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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迪姆坐在奥什公园的长椅上,在一排枯萎的白杨树下玩着雪花。距离山脉穿上“白大褂”已经好几个星期了,它们要到4月才会被脱下来。寒冷。群山。瓦迪姆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塞进厚厚的嘴唇。

“只要一下决心戒烟,就会有脏东西冒出来让你重蹈覆辙。我以为这个假期会很祥和,可以腾出时间好好享受生活。真是见鬼!”

维克沉默地站在他面前,双手深深地插进口袋,一层薄薄的白色覆盖了他的头发和肩膀。平日生机勃勃的公园此刻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家伙在远处遛狗。在维克看来,公园里永远都有人遛狗,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天气。

“你也听到费里尼奥的话了,维克,如果在截肢时控制出血量,经过正确的药物治疗,并定期换药,她可能会活下来……但如果没有适当的护理,她最终会死于感染,或者遭受巨大的痛苦。那双手,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星期一,晚上10点……还差九分钟。”

“我不在乎几分钟,该死的!重要的是已经过去三天了。三天……”

他吸了一口烟。

“我们到底是在和谁打交道,维克?一个扭曲的混蛋?我的意思是,两年前同事们被安迪·让松困住,那个垃圾即使进了监狱也没少让我们吃苦头。而现在,我们又在追捕一个剥皮者,一个和他差不多的疯子……”

安迪·让松……“旅行者”……维克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案子,并与凶手有着某种奇怪的联系。大约一年半前,在前往里昂参加为期四天的反恐主题培训时,同事们刚好正忙于让松案,维克有机会看到了“旅行者”九位受害者的头发照片。在培训的最后一天早上,他提出查看档案,并要求计算每个信封里的头发数量。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想数数吧。”他回答道。

同事们当时都没有在意,只是让他先回家。

两天后,有人前来道贺:头发全部被数过了,都是512根。里昂的同事随后质问让松为什么是512?凶手没有回答,但却突然要求见见那个破译了他所谓“通往他世界大门”的警察。

从此,维克可以自由查阅让松档案以及各种记录和报告——尸检、法医鉴定、精神病学评估——以便尽可能摸透凶手的个性。安迪·让松虽然聪明,但童年生活极其复杂,遭受父亲虐待,并因肥胖在学校里受尽欺负;后来在一所据说极为严苛的寄宿学校生活了几年,在极其封闭的环境中长大,成年后也从未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

约谈在里昂刑侦大队的审讯室进行,警方希望让松能向维克敞开心扉,并指明最后一具尸体的位置。然而没用。除了已经知道的信息,让松没有透露任何新线索。约谈结束时,让松特意要了一张纸和一支铅笔,写下了“卡斯帕罗夫Vs托帕洛夫,1999年”,然后在离开审讯室时丢给维克一个词:误导。一种转移注意力的艺术。

和同事们一样,维克也在“卡斯帕罗夫VS托帕洛夫”的谜题上想破了头。这是最引人注目的国际象棋大赛之一,著名的俄罗斯冠军加里·卡斯帕罗夫以44步获胜,他也因此被称为“不朽者”。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理解让松谜题的含义,但解决这个谜题就能让让松透露最后一具尸体的位置吗?萨拉·摩根的尸体?

维克摇摇头。瓦迪姆继续说道: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个世界需要这样吗?一种加速的暴力?”

维克想起了妻子在旅馆留下的侮辱,想起他的离婚,想起他与科拉莉在学校门前的争吵,想起那些通过媒体和社交网络互相残杀的政客、主持人、记者,以及四十五岁的他将独自度过圣诞节的事实——在破旧的旅馆房间里,把鼻子埋进一堆犯罪档案中,更谈不上吃什么火鸡。

“是这个世界走得太快了。暴力只是适应它,保持同步。”

“他为什么让她活着?为什么要砸碎另一个女孩的头?据费里尼奥说,他还砍断了那个女孩的手,但她已经死了。我无法理解他的逻辑。”

“但一定有一个逻辑,我们的罪犯一直在遵循某个轨迹。

在加油站,他甚至毫不惊慌,哪怕他的车里有死人。我们只需进入他的大脑……”

“进入他的大脑……好吧……要是成功了,记得把尸体的位置告诉我。”

维克来回踱着步,眼睛盯着自己张开的双手。他想起了受害者手掌上的微伤,看起来井然有序。自愿的标记,既不是数字,也不是字母,是一个图案。一个密码?

“我们必须专注于已经掌握的信息,那两只手……你觉得是什么东西能如此微妙地改变左右食指指尖表面的乳突纹痕迹呢?”

“不知道,也许像所有人一样,她在键盘上打字。”

“只用食指吗?”

“点击雷达屏幕?或者把手指塞进一罐橡皮泥?该死的,维克,我们怎么会知道?那些痕迹对我们来说有什么用?我们不是应该去帮忙弄清那辆该死的福特车来自哪里吗?”

“米莫莱特和迪皮伊正紧锣密鼓地梳理加油站过去两个月来的监控记录。到目前为止,福特车源源不断。”

“然后呢?我们还可以去加油站后面的村庄挨家挨户地敲门。行动起来,好吗?而不是从一个实验室到另一个实验室地到处觅食。”

“我正在行动……正在思考……”

“我宁愿在战场上思考,去踢那个混蛋的屁股。我可不像你,拥有海绵一样的大脑。我需要伸展我的双腿,看!”

维克不停地捻着手指。

“她在摩擦某样东西,而且不会粘住皮肤。费里尼奥说到了针织物,那是……一种重复耗损皮纹表面的动作。两根手指……只有指尖。”

维克的大脑里浮现出各种职业,就像被快速翻阅的百科全书。瓦迪姆站了起来,掐灭没吸多久的香烟,抖抖外套,朝公园门口走去。

“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吧,好吗?”

他转过身,发现维克一直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那个正冲他们走来的遛狗的男人。瓦迪姆太了解这位搭档了,他头骨下面的齿轮正在转动,神经元可能正吐出一个只有他的大脑才能萌生的解决方案。作为一名警察,维克是一场灾难——整日应对文书工作,还是个真正的神枪手——但他知道如何与犯人交流,从中迸发出难以理解的火花,大大推动案件的进展,避免让调查走进迷宫,就像那次数头发时一样。

瓦迪姆大踏步地回到搭档身边。“好吧!又怎么了?”维克示意他等一下,然后把自己的手机屏幕转向他。

“这些旧伤口,可以组成一个盲文图案,是一个词——可怜。”

“盲文?你在开玩笑吗?”

“盲文就是用两只手的食指指尖阅读的。正是这种反复摩擦浮雕凸点的动作,逐渐抹去了皮纹。”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

“她是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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