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猎兵带着几个人回来,准备抬走这个受伤的人。他跟本地牧师说妥了,牧师可以收留这对夫妇。菲利娜的箱子被抬走了,她跟在后面走,态度十分自然。迷娘在前边跑,当病人到了牧师家里时,那里已经给他预备好了一张宽大的双人床,这床很久以来就是招待贵客用的。这时人们才注意到,维廉的伤口开了,流出很多鲜血,伤口必须用新绷带包扎起来。病人发起烧来,菲利娜一心一意地看护他,当她被疲倦征服时,竖琴老人就来替代。迷娘本来打定主意要醒着,但在墙角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维廉元气恢复了一些,他听猎兵说,昨天救助他们的那位主人是不久前离开他的田庄,出来躲避战祸的,他打算在一个较安静的地方一直住到和平到来的时候。他说出那年长的先生和他外孙女的名姓,指出他们最先要去的地方,对维廉说,那小姐是怎样地叮咛嘱咐,让他照料这个没人管的人。
维廉向猎兵表示无限的谢意,这时外科医生走进来打断他们的谈话,医生繁琐地描写了一番伤情,他担保,如果病人保持镇定,耐心等待,伤就容易治好。
猎兵骑马走了以后,菲利娜说,他给她留下一袋二十块路易币,给牧师一些住房的酬金,给外科医生也放下医治费。人们把她当作维廉的太太,她在他身旁就直截了当地以太太的身份自居,她不允许他找别人看护。
“菲利娜,”维廉说,“这次我们遇难,我已经欠你许多情,可是我不愿意再增加我对你致谢的义务。只要你待在我身边,我就感到不安,因为我不知道,我能用什么来报答你的劳苦。请你把我放在你箱子里的那些幸存的物件取出来给我,请你和团体里其余的人搭伴,去另找一个住处,请你接受我的感谢和这只金表,这是我的一点小小的情意;只请你离开我:你在我面前使我不安,这是你难以想象得到的。”
当他说完时,她冲着他的脸笑。“你是一个傻子,”她说,“你不会变聪明的,怎么对你更好,我比你知道得多。我要待下去,我一步也不离开这个地方。我从来不在乎男人们的感谢,我也不在乎你的感谢。若是我欢喜你,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她待下去了,不久就甜言蜜语地取得了牧师和他家里人的欢心。她总是快乐的,每人她都赠送一些物件,对每个人都说对方爱听的话,可是同时她也为所欲为。维廉的病状并不坏。外科医生是个无学识的人,但也不笨拙,他让自然来治疗,病人不久就走在渐渐痊愈的路上了。他满怀热望地想看到自己恢复健康,好能够去热心地实现他的计划,他的愿望。
他不住地回想那段奇遇,这件事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看见那美丽的女英雄骑马在树丛中出现,她走近他,下了马,来回来去地走着,为他劳神。他看见那围裹着的外衣从她肩上脱落,他看见她的面貌、她的形体又灿烂地消逝。他一切青春的梦都和这形象联结起来。他以为现在亲眼看见了那高贵英武的克罗林达。他又想起那病中的王子,那美丽多情的公主幽娴贞静地走到他的床边来。
他有时默默地对自己说:“这些将来的命运的图像在少年时不就像在睡梦里一样萦绕着我们吗?我们无拘无束的眼睛不是已经在预感中看见了它们吗?运命的手不是已经预先撒下了我们日后所要遭逢的事体的种子,而我们不能预先尝到我们所希望摘取的果实的滋味吗?”
他的卧病使他获得充裕的时间去千番百遍地寻味那一幕场景,那甜美的声音,他回想过千百次,他多么羡慕菲利娜,因为她吻过那慈善的手。他屡屡觉得那故事像是一个梦,若不是留下了一件衣裳证明这件事的存在,他就会把它当作一段童话了。
他非常爱惜这件衣裳,又热烈地想望把它穿在身上。他刚一能够起床,就披上它,可是终日小心,怕沾上污垢,或是在任何的情形下把它损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