又收，却收得参差任笔。）
至于负者歌于途¹²，行者休于树¹³，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¹⁴，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¹⁵；山肴野蔌¹⁶，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至于”二字，贯此二段。先记滁人游，次记太守宴，妙。）宴酣之乐，非丝非竹¹⁷，射者中¹⁸，奕者胜¹⁹，觥筹交错²⁰，坐起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²¹，太守醉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二句，贯此二段。记众宾自欢、太守自醉，妙。）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²²，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已而”二字，贯此二段。记太守去、宾客亦去、滁人亦去，却意外忽添出禽鸟，妙。见太守仁民而爱物，而文态又萧散。）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²³。（便从禽鸟倒卷转来作结。）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记撰文。）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²⁴。（记名姓。一路皆是记也。有人说似赋者，误也。）
【注释】
¹环：环绕。滁（chú除）：滁州（今安徽滁县）。
²林壑：树林山谷。
³蔚然：草木茂盛的样子。深秀：幽深秀丽。
⁴琅琊（yá牙）：山名。琅琊山在滁县西南十里。
⁵酿泉：泉名，一作让泉。酿泉在琅琊山内。
⁶有亭翼然：有亭，有座亭子。翼然，像飞鸟展翅的样子。
⁷太守：汉、唐时一郡的最高行政长官，称太守。宋代无郡设州，州的最高行政长官，称知州。欧阳修于庆历五年（公元1045年）被贬为滁州知州，庆历六年作此文时的身份仍是知州，文中称自己为“太守”是袭用前代的称号。
⁸“山水之乐”二句：游览山水的乐趣，才使我内心得到欣慰，而饮酒只不过是一种寄托罢了。
⁹林霏：林中雾气。
¹⁰云：这里指傍晚的云。归：归返山中。岩穴：岩石洞穴。暝：昏暗。
¹¹晦明：或暗或明，指阴晴、早晚。
¹²负者：背负着东西的人。
¹³行者：走路的人。休：休息。
¹⁴伛（yǔ羽）偻：弯腰曲背的样子，这里指老人。提携：指被牵着走路的小孩。
¹⁵洌（liè列）：清。
¹⁶山肴（yáo摇）：山间得来的野味。野蔌（sù素）：采来的野菜。
¹⁷7丝竹：泛指音乐。丝，弦乐器。竹，管乐器。
¹⁸射者中：投壶的人投中了。射，指古代以箭投壶的游戏。一说指射覆，即猜谜语。
¹⁹奕：下围棋。
²⁰觥（gōng公）：以犀牛角制成的酒杯。筹：酒筹。交错：杂乱地摆在一起。
²¹颓然乎其间者：醉倒在他们中间的。
²²阴：树荫。翳：遮蔽。
²³乐其乐：以众人的快乐为快乐。前一个“乐”字，用作动词。
²⁴庐陵：见欧阳修《梅圣俞诗集序》注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