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群情激愤深揭猛批英明领袖名誉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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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青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服,从容不迫地走出监房,跟着身穿警服的女看守来到接见室,同前来担任辩护的两名律师见面。

她坐到对面的椅子里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发制人地提问,而是端坐不语,尽量把自己的神志搞得自然些。

“你接到起诉书有什么看法?你要不要聘请我们给你当律师?”

“首先我要控诉公安部!他们对我的所作所为,完全是法西斯绑架!”江青脸一沉,厉声说道:“至于起诉书,那更是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林彪和我怎么搞到—起来呢?林彪是要杀我的,对我恨之入骨。现在,特别检察厅把杀人者同我这个被杀者混淆在一起,这哪里还有什么公理可讲?不过,我是想请个律师替我说话。”

“你要决定聘请我们给你当律师,我们可以就这些案情来商讨问题。如果你不决定下来,我们无法就案情进一步谈话。”那个年纪大一些的律师说。

江青的眼神在他俩身上转了又转,反问道:“你们敢给我辩护吗?我这个案子可是太复杂了,牵扯到我们党内的许多大事。许多事情,不是我决定的,是以毛主

席为首的党中央决定的,我不过是坚决地、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党中央和毛主席为代表的基本路线罢了。所以,要想给我辩护,你们得学习一九六六年的五一六通知,学习十六条,也就是那个《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不学习这些,理解不了我的许多活动。当然,我现在被他们开除党籍了,那是他们决定的,我不承认!”

那两个律师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年纪大一写的人说:“我们作为律师,要学什么文件,我们自己知道,不用你来指点。我们只想弄清楚,你到底想不想请我们当律师?”

江青皱着眉头捂住了耳朵:“你不要大声说话好不好?我害过病,受不了刺激,你们这样大声说活只能使我身体受不了。”

“你不是说你耳朵聋,要我们大声说话吗?”

“你们离得这么近,我能听见。”江青慢慢地放下两手,骨碌着眼珠子又问:“我是想请律师替我说话的。按照刑诉法的规定,我请人大常委会委员史良和我的女儿李纳给我当辩护人,这完全合法呀!为什么特别法庭不允许,不答应呢?”

年轻一些的律师说:“这我们就不知道了。特别法庭的回答,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管不了那么许多。不过,据我们所知,史良自己年事已高,而且她多年来又不再继续当律师,所以特别法庭不允许也是可能的。”

江青冷笑道:“请你们给我当辩护人,你们自己能取了证吗?比如—九六六年七月八日,毛主席给我有一封信就在我的保密柜,你们能取出来吗?还有,有些证人,比如华国锋,他是重要的当事人。毛主席给我的许多指示,他是知道的。关于在文化大革命中对刘少奇的定性和取证,他也完全清楚。有些事就是他干的嘛。

起诉书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天安门事件吗?我也可以告诉你们,那也是华国锋干的。材料是他报的,政治局会议是他主持的,会议决定的事是他执行的,现在把事情一古脑儿都推到我们身上,这合理吗?”

“你是反革命集团的首犯嘛,现在我们只说你的事,而不管其他人。”

“所以你们就很难弄清楚真相。”江青说:“起诉书完全对我实行的是诬陷!我一点也不在乎。把什么事情推在我身上,我不怕,我感到很光荣。问题是像华国锋、汪东兴这样的小人,他们自己干的事不敢承认。这太无耻、太卑鄙了!”

接见室里只听见江青—个人的声音,未免是对聘请律师的一种讽刺。看来,这件事情只能就此作罢了。

新加坡总理李光耀从前天开始,就对中国进行访问。他对这个美丽而幅员辽阔的大国,始终充满了神秘感。他在钓鱼台国宾馆说:“我相信,作为一个献身于世

界和平而坚持不懈进行探索的中国,将始终不渝地忠实于自己的传统,并牢记它对于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所再三重申的义务……”

在和赵紫阳会谈时,他几次看到这位新总理经常走神,表现出心不在焉的那种神态。两国的陪同人员都在场,会谈是令人愉快的,但又是拘谨的。当赵紫阳夸夸其谈的介绍结束时,李光耀站起身来,慎重其事地对他的发言表示了感谢,他已代表新加坡极为小心弈弈而又全神贯注地听取了他的言论。

“我愿意告诉赵总理,全世界都关注着贵国审判江青、张春桥及其他政治犯的事件。”

“我们始终认为,这是我国自己的内部事务,外国的任何机构和组织都不应对我们的活动进行干涉。”

“我们从来不想干涉贵国的事务。”李光耀说:“我只是想提醒阁下,许多国际组织呼吁要援救江青,国际上曾有惯例,即对妇女一般不采取死刑。我们希望贵国政府在审判活动中考虑到这一点。”

赵紫阳笑了笑,很平静地说:“我们国家的审判是独立审判。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刑法和刑事诉讼法。对罪大恶极的江青反革命集团,我们将严格按照中国的法律来进行。”

对此,李光耀也是报之于淡淡的一笑。

华国锋的精神防线此刻也完全垮了,两眼由于熬夜,出现了红丝,脸部的肌肉松驰下来,走起路来没精打彩,闷闷不乐,再没有当初那副毛泽东转世的神气了。

会议室的桌子重新作了布置,整个会场排列成一个长方形的大会议桌的形式,这样与会者可以将文件包放在桌上,尽情地记录和准备发言稿。

华国锋斜视着那位身材短、瘦骨嶙峋的胡耀邦,并感到他的手掌中握着什么了不起的材料,也正和邓小平交换着意见。这样看来,今天的会议上还有好戏看了。

当参加会议的二十九个人都在那张宽阔无比的会议桌旁就座后,胡耀邦又开始讲话:“今天我们继续讨论和批评华国锋同志的错误。我们之所以开这个会,目的还是治病牧人,是为了帮助华国锋同志,而不是为了整人。这一点,我相信与会者能够很好地感觉到。”

陈云点点头。他那凝视的目光不断游移到华国锋和那几个始终没有发言的人身上。别的人都在兴致勃勃地望着他;其中几个人仔细察看邓小平的每一个表情。

“我来讲几句!”满头白发,看上去骨瘦如柴其实身体非常强硬的王震伸出一双手来,不停地比划着说:“华国锋同志的思想越来越跟不上形势的发展,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我们想一想华国锋在“十—大’前后提出的一系列口号,什么“抓纲治国’啦,什么“继承毛主席的遗志,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啦,什么“以阶级斗争为纲’,“高举大庆、大寨两面红旗’啦等等,基本上还是文化大革命中的那些口号。当然,这并不说没有一定的历史背景,但你有着不可推诿的责任。”

彭真说:“口号不能乱提,所有的口号都是代表中央在一个时期的前进方向的。

口号提错了,一切皆错。华国锋同志至今还认为文化大革命有点好处,还想四六开或者对半开,是不是?我愿说句老实话,文化大革命对全国人民来说,没有—点点的好处。除了给党和人民造成一场大灾难外,再没有任何进步意义。直到起草《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过程中,他还讲了许多“左’的意见,继续守着毛泽东错误不放。”

“如果说毛主席都错了,那我也就承认错误罢,这样评价历史,我没意见。”华国锋忍不住说。

“这样的态度是极不严肃的!”邓小平关键时刻开了口:“你不能认为毛泽东同志的错误你就可以犯。毛泽东同志即使犯点错误,全党全国可以原谅,你华国锋就不能原谅。毛泽东对中国革命立下了不朽的丰功伟绩,你华国锋有多大的功?你动不动就想和毛泽东同志攀比,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们可以看看,华国锋自己的像和毛泽东同志的像并挂,对他种种出格的歌颂,我越看越觉得不顺眼,越听越觉得不顺耳,我都替他感到脸烧,但他却觉得心安理得。这种情况,甚至在今年不久以前还在继续。这说明华国锋同志多么没有自知之明,多么荒唐!他完全把个人同党和人民的关系摆错了位置,是严重的思想问题和党性问题。”

“我同意小平的意见,”赵紫阳紧接着说:“毛泽东同志在党内历史上有着不可比拟的功劳。他缔造了党、军队的国家,正像平时经常讲的,如果没有毛主席,也许我们至今还在黑暗中徘徊。就这,毛泽东同志的错误我们还是要批的。你华国锋可好了,你刚上台,就享起毛泽东革命半世纪才享有的待遇。报纸上你的报道,和毛主席的报道、版面安排一模一样。甚至住房、生活条件等等,你都要和毛主席比,你华国锋真是太不自量力了!连老百姓都有口头谚语:“口出狂言不知羞,黄豆也想比地球!’指的就是你啊“!”

胡耀邦“噌”地站起来,指着华国锋的鼻子说:“听了吹捧你的那些话,我都肉麻!什么“英明领袖华主席’,你也不想想,你英明在何处?何方?就是在抗战时期领导几个人的游击队打打游击,也算最高统帅?哈哈,不是我吹,你打的那些仗,比不上我的百分之一。当然,你也就更不能和我们的许多老将军、老元帅相比了!看来,你是很热心于制造和接受新的个人迷信的。你是个题词迷,到处要留下你的墨迹,对什么事情你都要写几个字。你题了大量的、而不是小部分的,你写许多不应该写的,而不是必要的题词题字。你那些玩艺儿四年的总和,超过了毛主席四十年的总和还要多。你看你英明不英明!”

会场一阵哄堂大笑,把华国锋臊得坐在那里张口也不是,低头也不是,屁股下好象垫上了针毯。

“耀邦同志,许多过誉之词也不是我让他们说的。我承认自己不行,最好我把自己的职务让位给你!”华国锋红着脸说:“我的职务也不是自己伸手要或者夺来的,也是大家选来的嘛。”

“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一点都听不进去别人的批评?”

“谁说你的职务是夺来的了?你是向谁发火?这么不虚心!”

“耀邦同志讲的话,字字、句句都在理,难道不是这个样子吗?山西到处都唱“交城山’把那个曲子和“东方红’一样播放,你知道不知道?到处提“英明领袖华主席’你知道不?说话呀?”

“这我当然知道呀!”

“知道为什么不制止?”

“我,我怕扫了大家的兴!何况有些话是中央最高层的同志的提倡。”

邓小平点着他说:“这说明你不识抬举!别人奉承你两句,是启发你自学,或者给你提个新高度。你却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只问人民要这要那,从不想着对人民奉献点什么,所以你必然要引起人民对你的反感,必然要走到邪路上去!”

“国锋同志,大家这是给你敲警钟哪!”陈云说:“我们在座的这些人,哪个都比你大,哪个都比你资格老,我们谁也没有接受过那么高的荣誉,你的确太过分了!”

许世友站了起来:“我们已经讲了许多了,听听华主席讲怎么样?”

“对,让华主席表示一下态度也可以嘛。反正我们提意见是为了帮助一个同志,而不是为了整人。总要让人充分发表意见,也允许被批评的人辩嘛。”空军司令张廷发说。

“应该听听华主席的表态。”彭冲说:“认识多少讲多少,一时认识不上去也没关系,大家还可再等候嘛。”

耿飚也说:“总还应该看到,华主席在过去的四年中还是作了大量的好的工作嘛。粉碎“四人帮’,没有华主席亲自坐阵能行吗?我看还是不行吗?我看还是不行的!这些方面,叶帅过去讲得很多,我也不想一一举例。我们都想听听华主席对大家提的这些意见的态度。”

泪珠已经在华国锋眼眶里滚动了。

华国锋站起来,声音有些哽咽:“同志们,首先我很感谢大家对我的帮助和批评,这对于我下一步搞好工作,无疑是有好处的。我非常赞成党发扬民主、允许党

员发表不同的意见。我同样主张要严格实行不抓辫子、不扣帽子、不打棍子的“三不主义’。不任意夸大一个人的错误,罗织成为罪状……”

“国锋同志,谁给你罗织罪状了?”胡耀邦马上说:“你刚才讲的是什么意思?”

赵紫阳也说:“华国锋同志不是自我批评,而是变着法儿给批评他的人扣帽子!”

“你说说,我们批评你的哪一条不是事实?哪一点冤枉你了?”陈云也反问道。

耿飚颇为不满地说:“你们还让不让华主席讲话?怎么人家开口就打断人家话?”

许世友也说:“党内民主嘛。充分体现人人平等嘛。”

彭冲很不高兴地说:“我想听听华主席讲!”

邓小平也火了:“看来这个政治局会议由你们主持是不是?为什么要擅自修改会议方向?政治局会议开会帮助华国锋同志,是常委会决定的,难道你们要推翻常委会的决定是不是?真不像话!”

许世友脸白了:“小平同志,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

“还是会议原议题走!”邓小平爱搭不理地说:“我们会给华国锋同志留下充分讲话的时间的。但不是现在。现在是让大家把华国锋同志的问题充分揭够、揭透、揭彻底。不然,还怎么谈总结历史经验?还谈什么教训?”

几句话,使会场的气氛再依次紧张起来。

这时,叶剑英用红蓝铅笔轻轻地弹桌子,宽阔的肩膀耸了耸,慈祥的面孔上出现一道道饱经风霜的皱纹,放声大笑起来:“好!好!我们这个政治局会议开的确很热烈,很够味,大家把憋在心里的许多话都讲出来了。这样才能有利于团结,有利于解决问题,有利于进一步总结历史的经验和教训。正像大家一再提出的,华国锋同志犯的错误,我也是有责任的,当初刚刚粉碎“四人帮’,我的头脑里也有愚忠愚义的思想,有时明知华国锋同志的意见不对,但都给他提出来后,他—拒绝,我也没有坚持,就这样酿成了这样的局面。所以,这种情况我也有份。今天,我们是继续讨论华国锋同志在粉碎“四人帮’以来的错误,这也是起草党的若干问题决议的—个重要组织部分。不仅对华国锋同志,而且对我,对我们每一个在座的同志,都是有重要意义的。我看还是按原定的程序开会吧。”

“刚才叶副主席讲的话很好。”华国锋说,“对同志的批评,我希望真正作到知无不言,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我不再作什么解释了,只要大家愿意讲,我什么时候都表示欢迎。”

当他表态的时候,出现了一会儿的静默。但只是短暂的时间,彭真从桌上的皮包里取出—叠材料。摆在自己面前,呷了一口茶水,开始了他事先准备好的讲话:

“同志们都知道,文化大革命造成了数以万计的冤、假、错案。粉碎“四人帮’以后,全党和全国人民—致要求平反这些案子,给受迫害的同志恢复名誉。对待这件事采取什么态度,就成了衡量一个人究竟是马克思主义者,还是维护“左’倾、“四人帮’路线的假马克思主义者的分水岭、试金石。你华国锋究竟是采取的哪—种态度呢?”

说到这里,彭真的眼圈都红了,平静的脸一下子露出怒不可遏的神色:“你对我们这些受迫害近十年之久的老家伙没有一点阶级感情。除了仅仅与“四人帮’有关的一些问题以外,你从来没有主动地提出过纠正文化大革命错误的倡议。你对解放党内大批老干部、平反历史上大批冤假错案的态度,是消极的、观望的、能推就推,能拖就拖,不在背后猛击—掌,你就不肯向前走一步!在座的同志们

都还记得,你对邓小平是什么态度,你对天安门事件的平反是什么态度?你的那鄙视、恶劣的、至今没有完全转变立场的态度,伤了大家的心,明显地违反了党内大多数同志的愿望。在这种情况下,你不作深刻的、像样的检查能行吗?”

“这样的检查还不能仅仅是口头的。”邓颖超这时也开口了,她那总是忧虑的脸上泛上红晕,很明显地出于激动之情:“而必须是从实际行动上认识自己的错误。这就要有—个长时间的供同志观察和考验的过程。大家将从华国锋的实际行动中看他是否改正了错误。这将是最重要的。”

这时候,会议的气氛又热烈了。原来那些不准备发言的人这时也纷纷开口,有严词批评华国锋的,有对他提出殷切希望的,也有劝他尽快作出检查的,还有认为他已经不胜任现在职务,再次提出让辞职的……

华国锋一直以某种不安的心情关注着会议的进程。说老实话,他对检查、认错,以至于作什么样的结论是不在乎的,唯一关心的是他的职务。他不忍已到手的这个金光灿烂的宝座突然间易人,也不甘心就在这样一个会议上白丢权。他相信中央全会上自己还有足够的力量,通过他的解释和努力,自己还有争取到多数的可能。现在,最要紧的是沉着,是镇定,是赢得必要的时间……

“华国锋同志”,邓小平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那双略微深陷下去的眼睛闪闪发光,就像一把能探出你秘密的搜索器,—下子钩住你最关心的要害问题,然后再轻轻地拨了出来:“你看当前该怎么办?”

“我听从党的安排,由会议决定吧。”华国锋尽量使自己的神态自若点。

邓小平笑了:“你—再要求辞去现任职务,一些同志提出了相同的要求。但是我看这个问题不简单,需要反复考虑,反复研究,不能草率从事。我主张,你还继续担任你自己的职务,继续主持讨论你的错误的政治局会议,这对你也是一个很好的考验。”

“我服从你的安排。”

“那么大家还有什么要讲吗?”

与会者没有人发言。于是,邓小平再次说:”今天的会,我们暂时到此。明天休息一天,后天,也就是十一月十三日,我们继续开会。由于我国正处于新旧交替、除旧更新的历史转折和重大改革时期,党内党外都会存在着错综复杂的思想矛盾和问题,我们首先要通过政治局会议,来把全党最高层的思想和认识统一起来。

这样才能率领全党干四化。不然,一切都是假的。我想,这个道理并不难理解。”

应该说,邓小平的话是对的。


五十五、政治局开生活会华国锋成众矢的五十七、众元老考虑接班人胡耀邦准备再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