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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1点左右,“警界双V”到达高速公路休息区,一辆来自图韦警察局刑侦大队的汽车早已经停在现场。空气里弥漫着阴郁,抢劫发生后,四个加油机全部关闭,停车场死气沉沉,便利店里亮着淡淡的霓虹灯。

经理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大个子,看上去还算淡定,正在货架后面打电话。两名警察向图韦刑侦队队长帕特里克·卢梭走去,后者是第一个接到报警电话的人,真正的山地大汉,穿着蓝白色派克大衣,肩膀显得尤其宽阔。他向他们伸出手。

“半小时前,有人告诉我会有两个格勒诺布尔的刑警过来,但没有说太多,能解释一下吗?”

维克比这家伙矮了一头,瘦削的手被对方的手掌完全吞没。瓦迪姆开始观察现场,维克率先开口道:

“是海关先找到我们的,他们之前在追赶一辆福特车,汽车在D30公路四十七公里处撞上了护栏。那个司机,也就是你们所谓的抢劫犯,被整个甩了出去,最后掉进峡谷深处。”

帕特里克·卢梭抱着肩膀,仿佛一扇火葬场的大门,似乎认为地球上每少一次打击都是送给人类的礼物。后面,冰箱或冰柜的压缩机开始启动,维克被呜呜声分散了两秒钟注意力,然后继续说道:

“这是车牌登记的检查结果,是它把我们带到了这里:灰色福特车的登记号为JU-202-MO,一个假车牌,根据刚刚你们警队的报告,它在这个加油站被抢。我们在被抢汽车的后备箱中发现了一具不明身份的女性尸体,二十岁左右,从尸体残缺不全的情况看,受害者显然在事故发生前就已经死了。”

“好的,我明白了。这也解释了被抢车辆车主的奇怪行为,他当时二话没说就步行离开了。我们有现场视频。请跟我来。”卢梭把两个人带向货架后面。维克忍不住顺路分析了一下巧克力棒的价格,比他家对面大超市的贵16欧分。他感觉自己的大脑正不由自主地陷入癫狂,还好及时恢复理智,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电脑屏幕上。卢梭点击目录并显示了第一个序列。

“像素质量有点差,但应该能看清发生了什么。黑白图像的……现在不到100欧元就能买到彩色摄像机。每次调取监控时都是这样,你觉得呢?”

瓦迪姆默默地点点头。

“长话短说。首先是2号加油机摄像头,晚上9点42分,看,抢劫犯从这辆面包车的副驾驶座下来。我们后来在尚贝里收费站及时拦下了这辆面包车,司机显然与此事无关,他解释说是在格勒诺布尔高速公路出口处接上了这个年轻人。男孩声称想去尚贝里,可一上高速,他就让司机把自己放在这里,借口是途中收到了一条短信,有人会来这里接他。”

维克的眼睛捕捉着屏幕上每一个像素。康坦·罗斯戴着帽子,脸上围着围巾,从面包车上下来后,不声不响地躲进了角落。卢梭认为这很可能是一次偶发性抢劫事件:年轻人没有确切目标,只是选择在一个空旷安全的地方下手。卢梭用食指点着屏幕。

“你们看,他在等待最佳时机。面包车离开了。我切换到4号加油机摄像头,离便利店最远的一个。三分钟后,灰色福特车来到这个半自助加油机旁,靠边停车……”

维克同时审视着两个角度下的视频。康坦刚走进便利店,福特车的司机就下了车,头上戴着黑帽子。鉴于镜头角度、厚厚的冬衣和光线不足等情况,除了埋在羽绒服下的大块头之外,很难得出其他结论。无名车主关上车门,打开油箱,从容地抓住喷嘴,环顾四周,毫不惊慌,也从不抬头看摄像头。

瓦迪姆在两个屏幕间切换着。

“不是那种会惊慌的人,哪怕后备箱里有一具被剥了皮的尸体。不过在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先去收银台付款吗?”

“晚上10点才开始在柜台结账。本来只要十分钟,我们就能在便利店入口处的摄像头里看到他,整张脸会被照得像圣诞树一样清楚。”

此刻的店内摄像头下,康坦正用枪指着经理,强迫后者打开收银机,不到三十秒,他就把一沓钞票塞进口袋,然后离开便利店,向福特车走去。福特车主看到康坦时已经太迟了:年轻人正用枪指着他并命令他后退。他一动不动,似乎想讨价还价。一颗子弹射向地面。车主只好后退了两步。康坦充满威胁地重新盖上油箱盖,冲进驾驶室,发动汽车。起初,无名车主只是呆站在那里,最后转过身,彻底消失在了摄像头的视野中。卢梭切断视频。

“据信,他是朝与高速公路相反的方向跑的。公路的右侧是一片绿化带,再往那边就是大自然。五百米外是一个高速公路出口,周围是大片的村庄和省道。鉴于他的行为以及使用假车牌的事实,我几乎立刻联系了当地警察。天很黑,他们不太可能找到他,但谁知道呢。”

“做得对。还有其他证人吗?”

“当时没有其他目击者。抢劫案发生后,经理吓坏了,没注意到任何事情。我已经调取了不同摄像头的视频,有价值的应该就是这些。”

“所以,没有脸。可以试着查查之前的监控视频,比较一下车型。这个人也许之前来过这里,用真车牌。”

三个人走出便利店,来到4号加油机旁。卢梭指着地上的喷嘴。

“也许能在喷嘴上找到DNA。”

“视频里他戴着手套。不过别担心DNA,他的福特车上应该有很多。”

维克沉入了夜色,凝视着远处高山上房子里射出的微光,就像数百个悬浮在太空中的银色碎片。嫌疑人已经消失在了无数的星星里。他从哪里来呢?后备箱里有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他又要去哪里?维克想到了那个被砍掉双手的年轻女子。也许她的父母正在其中一座房子里等着她的消息,她的母亲正试图联系她,她的父亲正打电话给她的朋友。但他们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地数数:那些灯光。他该死的大脑里正响起一个咒骂的声音,他要不惜一切地知道伊泽尔省图韦公路出口的高速路服务区有多少盏灯被点亮了,仿佛那是至关重要的信息。他的脑海中漂浮着各种数字:135欧元的巧克力棒(贵16欧分),4号加油泵屏幕上的“57.33升”,以及便利店的营业时间。他会记住所有这些数字,哪怕到死也不一定知道它们与什么有关。他看到瓦迪姆正和卢梭说话,也许是在向后者解释,他的同事很古怪,不爱说话,但他已经忍受了十多年。

维克叹了口气,给留在事故现场的鉴定人员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查看一下事故车的车架号码——印在车体前挡风玻璃右下方的凸纹一一并在得到答案后挂断了电话。他走向那两个人,对他的同事说道:

“车架号已经被擦掉了。”

“相当谨慎的家伙。没有脸,假车牌,没有车架号,一辆灰色福特。这一带可不缺这种车,通过汽车追踪到他并不容易。”

维克把手插进口袋。

“他可能提前做好了所有防范工作。不过今晚,我们还是不请自来地闯入他小小的世界,这一定是他始料未及的。但愿我们能成为他最好的圣诞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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