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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五 宋文
《战国策》目录序
曾巩
精整不懈散之文。
刘向所定《战国策》三十三篇¹，《崇文总目》称第十一篇者阙²。臣访之士大夫家，始尽得其书，正其误谬，而疑其不可考者，然后《战国策》三十三篇复完³。
叙曰：向叙此书⁴，言周之先，明教化，修法度，所以大治；及其后，谋作用而仁义之路塞，所以大乱。（引向言。）其说既美矣。（与向。）卒以谓此书战国之谋士度时君之所能行⁵，不得不然，（又引向言。）则可谓惑于流俗，而不笃于自信者也⁶。（讥向。）
夫孔、孟之时，去周之初，已数百岁，其旧法已亡，旧俗已熄久矣。二子乃独明先王之道⁷，以为不可改者，（斗然提笔，折衷二子⁹）岂将强天下之主以后世之所不可为哉⁸？亦将因其所遇之时⁹，所遭之变¹⁰，而为当世之法，使不失乎先王之意而已。（说二子，最精切。）
二帝三王之治¹¹，其变固殊，其法固异¹²，而其为国家天下之意，本末先后，未尝不同也。（斗然再提笔。）二子之道，如是而已。盖法者，所以适变也¹³，不必尽同；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不一¹⁴：此理之不易者也。故二子者守此¹⁵，岂好为异论哉？能勿苟而已矣¹⁶。可谓不惑乎流俗，而笃于自信者也。（说二子，最精切。）
战国之游士则不然¹⁷，（一句判定。）不知道之可信¹⁸，而乐于说之易合¹⁹；其设心注意²⁰，偷为一切之计而巳²¹。（先通判。）故论诈之便，而讳其败²²；言哉之善，而蔽其患²³。其相率而为之者²⁴，莫不有利焉，而不胜其害也；有得焉，而不胜其失也²⁵。（再细判。）卒至苏秦、商鞅、孙膑、吴起、李斯之徒，以亡其身²⁶；而诸侯及秦用之者，亦灭其国，其为世之大祸，明矣。而俗犹莫之寤也²⁷。（判毕。）惟先王之道，因时适变，为法不同，而考之无疵²⁸，用之无弊。故古之圣贤，未有以此而易彼也²⁹。（再缴归二子所守先王之道。）
或曰：“邪说之害正也，宜放而绝之³⁰，则此书之不泯其可乎³¹？”（此难不可少。不然，便不应又与校完。）对曰：“君子之禁邪说也，固将明其说于天下，使当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从，然后以禁，则齐³²；使后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为，然后以戒，则明。岂必灭其籍哉？放而绝之，莫善于是。是以孟子之书，有为神农之言者，有为墨子之言者，皆著而非之³³。（解难毕。是以与之校完也。）至于此书之作，则上继《春秋》，下至楚、汉之起，二百四五十年之间，载其行事，固不可得而废也。”（又说出一不可不与校完之故。）
此书有高诱注者二十一篇，或日三十二篇³⁴。《崇文总目》存者八篇³⁵，今存者十篇。
【注释】
¹刘向：字子政，本名更生。西汉经学家、目录学家、文学家。著有《新序》《说苑》、《列女传》等书。《战国策》一书，原名有《国策》、《国事》、《短长》《事语》、《长书》、《修书》等，经刘向整理校订、编定后，才定为今名。
²《崇文总目》：宋代国家藏书的目录，由仁宗朝的翰林学士王尧臣等奉诏编成。因当时朝廷的藏书处在崇文馆，所以将此藏书目录命名为《崇文总目》。阙：同“缺”。
³“臣访之士大夫家”五句：刘向编定的《战国策》（三十三篇），流传至北宋时，已有所残缺。曾巩在史馆任职时，曾访求民间士人珍藏的善本，对《战国策》一书作过校勘整理工作。臣，曾巩自称。正，纠正。疑，存疑。不可考者，难以考定的字句。复，重新、又。完，完整。
⁴向叙此书：向，刘向。此书，指《战国策》。刘向作有《战国策书录》一文。
⁵卒：最后。以谓：以为。度：推测、估计。
⁶“则可谓惑于流俗”二句：这里作者是在批驳刘向的论点，认为他为世俗的议论所迷惑，而对儒家正统的学说缺乏坚强的自信心。笃，坚定。
⁷二子：指孔子、孟子。先王之道：先生的治国之道。先王，指传说中以及商、周时期的圣明君王，如尧、舜、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等。
⁸强：迫使。
⁹因：根据。
¹⁰变：变化。
¹¹二帝：指尧、舜。三王：指夏禹、商汤、周文王和周武王。
¹²固：必定。珠、异：不同。
¹³适变：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
¹⁴一：一致。
¹⁵守此：坚佶、捍卫先王之道。
¹⁶苟：苟且。
¹⁷游士：游说之士。
¹⁸道：这里指先王之道。
¹⁹乐：喜欢。说：自己的说法、见解、建议。易合：容易投人主之所好。
²⁰设心注意：居心用意。设，置。注，措、用。
²¹偷：苟且。一切：权宜。《汉书·平帝纪》：“赐天下民爵一级，吏在位二百石以上，一切满秩如真。”颜师古注：“一切者，权宜之事，非经常也，犹如以刀切物，苟取整齐，不顾长短纵横，故言一切。”
²²论：谈论。诈：欺诈。便：便利。讳：忌讳。其：指“欺诈”。败：败亡、失利。
²³善：好处。蔽：掩盖。其：指“战争”。患：祸害。
²⁴相率：交互带头。
²⁵“莫不有利焉”四句：意谓按游说之士的意见去办事，只能是睿多于利、失大于得。
²⁶苏秦：字季子，战国时纵横家的代表人物，以游说显名，曾佩六国相印，后为齐国人所刺杀。商鞅：参见苏辙《六国论》注14。秦孝公死后，秦惠王继立，商鞅被车裂而亡。孙膑：战国时齐国著名军事家。曾被庞涓骗至魏国，受到膑刑（削去膝盖骨）的处分。昊起：战国时卫国人，著名军事家。也是有名的政治家，曾佐楚悼王变法。悼王死后，吴起被楚国贵族所杀。李斯：战国时楚国人，曾佐秦始皇统一全国，秦朝建立后，位至丞相。秦二世时，为赵高所陷害，被腰斩于咸阳。
²⁷俗：世俗之人。寤：通“悟”。
²⁸考：考察。疵：过失。
²⁹易：更换。
³⁰放：驱逐。绝：摒弃。
³¹不泯：不泯灭。指整理及重新刻印《战国策》。
³²齐：划一。
³³“是以孟子之书”四句：孟轲曾对“有为神农之言者许行”和“墨者夷之”的观点进行了批判。见《孟子·滕文公上》。著，记载下来。非之，批驳了他们的观点。
³⁴高诱：东汉时人，曾为《战国策》、《吕氏春秋》、《淮南子》作过注解。《隋书·经籍志》载高诱注《战国策》二十一卷、《新唐书·经藉志》则作三十二卷。
³⁵存者八篇：据《崇文总目》（清人钱东坦等辑本）卷二载：“又有后汉高诱注本二十卷，今阙第一、第五、十一至二十，止存八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