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若是人们常常在四堵墙内共同享受过良好愉快的时间,那么在这里有天空的自由和地方的美景在洗涤着胸襟,人们自然会更兴奋了。大家都觉得彼此更亲近了些,都愿意在这样舒畅的停歇中消受他们的一生。他们羡慕猎人、炭工和樵夫,这些人的职业使他们离不开这些幸福的地方,可是他们特别赞美一群吉卜赛人的使人神往的生活。他们羡慕这些奇异的伙伴,这些人生下来就有份幸福地游手好闲地享受自然界一切离奇变幻的美景:他们很欢喜,因为他们现在和吉卜赛人有几分相似。
这时女人们已经开始煮马铃薯,她们打开随身带来的蔬菜,预备做午饭。几个罐子坐在火上,全体都三五成群地坐在树下和灌木丛中。他们奇异的服装和各式武器赋予他们一种奇特的外表。马都拉到一边去喂,若是他们把车也隐藏起来,那么这一小伙人的景象就会浪漫得入于幻境了。
维廉享受着一种从来没有感到过的快乐。他想象这里是一团游动的移民,他自己却正是这团移民的首领。他也真像做首领似的,和每一个人都谈谈话,他尽量含有诗情地结构这瞬间的幻想。全体都情绪激昂。他们吃、喝、欢呼,再三说,从来没有经历过比这更幸福的时刻。
这种快乐没有持续多久,年轻人就想出事情来做了。维廉和雷欧提斯拿起比武的剑,为了演戏的目的开始他们的练习。他们是在表演哈姆雷特和他的敌人遭到悲剧结局的那次决斗。这两个朋友都深信,人们在这重要的一幕,不应该像在戏台上时常发生的那样,只是笨拙地来回乱撞。他们希望做出一个模范的表演,在上演时就是精通剑术的人看了也要说这是一场值得称赞的比武。大家围着他们形成一个圆圈。他们两个人比剑,认真而精练,观众的趣味在随着每一回合持续增长。
可是忽然在临近的树丛里放了一枪,紧接着又放一枪,全体吓了一跳都散开了。不久他们就瞧见持有武器的人们拥到马正在吃草的地方,载行李的大车就停在那附近。
一片喊声从妇女们那里发出,我们的英雄抛开比武的剑,拿起手枪,迎着这些强盗跑来,激烈地威吓着要求他们说明来意。
当匪群简洁了当地用几声小火枪回答他们时,维廉也对准一个鬈发的强盗开了枪,那强盗已经登上车,在割开行李的绳子。他被击中了,立刻倒了下来。雷欧提斯也枪不虚发;当这强盗帮中的一部分人咒骂咆哮着拥上前来,向他们放了几枪,拿着明晃晃的刀来和他们一决雌雄时,这两个朋友也勇敢地扯出他们的佩刀。我们这两个青年英雄勇敢迎战。他们喊叫其他的伙伴,鼓舞他们共同抵抗。但是,不一会儿,维廉就眼前一黑,昏过去了。一枪正中在他的上胸和左臂的中间,一刀劈开他的帽子,几乎砍到他的脑盖骨,他昏倒下来,关于这次遇盗的不幸的结局,他只好到后来听旁人讲述了。
又睁开眼时,他发现他是处在一种最奇妙的境况里。在他眼前的一片朦胧中,他首先看到的,是菲利娜的面貌,她的脸正俯视着他。他觉得软弱无力,因为他要站起身来,才一动转,就觉得是在菲利娜的怀中,于是他又倒了下去。她坐在草地上,把这躺在她面前的青年的头轻轻地挨近她的身体,她在她的怀里尽其所能地给他布置一个温柔的床。迷娘散乱的头发里尽是血渍,她跪在他的脚旁,她含着眼泪抱着这两只脚。
维廉看见他自己血污的衣裳,他用断断续续的声音问,他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他们大家见过一些什么事。菲利娜劝他静静地等着。她说,其余的人都安全,除去他和雷欧提斯,谁也没有受伤。她不肯再往下说,她恳切地请求他保持镇定,因为他的伤只是潦潦草草地在百忙中包扎上的。他把手递给迷娘,问这孩子发里也有血迹的缘由,他以为她也受伤了。
菲利娜安慰他说:这个好心的孩子看见自己的朋友受了伤,她在百忙中想不出方法来止住流血。她握住一把自己的披在头上的散发去堵伤口,可是很快她就不得不放弃这毫无效果的举动。后来人们用干菌和苔藓给他包好,菲利娜为这件事还牺牲了她的围巾。
维廉注意到,菲利娜背靠着箱子坐着,那箱子还封锁得很好,没有损伤。他问,旁人是否也这样幸运,救出了他们自己的东西。她耸了耸肩,眼望着草原回答,那里杂乱无章地放着破碎了的匣子、打碎了的箱子、撕碎了的背囊,和一堆零星物件。山场上看不见一个人,孤寂中只有他们三个人组成的这个奇妙的集团。
维廉现在所听到的比他所要知道的多得多:别的男人本来无论如何还能够抵抗,可是他们立刻就怕起来了。他们被强盗吓破了胆,一部分逃跑,一部分只是惊慌失措地看着这场灾殃。车夫为了他们的马还倔强地争斗了一番,终归是被打倒,被人捆起来,在短时间内一切都被抢掠净尽给拖走了。这些吓坏了的旅人一觉得他们生命的危险已经过去,才开始哀恸他们的损失,尽速地跑到邻村里去,还领着那身受微伤的雷欧提斯,带着他们所有物中的一些残余。竖琴老人把他那损坏了的乐器靠在树旁,也一同跑到村里去寻找外科医生,尽一切可能救护他以为是死了的、遗留在这里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