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家
在施莱格尔精巧地翻译莎士比亚后(1798年及其后),日耳曼舞台为伊丽莎白时代的剧本提供了新居。当地戏剧家,在莱辛与克莱斯特(Kleist)之间,纷纷朝向中等阶级的共同喜好之事物,而他们受欢迎的成功消失在时光之瓦砾里。韦尔纳(Zacharias Werner)将神秘主义匆匆展现在舞台上。科策布(August von Kotzebue,1761—1819)以他的戏剧取悦了一代,甚至在魏玛超过歌德与席勒。除了被暗杀之外,他如今成了一个褪淡的记忆。日耳曼人以怜悯之心怀念克莱斯特,并尊崇他的文笔。
1777年生于奥得河的法兰克福(Frankfurt-and-der-Oder),科策布在性情上、地理上近于斯拉夫族人。像个善良的日耳曼人一样,他在军中待了7年,但稍后却感伤那浪费了的年月。他在当地大学研习科学、文学与哲学,但在宗教与科学上丧失了信心。他向一位将军之女求婚,却又战栗于婚姻的念头。他前往巴黎,然后至瑞士,在那儿他幻想着买一座农场,且让四季之规律,平静地为其杂念纷扰之不平稳之心灵来自娱。重返文学时,他写了一出但从未完成的历史悲剧《吉斯卡尔》(Robert Guiskard)。1808年他在魏玛推出一出喜剧《破罐》(Der zerbrochene Krug),此剧被后一代评为恒久的古典剧。在魏玛停留一阵子(1802—1803),他自仁慈老迈的不可知论者维隆德处赢得友善的激励。维隆德听了几段《吉斯卡尔》后,告诉这位青年剧作家,他保留了“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与莎士比亚的精神”,且克莱斯特的天才注定要“在日耳曼戏剧发展上,填补甚至席勒与歌德亦未曾填补的空隙”。这足够毁灭25岁的索福克勒斯。
他前往伦敦定居,感受到它的狂热,且无助地沉思着与日耳曼理想主义者哲学密不可分的怀疑主义:若我们对经由我们的理解方式来到我们意识的世界认识不多,我们绝发现不了真理。唯有一事可确定:哲学家、科学家、诗人、圣人、乞丐、疯子,所有的人很快命定归于尘土,或存于少数生者渐渐褪色的记忆中。克莱斯特丧失勇气面对、接受与享乐即使不确切熟知的现实。他推断到他的天才是个幻觉,他的书稿全属虚无。在愤怒失望中,他烧毁了陪伴他的稿件,尝试着加入拿破仑在英伦海峡聚集的军队。1803年10月26日,他写信给他姐姐,对她他也许爱得过分:
我即将告诉你的也许使你牺牲很大,但我必须,我必须去做。我再一次仔细想过,否决且烧毁我的作品,如今结局已来临。上天不给我名望,这世俗事物中最伟大的。就像个任性的孩子,在他之前我抛弃剩余的一切。我显不出自己值得你的友谊,而没有你的友谊我活不下去,我选择死亡。镇静点,尊贵的人啊!我将在美丽的死亡战争中死去。我已离开了此国的首都,浪迹到北海岸,我将参加法国军队,军队很快就要对英国开战,我们的毁灭正潜藏在海的那一边。我欢欣壮丽之墓的远景。你,吾爱,将是我临终时之所思。
他计划在法国军队中成为一名日耳曼军人引起了怀疑。在普鲁士大使的坚持下,他被逐出法国。其后不久,法国对普鲁士宣战,1806年拿破仑摧毁了普鲁士军队及几乎普鲁士之整个国家。克莱斯特在德累斯顿寻求庇护,但法国军人在那儿以间谍嫌疑的身份逮捕他,他在狱中度过6个月。返回德累斯顿时,他加入一个作家与艺术家的爱国团体,并与亚当·缪勒(Adam Müller)合作编辑一份定期刊物,在其上他投了几篇他最好的论文。
1808年他写了一个悲剧剧本《潘丝席丽亚》(Penthesilea)。此剧女主角是个亚马逊女王,在赫克托耳(Hector)死后加入特洛伊人,在特洛伊对抗希腊人时她前去刺杀阿喀琉斯(Achilles),为他所败,爱上了他,然后(根据亚马逊女族之法律,每个人必须在战场上征服她的爱人以证明自己)以一支箭刺穿阿喀琉斯,纵狗群攻击他,并加入畜生中将他撕成数块,吮他的血,然后颓然死去。此剧是酒神狂热(Bacchic frenzy)的一个回响,此狂热欧里庇得斯(Euripides)在《酒神之女伴》(The Bacchae)中提及——在尼采之前,不受希腊人强调之希腊神话与人物的一面。
无疑地,为拿破仑无情瓦解普鲁士所激起的愤怒,使得这位诗人离开他的悲伤,而成为呼唤日耳曼加入自由之役的众多呼声之一。1808年底他写出了一个剧本《赫曼的战门》(Die Hermannsschlacth),借着叙述及公元6年时阿米尼乌斯(Arminius)横扫罗马地区之胜利,以求激励在与拿破仑明显无望的争斗中日耳曼人的勇气。克莱斯特爱国心的狂热再一次促使他神经过激:赫曼(Her-mann)的妻子图斯内尔达(Thusnelda)引诱日耳曼将军文提狄斯(Ventidius)与她约会,然后导引他到野熊致命的拥抱中。
1809—1810年是克莱斯特天才的巅峰期。他的诗剧《海洛波隆的凯塞玲》(Das Kathchen von Heibronn)在汉堡、维也纳与格拉茨(Graz)上演获得成功。1810年他刊行的两册短篇故事显示他也许是歌德时代中最优秀的散文作家。其后他的精神衰退了,也许由于他健康的崩溃。某种奇特的痛苦缘分引他与一位不治的女病人沃格尔(Henriette Vogel)结交,最后并谈起恋爱。他写给她的信显露了在疯狂边缘的心灵。“我的吉蒂(Jette),我的一切,我的城堡,牧场,我生命的总额,我的婚礼,我儿的洗礼,我的悲剧,我的名誉,我的护守天使,我的知识天使与爱的天使!”她回答道,若他爱她,应杀死她。1811年11月21日,在万塞湖(Wansee)河堤边,靠近波茨坦,他枪杀了她,然后自杀。
在他浪漫派之沉溺于感情,在不受控制的强度中,在想象力中以及在风格的辉煌中达到了最高峰。他似乎有时候具有法国风格远甚于日耳曼风俗,反对歌德,而与波德莱尔(Baudelaire)或更与兰波(Rimbaud)称兄道弟。他几乎证实了歌德无情的见解:“古典派是健康的,浪漫派是病态的。”让我们睁眼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