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米益和罗汉开始行动
米益到亿嫂家拿了一些医学方面的资料。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时，看见有个人坐在路边数钞票。她走近一看，原来是灰句。他抬起头望着她笑。
“你城里的生意做得怎么样？”米益问他。
“还不错。小勺就是会做生意。我们会要雇帮手了。”
“祝贺你啊。”
“祝贺什么呢？祝贺我脱离了梦想？”灰句眨巴着眼茫然地说。
“你认为做小生意不是梦想？”
“起先我以为是。我做得很投入……可不知为什么，还是比不上那种梦想，那种更刺激！可我也不愿意吃回头草。我这是怎么啦？米益，我听说你要开荒种药草。我想给你一个忠告，一定要小心谨慎，因为会有变态者来搞破坏。在这世上，标新立异是危险的，人人心中都有怨毒情绪。”
“好，我谢谢你的忠告。可我是做一件好事，别人为什么要破坏我？”
“你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弄明白了也没意思。我要回家了。”
灰句收好钞票，朝着同米益相反的方向走了。
米益听了他的话心里有点乱。也许他是对的。他说人人心里都有怨毒情绪。可这些人为什么不去追求梦想呢？因为惰性还是因为心神不定？对了，刚才灰句就是心神不定，他大概看不清很多东西……米益很同情灰句，可同时又禁不住心里有点高兴。她看见自己占据了灰句空下的位子。莫非灰句刚才所说的怨毒情绪是指他自己？他不是正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吗？他的买卖很有起色，他应该不会怨恨别人。米益尽管心思细密，还是猜不出灰句话里的意思。她回想起灰句坐在路边数钞票的样子，也觉得他有点异样。这是一个陌生的、她不了解的灰句，他曾经有过做赤脚医生的理想，后来又放弃了。
米益回到荒村的家中时，罗汉已经把承包小山包的合同签下来了。从现在起，那座小山就属于他们家了。米兰在房里疯跑，口里喊着：“我们有一座山了，我们有一座山了……”米益笑着将儿子抱起，心里紧张得厉害。
“先去同亿医生学习栽培技术。”她低声对罗汉说。
“不怕，一切有我呢。”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紧张？”
“我是你老公嘛。我们豁出去了，是吗？”
“是啊，万事开头难，我从亿医生那里学了很多。”
有人没敲门就进来了，是村里的理发匠，性格有点阴沉的远龙。
“远龙，你最近的生意很好啊，邻村的人们都上你店里来理发了。”
罗汉说着就递给他一杯浓茶。
“我的生意不算什么，我是瞎混，混饭吃。”他喝着茶说。
“可并不是这样啊，大家都喜欢你做的发型啊。”罗汉说。
“这年头，做好事是有风险的。”远龙眯缝着眼，仿佛在回忆痛苦的往事。
米益暗想，那会是什么事？为什么他，还有灰句都认为做善事有危险？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房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米益甚至听到屋外的空中有大鸟在飞翔，一轮又一轮地盘旋。
远龙突然站起来，招呼也不打就走出去了。
“远龙是从外地搬来的。他的腿是被人打瘸的，他搬来之前腿就这样了，谁会欺负这样一位忠厚人呢？”罗汉迷惑地说。
“大概因为种药草的事，今天有两个人忠告过我了。”米益说。
米兰睡着了以后，夫妻俩就手拉手走到了外面。
小山发出朦胧的荧光，甚至一闪一闪的。两个人都看呆了。现在它是他们的山了，莫非它认出了主人？其实它并不是荒山，它原来就是有主人的。它的主人是村头的老杨。老杨不在山上栽种任何东西，但老杨每天都要去山上走一走，看看那些乱草和小枞树，蹲下来同它们说话。在米益的印象中，鳏夫老杨是很有情趣的。老杨的身体也有病，他的左腿一到春天就肿得像小水桶一样。当米益向他提出来要承包他的山时，他立刻同意了。
“多少钱？你开个价吧。”米益惊慌地说。
“钱？不要钱。它属于你了。”老杨坦然地回答。
“可是，这，这不太好吧？这是你的山嘛。”
“我无所作为，没有资格说它是我的。我情愿赠予你们夫妇。”
“啊，那么，我同罗汉合计一下，给些钱给你。”
“随你的便。我不在乎，我要钱干什么呢？”
当米益对罗汉说起这事时，罗汉就沉默了。过了好一阵罗汉才说：“老杨是我们荒村的魂。”夫妻俩都觉得他不太像今天这个社会里的人。也许古代的游侠定居下来之后就是他这个样子。
“你听！”米益小声说。
他俩都听到了老杨含糊的声音。这样的月夜，这样的朦胧的光，这种含糊的说话声……两个人都深深地陶醉着。
“将它变成药草山会不会是个错误行动？”米益踌躇了。
“不会的。只会使它越来越好。你瞧，它不是在欢迎我们吗？老杨可不是个随便的人，他看中了我们，我们运气好。”罗汉说。
“哈，你的思路真清晰。也许该做赤脚医生的是你？”
“等你以后成了医生，我就是半个医生了。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倒觉得我是那楼台。罗汉，我以前并没看出你的这些优点。”
“彼此彼此吧。我不是也没看出你的真正的个性吗？”
他俩又听见老杨的声音在山上响起，可那到底是不是老杨？
“罗汉罗汉，怎么梦想一下子就变成了现实呢？我想哭了。”
“可米益没时间哭了，以后再去哭吧。”
当他们走到山边上时，老杨的声音就消失了。看来刚才不是老杨，因为他家那盏灯还亮着呢。莫非是小山包在模仿老杨说话？米益说出心中的猜测时，罗汉就感动地搂紧了她。
后来他俩上了山，爬到半山腰坐下来看夜景。
“米益，刚才我听见你说了一句话。”
“可我没说话呀。”米益小声说。
“哈，那就是它，它在模仿你说话嘛。”
“我的天。我们一下子就成了主人了。”
米益坐在小石头上，心里既兴奋又惊慌。但她很快就担心起儿子米兰来了，连忙往回走。
房门开了，米兰站在门口。
“米兰米兰！”米益抱起儿子，轻轻拍他的背。
“我听见很多人说话，就起来看看。”米兰打着哈欠说。
“睡吧睡吧，他们都走了。”米益心酸地说。
他们睡下之后，罗汉在黑暗中说：
“米兰也许将来是你的接班人。”
“罗汉，我忘不了医疗站的老站长。他是那种你见过一面之后就永远忘不了的人。啊，今后会怎样？”
“不要想得太多。我们一步一步地走。刚才在山上，我在心里默默地同我们的山对过话了。不，不是单方面的，它应和了我，所以我心里踏实了。我现在可以看见那些细叶香薷和大叶香薷，满山都是它们，那种浅浅的紫蓝色，很像你从前说起的天堂……”
罗汉说着就入梦了。米益在心里说，他该有多么幸福，他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米益好久都没睡着，一个问题萦绕在脑际：如果遇上了陷阱，山会不会帮助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