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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兰・曼扎托的盛情邀请下,司法鉴定人员终于在这一天快结束时赶到了,并决定将搜查重点放在地下室。在穿戴好工作服、鞋套、橡皮护发帽并用红色胶带做好区域标记后,一个由三名男子组成的鉴定小组仔细检查了地下室的每一平方厘米,这里很可能就是后备箱女孩被杀的犯罪现场,也许还有其他女孩。
警察到达两个小时后,小屋主人亚历山大·马蒂奥利仍然无法接受眼前的打击。他在客厅里和芒热马坦闲聊,坐在沙发边上,双手夹在两腿间,眼神迷茫。一个女人在他家里被杀,甚至可能是几个女人,他怎么还能在一觉醒来后去迎接二十位客人?他该如何在一场甚至多场血腥屠杀的现场睡觉?又该如何继续在这里生活?
维克、瓦迪姆和曼扎托此刻站在二楼一间卧室的门口。瓦迪姆正用手机拍照。与曼扎托一同赶来的另外两名同事正忙着在一公里外的村子挨家挨户地走访,讯问当地村民是否在最近几天注意到、听到或看到过什么?
瓦迪姆提岀自己的推论:
“据马蒂奥利说,小木屋在上周出租期间只有这个房间被使用过,其他房间并没有入住的痕迹。今天早上他赶到这里时,在洗衣机里发现了这个房间的床单。还是湿的,因为一直被留在滚筒里。所以房客很可能是独自一人,并不是如预订时所描述的有妻子和女儿的陪伴……”
阿兰·曼扎托嚼着口香糖,紧闭的嘴巴和下颌骨的运动不断地鼓动着太阳穴,让他看上去像个真正的恶霸。维克补充道:
“马蒂奥利从未见过保罗·米夏拉克、皮埃雷特·马夫罗特和帕特里夏·米埃特,这与柯南·道尔创造的‘莫里亚蒂’十分相符:没有人知道他的相貌,也没有人能真正地描述他。每次用于租房的个人资料都是临时创建,照片也可能是从互联网上随便找来的。匿名付款。小屋总被清扫得光亮如新。”
曼扎托来到走廊上,站在180度景观大窗前。外面只有被月光切割的影子。
“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上周在这里被杀害的死者身份了。鉴定人员已经拿到脸被撕掉的后备箱女尸的DNA图谱,此刻正被传入基因库,我随时都会接到电话。希望能出现一个身份。至于在德尔皮埃尔地窖里发现的人皮碎片的DNA,这些天也会有结果。”
他回到属下身边。
“好吧,看来所有阴谋都变得更加具体了。即使不知道德尔皮埃尔把尸体埋在了哪里,至少可以知道它的岀发地点:本周一,租期开始两天后,这座小木屋的地下室。”
维克在观景窗前踱着步。
“我们可以试着还原一下整个场景。德尔皮埃尔,又名华生医生,准备在本周一下午4点左右结束盲女阿波琳的生命,这时某个莫里亚蒂把短信发到了他的幽灵手机上,要求他立即登录暗网。德尔皮埃尔进入隐蔽的站点,而他留在该站点的开放会话状态让我们得以进入这个系统。网站页面上岀现一个地址,是莫里亚蒂留下的,也就是这座小木屋……短信里说有包裹要取,于是德尔皮埃尔急忙赶到这里。为什么如此紧急?目前未知,但一定是某个事件导致了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总之,德尔皮埃尔带着他的福特车和假车牌来到了这里,进入小屋……”
维克穿过走廊,来到木屋前,站在自己的车旁。
“……很难说当时是否有人在这里等待德尔皮埃尔。但无论如何,那天他和莫里亚蒂没有交集。”
“为什么?”
“短信。晚上7点28分,德尔皮埃尔给莫里亚蒂发送了一条短信,告知他已经取到包裹……也就是后备箱里的未知女孩,她当时就在这里,在这些墙壁之间。”
维克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影。他凝视着黑暗,想象着当时出没在附近的路人,他们或许只能看到这座豪华小木屋的正面,却不知道里面正在发生恐怖的事情。
“……德尔皮埃尔将颅骨受重创死亡的受害者装进汽车后备箱,然后清理房间,把床单塞进洗衣机,用漂白剂清洗地下室,这东西最能有效地清除生物痕迹。接着,他再次上路。理论上,他应该去处理尸体,将其掩埋,然后拍照,
并将自己的工作证明发布到莫里亚蒂的暗网。但为了完成人皮作品,他绕道回家,砍掉了手,取走了脸和眼睛,并于晚上9点左右再次上路。但麻烦岀现在了加油站……我们出现了……”
曼扎托沉默不语。瓦迪姆也一样。两个人只是听着。
“莫里亚蒂曾三次租下这座小屋,均以不同身份和无法追踪到的方式。没有比这更孤立、更隐蔽的场所了,在这种地方,没人能听到尖叫。他是一个人吗?每次后备箱里都有女孩吗?那些女孩是谁?这里还发生过其他谋杀吗?目前还不好说。但是我几乎可以肯定,莫里亚蒂一定也在其他地方复制了这种模式:虚假身份,专业网站,匿名租房……”
瓦迪姆点点头。
“……否则,莫里亚蒂也没必要预先向德尔皮埃尔指定地址,他只要说‘取包裹’就行了,对吧?”
“没错。如果指定地址,就表示地址不唯一。我们在人皮作品上共发现了八名受害者的皮肤,八名受害者都曾出现在德尔皮埃尔的后备箱……所以,他们一定也在其他地方做了同样的事,在法国的任何地方。”
三个人沉默不语,陷入沉思。这些家伙都干了什么?难道在隐蔽的出租屋里折磨女孩的是莫里亚蒂?德尔皮埃尔只负责处理尸体?那是谁绑架了她们?如何绑架的?曼扎托的手机铃声把大家从思绪中拉了出来。就在他去接电话时,一名鉴定人员走了过来,要求两名中尉和他一起去地下室看看,
负责起草犯罪现场报告的芒热马坦正在那里等他们。
芒热马坦指着一把放在密封袋里的锤子。
"它被挂在那边的墙上,发生「鲁米诺反应,也是这里唯一用漂白剂清洗过的工具。”
瓦迪姆突然像是把整个世界压在了自己的肩上。
“混蛋!德尔皮埃尔就是用这把该死的锤子砸向她的头的,冷酷的处决然后再朝自己的脑袋开一枪。可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所有这一切……”
芒热马坦邀请他们继续跟他走。大家一齐走进门口木台阶下的隔间。
“我们移走了滑雪设备,然后发现了这个。屋主非常肯定这幅雕刻画既不是他的作品,也不是他妻子的,更不可能是孩子的。”
他将手电筒光束对准第三级台阶的背面处只有蹲下去才能看得见的区域。维克眯起眼睛。那是一幅小小的木雕画:一条小鱼,长着长长、尖尖的尾鳍。
“剑鱼。”
瓦迪姆也蹲了下来。
“那是什么?”
“剑鱼。淡水水族箱中的常客,一种经典鱼类,比如剑尾孔雀或灯鱼。除了尾鳍,这种鱼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从不咄咄逼人,结构也不复杂。”
维克用手指抚过木头的缺口。
“是刀刻的,极其小心。”
瓦迪姆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一个签名?你觉得呢?”
“台阶下隐蔽的区域……应该是吧。也许德尔皮埃尔是想在这个地方留下自己的印记,一种标记和占有领土的方式。我想,如果没有加油站事件的话,他们会继续租住这座小屋,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里很雅致,也很隐蔽,没有人能看到你在里面做什么。”
曼扎托刚刚挂断电话,走下楼梯。他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慢慢走下台阶,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最后,他挺起胸膛,呼出一口气,垂着肩膀,冲着蹲在地上的两个属下点点头。
“好吧,已经知道这里的受害者是谁了,基因库那边有了结果。那具被锁在后备箱里的无名女尸,现在遇到了一个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