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如蛇蝎的烈格雷
汤姆再一次被主人给卖掉了,可这一次他的遭遇和上一次简直天差地别。那么,在新主人那里,他会受到虐待吗?面对不公平的待遇,他又会做出什么举动呢?
对于今天的读者而言,黑奴交易所一定是一个与恐怖、触目惊心这样的词语联系在一起的场所。在他们的想象中,黑奴交易所会是一座阴暗的房子,龌龊破旧,浊臭熏天,让人不寒而栗。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在那个时代,人们从事高品位的“作恶”,在表面上却弄得极其漂亮。黑奴们吃得好,穿戴得整整齐齐,头发梳洗得油光滑亮,看上去男的要多壮实有多壮实,女的要多漂亮有多漂亮。交易所对黑奴们的照顾细致周全,为的是让他们在交易那天都显得精神阳光、结实健康、光鲜体面,这样的“商品”才能卖个好价钱。新奥尔良的那家奴隶交易所,从外表看与其他房子没有什么不同,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给人的感觉是既体面又风光。交易所外搭着一个长长的棚子,有点像我们今天的菜市场,棚子底下不是摆着鸡呀、鸭呀、牛肉呀,而是站着几排男女黑人,他们是拍卖开槌之前供买方观察的“货物”。
玛丽和奥菲利亚小姐谈话之后不久,汤姆、阿道夫以及其他仆人就被送到这家奴隶交易所。那里的老板十分热情地对这批新到的“货物”进行安排,全都等着第二天能卖出一个好价钱。汤姆随身带了一个大箱子,这是他个人的衣物,其他人也是这样。玛丽总算是给了他们一点仁爱,允许他们带上一些必要的私人物品。他们全被领进一间狭长的房间里,今天要在这里过夜。汤姆他们进屋时,里面已经有许多男性黑人,老的少的、高的矮的都有,有纯黑人,也有混血的。当他们走进这扇大门时,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大家都坐下后,就相互逗乐子,以此来排遣忧愁。在这里,不时能够听见他们哄堂大笑。
第二天上午,那些来赶场子的奴隶主纷纷过来看这些新到的黑奴。汤姆站在那儿,默默地看着从眼前走过的每一个人,在心里祈求能碰到一个让自己心安的主人。汤姆看到在棚子前面站着各种各样的买主,有的身体肥胖,是长得粗壮的大块头;有的干瘪,精瘦得像只猴子;有的像根矮树桩。这些站在棚子外面的买主,此时也在按自己的眼光和喜好寻找中意的奴仆,就像农民在山上捡柴火一样漫不经心,把他们看中的干柴或扔到火炉里或扔进篮子里。汤姆发现,在这些人中,再也找不到像圣克莱尔那样的人了。
拍卖会即将开始,一个矮小精干的汉子挤过人群,朝奴隶棚子里走了过来。他穿了一件有格子的衬衫,胸口却袒露着,下身的一条马裤看上去又脏又旧。他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让人觉得他似乎已打定主意要做笔生意。他走到黑奴们面前,挨个审视起来。那人走得越近,汤姆就越是生出一种恐惧和厌恶的感觉。这个人个子不高,那双手臂却力大无穷。他长着一颗子弹形的脑袋,眉毛是那种让人不爽的茶褐色,浅灰色的眼睛和焦黄色的粗硬头发凑合到一起,让汤姆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厌恶。当他走近汤姆时,汤姆发现这人伸出来的手又黑又脏,手背上还尽是毛茸茸的吓人的汗斑。他走到汤姆身边,一只手用力地抓住汤姆的下巴,另一只脏手扳开他的嘴察看他的牙齿。然后,他命令汤姆卷起袖子,又察看他的肌肉,还让汤姆转动身子接连跳了几跳,看样子是要试试他的脚力。汤姆一面转动身子,一面向四处张望,希望这个时候出现一个救星。
“你干过些什么样的活?”
“管理过种植园。”汤姆答道。
“看样子倒像那么回事!”那汉子继续向前走去,在阿道夫面前他又停了一会儿,瞧了瞧,把一口黄黄的烟叶汁吐到阿道夫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上,还轻蔑地“哼”了一声。
拍卖的槌声响了起来。
“下一个轮到你了,伙计!听到了没有?”拍卖人冲着汤姆嚷道。
汤姆走上台去,根据要求做那些规定的展示自己体力的动作。他一边做动作,一边战战兢兢地环视四周,场内那些买主一片喧嚣。就在这时,拍卖人就像放连珠炮一样,用夹杂着法语语法的英语介绍汤姆的经历。刚刚介绍完毕,下面接连响起投标的呼声。就在汤姆集中注意力的一刹那,只听“咚”的一声,木槌重重地敲了下去,拍卖人敲定了最后一位买主喊出的成交价格。当那个“元”字音符落下时,这场交易完成了——汤姆当即被推到新主人的身边。新主人就是那个不讨人喜欢的子弹形脑袋。
这位主人用轮船把新买的奴隶运回他的种植园。这是一艘简陋的小轮船,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行驶在红河上。汤姆坐在轮船的最底层,脚上套着沉重的脚镣,手上戴着手铐。与沉重的脚镣、手铐相比,他此时的心情更加沉重。在他的天空中,月亮坠落了,星星也坠落了,一切美好的东西曾以那么华丽的方式展现在他的面前,可转瞬之间就消散得如同过眼云烟一般。在汤姆的脑海里,肯塔基种植园里的妻子儿女、仁慈的主人,豪华气派的圣克莱尔公馆,长着棕色长发的伊娃,英俊、乐观而自信的圣克莱尔先生,那些惬意的时光,那些美好的时刻,这个时候就像流水一样,就像岸边的景物一样,全都消逝了。汤姆剩下的,除了空空两手,还有什么呢?
汤姆的新主人叫西蒙·烈格雷。这一次,他在新奥尔良市的几个拍卖所一共买下了8个奴隶,包括6个男人和两个女人。他把这些新奴隶两两相铐,押运到“海盗号”轮船上。这艘船逆流而上,驶向红河的上游地区。奴隶们全部上船之后,烈格雷把他们逐个巡视一番。当他走到汤姆面前时,他的眼光停在了汤姆的那身考究的穿着上:上好的呢子制服,上等的料子,做工考究;衬衫洗得笔挺,脚上的皮靴擦得锃亮的,看来也是上好的皮革。烈格雷呵斥了一声:“站起来!”汤姆立即站了起来。“把那硬领巾给我解下来!”汤姆顺从地用双手解领巾,但戴着手铐的手行动起来实在不方便。烈格雷便自己动手,将硬领巾从汤姆的领子上粗鲁地一把扯下来,欣赏了一下,便折叠起来,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汤姆一边做动作,一边战战兢兢地环视四周。
烈格雷把汤姆身边的箱子翻开,拿起汤姆平时在马厩里穿的那身衣服,抖动了一下,那是一件旧外衣和一条破裤子。他拿出挂在腰间的钥匙,松开汤姆的手铐,指着货箱堆中的一个凹处说:
“走过去,上那儿,给我把这身衣服换上去。”汤姆照着办了。很快,他换好衣服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
“靴子也给我脱下来。”烈格雷呵斥道。汤姆脱下那双心爱的皮靴。
“喂,”烈格雷将一双结实的粗鞋顺手扔了过来,就是黑奴们平常干活时穿的那种,“换上这个。”
“汤姆,你瞧,你的那些个杂七杂八的废物,我已经亲自动手帮你彻底清理掉了。现在,你就只有身上的这套衣服,得省着点穿,爱惜点穿。在我这里,换套衣服可得好久好久呢,一年就只有一套衣服!”烈格雷说。
“我说,你们,你们所有的人,全都给我听着——”烈格雷往后退了三步,对着8个黑奴吼道,“看着我,都看着我!不准讲话,都看着我的眼睛,老老实实的,你们都给我看仔细了!”每说一句话,他就跺一下脚,似乎这样更有威慑力。
黑奴们齐刷刷地望着他那双眼睛,那是一双露着凶光、满含杀气的眼睛。
“你们瞧瞧,”烈格雷攥紧了自己的拳头,高高地举过头顶,那拳头又大又结实,就像铁匠的大锤,“看清了吧,这副拳头,有没有人要掂掂它们的重量?”他把拳头从空中落下来,放在汤姆的手上。
奴隶中的两个女人看到那副拳头,听了这顿训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其他男人也愁容满面地坐在那里,不敢抬头,大气也不敢出。烈格雷说完这些,就反转过身来,向船上的一间小酒吧走去,准备在那儿好好地喝上几盅,整理整理自己的精神。
红河水非常浑浊,非常湍急,河道弯弯曲曲地向前延伸。轮船缓缓地逆流而上,这8个奴隶的心中充满着忧伤。黑奴的眼睛不再远眺头顶的蓝天,而是个个悲伤地看着红河的堤岸。那些陡峭的堤岸缓缓地从眼前滑过,没有一丝生气,只有沉闷和单调。最后,船在一座小城镇的码头停靠了下来,烈格雷押着他的黑奴走上了河岸。
在奴隶拍卖市场,汤姆就像是一个待售的牲口一样,买主会根据他的能力来判断他的价值。新的主人一上来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让汤姆猝不及防。可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汤姆却不能自己做主,真的是时代的悲剧呀!所以,我们应该庆幸自己生活在一个平等的社会,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