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们这三个遭了不幸的冒险家在这奇异的境况里又待了一些时候,并没有一个人跑来帮助他们。天色已晚,夜眼看就要来了,菲利娜的泰然态度开始变为不安。迷娘跑来跑去,这孩子的焦躁情绪时时在增长。最后,他们的希望实现了,有些人渐渐走近,可是他们心中又产生了一种新的恐怖。他们听得很清楚,有一队马从他们也走过的那条路上走过来,他们怕是那伙不速之客又来拜访这个战场,来拾拣剩余。
可是当一个女子骑在一匹白马上,旁边伴着一位年长的先生和几个侍从,穿过树丛迎面出现时,他们是多么惊奇而愉快!马童,仆人,一队轻骑兵跟随在后边。
菲利娜看见这队人马出现,睁开她惊奇的眼,正要开口向这美丽的女英雄祈求救助,那位女英雄已经惊愕地把她的眼光转到这三个离奇的人的身上,她立刻拢住她的马,向前走来,停在他们的面前。她热心地盘问这个受伤的人,她见他躺在一个轻薄的慈悲女子的怀中,觉得好像非常离奇。
“是你的丈夫吗?”她问菲利娜。“他只是一个好朋友。”她用维廉很不爱听的一种腔调回答。他的目光注视在那新来的女子的温柔、高贵、沉静、同情的面貌上。他觉得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比她更尊贵、更可爱的人物。一件宽大的男外衣遮盖住她的身体。这件外衣好像是她从她的随从那里借来的,为的是抵御晚间凉风的侵袭。
骑士们在这时也走近了。几个人下了马,这女子也跳下马来。她以仁爱的关怀询问这些旅行人遭难的情况,特别慰问这横倒在地上的青年的伤势。她随即赶快转过身去,同一位年老的先生一起向旁边,迎着车辆走去,这几辆车正慢慢地走上山来,在这战场上停住了。
这年轻的女子站在一辆车的窗边停了片刻,和来人谈了几句话,一个身体又矮又胖的男子走下车来,她把他领到我们的负伤英雄那里。从他手中提的小匣子和装着用具的皮袋看,人们一眼就认出他是一个外科医生。他的神情不甚柔和,有些粗暴,可是他的手术很轻捷,他的救护是令人感到舒适的。
他诊察精细,他说,伤处都不危险,他要当场把伤口包好,随后人们就能把这病人抬到邻村里去。
这年轻女子的忧虑仿佛增加了。“请你看一看,”她来回来去走了几趟,把那位年老的先生拉过来,说,“你看,他们把他虐待成这样!他受罪,不是为了我们的缘故吗?”维廉听了这句话,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不安地走来走去,好像她舍不得离开这受伤的人,但这时人们正费力地给维廉脱衣服。她若还在旁边站着,又怕有伤体面。当外科医生正在剪开左袖口时,年老的先生走过来,严肃地提醒她继续赶路的必要。维廉的眼睛直看着她,他也被她的目光摄住了,以致几乎没有觉到,人们为他做了些什么事。
菲利娜这时站起来,去吻那仁慈女子的手。当她们并立着的时候,我们的朋友觉得从来还没有看见过这样大的悬殊。菲利娜从来没有在对她如此不适宜的对照中在他面前出现过。他觉得,她不应该亲近那高贵的女子,更不应该挨一挨她。
那女子问菲利娜各样的事,但是声音很低。最后,她转过身向那依然冷静地站在一旁的老人说:“亲爱的外叔祖,我可以用你的物件慷慨助人吗?”她立刻脱下她身上的外衣,这是很显然的,她要把这外衣送给那没有衣服穿的受了伤的人。
维廉一开始就被她慈悲的眼光吸引住了,现在当那外衣脱下来时,他对她那美丽的身材更感到惊奇不已了。她走近了些,温柔地把外衣披在他的身上。在他正要开口勉强说几句感谢的话时,她在他面前生动的印象是这样奇异地影响他已经受了感动的官能,他竟忽然觉得,好像她的头被光芒围绕,一种闪烁的光在她全身渐渐地展开。外科医生准备取出藏在伤口中的子弹时,下手却并不温柔。这圣女从晕倒了的受伤者的面前消逝了:他完全失去了意识,当他又醒来时,骑士和车辆,美人和她的伴侣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