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剧团在这个地方只有几天的停留,可是立刻就演出了些对几个团员并非完全不愉快的风流韵事。特别是有一个在邻近拥有一所庄园的太太看中了雷欧提斯,但他对她非常冷淡,简直是毫无礼貌,因而他不得不忍受菲利娜的许多嘲讽。她趁此机会,向我们的朋友述说了雷欧提斯所经历的一段不幸的爱情故事,这故事使这可怜的青年变成一个仇视整个女性的人。“他憎恨女性,谁能说他不对呢?”她大声说,“女性这样恶作剧地玩弄了他一番,凡是平素男人怕在女人那里遇到的倒霉事,她都合在一杯集其大成的酒浆里让他吞咽下去。请你想想看:在二十四小时内他竟当了情人、未婚夫、丈夫、乌龟、病人、鳏夫!我真想不到,怎样还能使一个人比这更为苦恼!”
雷欧提斯半笑半烦地跑出屋去,菲利娜开始用最娇爱的态度叙说这段故事:当雷欧提斯加入一个剧团时,正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他见到了一个十四岁的美丽的女孩,她正要随同她的父亲起程,因为她父亲和经理决裂了。他一看见她,立刻就死命地爱上了她,想尽办法阻止她父亲离去,归终说妥了要娶那女孩为妻。经过几小时未婚的愉快的时间便结婚了,做了一夜幸福的丈夫,第二天早晨当他去练功时,他的妻就以太太的资格让他戴上一顶绿帽子。他却因为过分温存太早地赶回家来,不幸他看到一个旧情人占据了他的地位,他满腔愤怒地打进屋来,把情人和父亲都叫出去决斗,最后他负了伤,勉强支持着跑开了。父亲和女儿当天夜里就起程了,他却受了双重的伤留在那里。他的不幸使他走进世上最坏的下级军医屋里去治伤,可惜这个可怜的人带着满嘴黑牙和两只风泪眼了结了这段风流债。他很值得惋惜,因为他本来是上帝的地上所负载的最诚实的少年。“特别使我感到惋惜的是,”她说,“从此这可怜的傻子就憎恨女人,人若憎恨女人,他又怎么能够生活呢?”
梅里纳打断了她的话,走来报告,关于运输一切都准备齐整了,他们明天早晨就能够起程。他递给他们一张如何分配座位的名单。
“只要有一个好朋友把我抱在怀里,”菲利娜说,“我就满足了,纵使我们坐得很挤很可怜,其余的一切对我都无所谓。”
“这不关什么重要。”雷欧提斯也走过来说。
“真讨嫌!”维廉说着跑开了。他自己出钱另找一辆舒适的车,这车是梅里纳曾经谢绝了的。旁人都分配好了,大家都很快乐,因为能够舒舒服服地起程了。这时传来一个危险的消息,在他们要走的这条路上有一批杂牌军队出没,人们很难从他们的地段平安通过。
当地人都很注意这段消息,纵使这消息是迷离恍惚的。这是一批敌军流窜过来的呢,还是一队友军这样远地遗留在这里的呢?而按照军队的位置来看都好像不可能似的。人人都热心地向我们的剧团描述他们将遭遇的危险,是真正的危险,劝他们取另一条路。
大多数人都因此感到不安和恐惧,等到按照这新共和国的组织召集国家的全体人员商议这非常事件时,他们几乎都意见一致,大家必须避免危险,留在这里,或是躲开它,选另一条路走。
只有维廉不受恐怖的支配,他觉得一个大家周密考虑过的,彼此同意的计划,因为一段空空的谣言,就被取消,是可耻的。他试图壮起他们的胆子。他的理由是大胆的,充足的。
“还有,”他说,“那只是一种谣言,在战时这样的谣言不知发生过多少!明达的人们说,这事是非常不可信的,甚而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样一件重要的事,我们就要让一段这样捕风捉影的空谈给决定吗?伯爵所指示我们的,在我们护照上也注好了的这条路线,是最短的,这一带都是最好走的道路。它直达我们要去的那座城,在那城里你们能够见到熟人和朋友,可以希望得到一种好的招待。迂路虽然也通到那里,但是我们要走怎样坏的路,我们又要绕多么远啊!我们能够有希望在晚秋时节又找到出路吗?而且我们在这中间要浪费多少时间和金钱!”他还说了很多,他从各个有利的方面讲解应走这条路的理由,说得他们的恐怖渐渐减少,他们的胆量也增加了。他向他们说了许多关于正式军队的纪律,绘声绘色地告诉他们那些散兵和暴徒多么卑鄙下流,就是把危险也叙述得有趣可笑,致使大家心情都爽快了。
雷欧提斯从开头就站在他这边,他确切地说,他既不踌躇,也不回避。饶舌老人用他的姿态至少找出一些同意的言辞,菲利娜笑讽他们大家。梅里纳太太毫不顾忌她怀孕的月份已深,并没有失掉她自然的果敢,她觉得这个提议很有英雄气,梅里纳自然希望在他曾经同意的最近的路上省许多钱,所以他也不能反对,于是大家很心甘情愿地赞成这个提议了。
现在大家开始准备遇事时实行防御的一切。他们买下大猎刀,用织得很坚固的皮绳系在肩上。此外,维廉在腰带里还揣上一对小手枪,雷欧提斯自己本来就有一支好猎枪,大家欢天喜地踏上了征途。
第二天,熟悉该地情形的车夫们提议,他们午间应该在一块林中的山场上稍事休息,因为村落离此还很远,天气好时人们都愿意走这条路。
天气晴和,人人都赞成这个提议。维廉先徒步跑过山岗,凡是遇见他的人看见他那奇异的装束都很惊奇,他迈着迅速而矫健的步子,跑进树林,雷欧提斯口里打着哨子,跟在后边,只有女人们坐在车里慢慢地前进。迷娘也从旁边跑来,很骄傲地背着一把猎刀,这把猎刀是在起身前全体武装时,她无论如何要请求带在身上的,在她的帽子上缠着一串珍珠,这是维廉从马利亚娜的遗物里保存下来的。黄发的弗里德里希背着雷欧提斯的猎枪,只有竖琴老人的外表最平和。他长衣的衣襟系在衣带里,他走路更自由了。他拄着一支有节疤的杖,他的乐器放在车里了。
他们辛辛苦苦地登上了山顶,他们立即看见车夫指给他们的山场,那山场被四围美丽的山毛榉遮阴着。斜坡上一片广大柔美的林中草原邀请他们停留。一泓整齐清冽的泉水供他们解渴。在另一方面,越过峡谷和林顶显示出一片辽阔、美丽、充满希望的远景。谷中有村庄磨坊,平原上有小城市,远方起伏着的青山,只像是一道轻微的边界,使远景显得更希望无穷了。
这几个最先来到的人占据下这地方,在树荫中休息,他们燃起火来,工作着,歌唱着等候后边的团体,其余的人也渐渐走来,都异口同音地称赞这广场,这美丽的天气,这不可言喻的美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