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维克跟着雅各布穿过迷宫,一个个积压在架子上的大文件夹压弯了木板,空气里弥漫着旧羊皮纸和干墨水的味道。雅各布告诉他,关于那两个孩子的一切都被保存在学校的档案室里。
“都在这里了,从1922年到2010年,这里记录着寄宿学校的过去。最重要的是,这里有孩子们的一切:血统、家世、行为、结果……你说的1986年到1988年,就在那边。”
他拐了个弯,停在一排黑色格架前,四个大活页夹囊括了维克感兴趣的年份。他拿起旁边的一个纸袋子。
“这里面是当年的学校照片:建筑、老师、班级……”
雅各布坐在唯一一把还算结实的椅子上,在纸袋里翻找照片,把它们摊在桌子上。其中一张是全校教师的合影:一张张刻板严肃的面孔。他用食指指着其中一个大块头。
“他叫凯温·克宁,一名体育老师,孩子们都叫他三K党,他对学生很严厉,喜欢体罚……对他来说,越弱小的孩子越容易受罚……”
维克盯着那个家伙:一个穿运动服的巨人。
“……德尔皮埃尔和让松形影不离,他们住在同一间寝室……都不擅长运动,克宁不喜欢他俩。这还让我想起一件事,我常常看到其他学生都已经回更衣室了,他们两个还要在跑道上继续跑十五分钟,上气不接下气……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个月,两个孩子吃了不少苦头。体罚持续几周后渐渐停止,但克宁从不让他们闲着,只不过……他总爱下课后单独留下他们,让他们做些伸展运动,这类体罚就安静多了。”
他不再说话。维克并不想催促他,只是坐在桌边,翻阅着照片:空旷的院子,朴素的建筑,沉入山谷的中心。维克发现了几张班级合影,他决定打破沉默:
“你觉得克宁特别针对他们,是吗?”
看门人咬紧牙关。
“克宁是校长的妹夫。我的想法并不重要,我只是个维修工,之所以能在这所寄宿学校工作这么多年,也是因为……我知道如何小心行事,从不碰触那些线。”
“但你确实是这么想的。”
男人的灰色瞳孔在收缩。
“我是这么想的,是的。但如果这就是你在寻找的证据,那你恐怕什么也得不到了,那些遥远的过去已经被彻底掩埋在了地下。”
他看着自己两只巨大的手掌,仿佛那里雕刻着过去的记忆。
“好吧,我可以全都告诉你,但我这么做是因为我觉得我可以帮到你,而且……寄宿学校已经不复存在,这些故事也随之消失了,只不过……如果你还去找其他人的话,校长什么的,你……”
“……我从没见过你。”
雅各布点点头。
“那也是一个冬日,就像今天一样,1987年,学校里最糟糕的一天。气温已经降到零下20摄氏度,甚至零下25摄氏度,那天晚上7点左右,我在体育室的淋浴间里发现了克宁。他赤身裸体,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地上,冰冷的水流过他的身体,而且……(他皱起鼻子)他的生殖器在流血,他的……睾丸被切开了一个口。我立即带他去了医务室,因为天气的缘故,救护车三个多小时后才到。太可怕了……”
他的目光瞬间飘忽起来。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回到学校,我也没再见过他。后来,我偶然听说,他几年前因病去世了……”
“淋浴间里发生了什么?”
“校长说,克宁是在用剃须刀刮胡子时不小心割伤了自己。要知道,他完全有能力控制所有教职员工,所以没有人敢再提这件事。一周内就有人接替了克宁的工作……”
“你看到剃须刀了吗?”
“没有。但校长说有,可能我当时太惊慌了,没注意到。”
“你觉得克宁是被袭击的?”
“当然,这显而易见。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为什么没有人受到谴责或接受调查呢?人们似乎必须快速忘记这件事,你明白吗?最重要的是,不能任由谣言传播……”
维克想象着当时的场景,想象着当时学校里的气氛。如果克宁确实是被剃刀袭击的,而且事后没有追究任何人的责任,那就意味着他也可能做过非常严重且势必理亏的事,恋童癖吗?他虐待了德尔皮埃尔或莫尔捷?警察的目光又回到教师合影上,他盯着克宁。
“你知道这不是一场意外……那你认为是谁干的呢?莫尔捷?德尔皮埃尔?还是另一个孩子?”
“我不知道。克宁是个硬汉,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怎么有能力对他做出这种事呢?在没人看到的情况下伤害他的身体?当然,我想到过这两个孩子,也许他们是一起行动的,给克宁设了圈套,德尔皮埃尔倒是很强壮。他们可能威胁过他,如果他追究,就把一切都抖搂出去?我仔细问过他们的同学和室友,但没问出什么。如果这两个孩子是罪犯,他们会把一切隐藏得很好。”
维克再次翻找照片,拿起其中一张,目光在上面徘徊着,然后把它递给对话者。
“所有寝室的布局都是这样的吗?”
雅各布点点头,瞳孔开始放大。
“三人一间,当然,后来也有双人间和四人间,但总的来说……”
“谁和他们住在一起?我是说莫尔捷和德尔皮埃尔。”
雅各布盯着维克食指下的一张空床。
“啊,他……我……我想想,好像是吕克什么的。(他用舌头舔舔嘴唇。)啊,我想起来了,一个谨慎稳重的孩子,擅长运动,很聪明……”
他拿起班级合影,在人脸中搜寻着,然后起身回到格架前。维克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听到了孩子们的吵闹声和尺子的咔嗒声,甚至闻到了粉笔的味道。
“嗯,是的,这孩子痴迷于国际象棋和侦探小说。我
偶尔也给他带过几本,吕克什么呢我会找到的”
维克有些绝望。
“夏洛克.福尔摩斯?他读夏洛克.福尔摩斯吗?”雅各布转向他。
“你怎么知道的?你……你不会认为是他袭击我的吧?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
维克突然感觉不到寒意,一股热浪席卷了全身。三个孩子,住在同一间寝室……其中两个被侵犯,也许被强奸,却一直保持沉默,因为他们害怕老师的威胁。但他们也许向室友吐露了心声,或者说,后者虽然没有遭到侵犯,但心里清楚一切。再或者,也许他也被侵犯过。
维克笃定:正是莫里亚蒂残害了体育老师。他拿着一把小刀或是剃须刀,走进淋浴间,可能在让松和德尔皮埃尔的同谋和协助下,下了手。
雅各布带着一本活页夹回来了,上面写着“S-Z”,他的眼睛里闪着光。
“托马斯!是的,就是吕克·托马斯,我想起来了。顺便说一下,他并没有在学校待太久。悲剧发生几个月后,他就离开了寄宿学校,主动消失的,从后面的森林逃走了。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他,或者说,再也没有找到过他。”
"他从哪里来?是谁把他带到寄宿学校的?”
哦,这我不知道。是他的父母吧?不过会有答案的,都在这里。”
他在活页夹里翻找着。字母"T",只有一个:洛朗.特谢尔。他皱起眉头,前前后后地又找了一遍。
“该死的,他的档案不见了。”
雅各布冲向那些班级合影,再次从头看到尾。
“不可能……全班的照片都在,除了他的。”
维克也翻找了一遍,没发现什么。
“只有这些吗?”
雅各布点点头。他再次回到格架前,拿起两个标签分别为“A-F”和“M-R”的活页夹,放在桌子上,打开第一个,找到“D”。维克并肩站在他身旁。没有“德尔皮埃尔”。他又打开第二个。安迪·莫尔捷的灰衬衫也不在。
维克发现自己正面对着一堵墙。
“三十年后,他回到了这里,抹去了过去的一切和所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