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鬼的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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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西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环境了,于是决定逃跑。可身为一个没有多大本事的奴仆,她如何能摆脱主人的追捕呢?她会被抓回来,遭到主人的毒打吗?

烈格雷种植园正宅的最上面一层是阁楼,当初造房子的时候主人把它造得宽敞,是一个登高望远享受风景的地方。自从烈格雷买下种植园之后,阁楼上面已经布满了灰尘,满壁都是蜘蛛网,有一些从来不用的东西东倒西歪地堆放在那里,经年日久,无人过问。在这个阁楼里,曾经真实地发生过恐怖的故事。几年前,烈格雷将一个黑人妇女囚禁在阁楼上。从那里,黑人们经常听到女人的咒骂声和混乱的拳脚声,有时传出来的是绝望的哭喊和呻吟。那个黑人妇女最后被活活地饿死、渴死在阁楼上。自从那个女人的尸体被从阁楼上拖下来埋掉之后,大家就很少提起那个地方,也没有人再去那里了。

卡西就住在那个神秘阁楼的下方。有一天,卡西突发奇想,叫来几个佣人帮她搬运家具,把她住所里所有的家具、她的日常用品一件一件地搬运到离阁楼较远的一间屋子里。烈格雷从外面回来,看见卡西在指挥佣人不停地搬运家具,吃了一惊。

“卡西,你在捣什么乱?你发疯了吗?”烈格雷大喊大叫。

“噢!我要换一个地方。”卡西说。

“为什么要换地方?”烈格雷问。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这幢楼的楼顶上每天晚上都有些奇怪,在深夜里,一种痛苦的呻吟声,还有滚动地板的声音,有时是尖叫声,从那里传出来。这些声音有时会延续到第二天清早。”

“你的意思是,你听到有人在上面?”烈格雷有些紧张地问道,“卡西,你觉得那会是谁呢?”

“天啊!我哪里知道究竟是些什么人呢?我还指望你来告诉我呢。”

原来,在阁楼顶上,卡西在一面迎风的墙上找到了一个洞眼,往里面塞进一个破瓶子。一旦有风吹进瓶颈,它就会发出一种声音,一种在深夜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悲鸣声。刮大风的时候,那种轻微的悲鸣声就会在刹那间变成鬼哭狼嚎般的尖叫声。在作恶过多的人的耳朵中,这种声音契合了他们的心虚,就像是地狱里索命鬼的号角。阁楼里闹鬼了!烈格雷时常感到自己被这种紧张的气氛包围。

“天啊!我哪里知道究竟是些什么人呢?我还指望你来告诉我呢。”

一个狂风怒吼的晚上,窗外大雨噼噼啪啪地敲打在屋顶上。阁楼里破旧的家具发出奇怪的声响,窗户在狂风的吹动下更是吱吱地响个不停。烈格雷坐在起居室里烤着炭火,卡西坐在墙拐角,一声不吭。她用眼睛狠狠地盯着他,在昏暗的炭火中,卡西的神形突然让烈格雷感到一种莫名的惊慌。

“晚上你听到的那些响声一准是那些该死的老鼠弄出来的。那些可恶的老鼠们白天睡觉,晚上工作,而且总是爱在无人的角落里,弄出稀奇古怪的声音来。以前,我在海上当水手的时候,货舱里就经常能听到那种时有时无的古怪声音。”

看到卡西只是呆呆地注视着他,烈格雷接着说:“还有风,那些看不见的风,或许它们也可能发出吓人的声音。风声,你听到过吗?有些时候,你说它有多奇怪,它就有多奇怪。”

卡西觉察出烈格雷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在自己的注视下他已经变得有些惴惴不安了。她没有搭腔,仍旧用那种神秘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就像刚才那样。

“喂,你吃了哑药啦?嘴巴被针线缝起来了吗?为什么不说话?你觉得我说得对吗?”烈格雷问话时,显得有些着急。

“我也相信老鼠能弄出声音,风也能弄出声音,但是老鼠还能跑下楼来,找到我的门口,还能长出一只手来,轻轻推开我早已锁好的房门吗?”卡西说,“然后它还能再绕过我抵在门后的椅子,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靠近我的床头,像我现在这样,伸出一双魔鬼一般的手吗?”

卡西说话时,伸出自己的双手来。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凝望着烈格雷。烈格雷呆在那里,就像做梦一样,用直直的目光看着她。卡西说完,突然用那双伸出去的手抓住他。烈格雷大吃一惊,一下子清醒过来,往后退了两步,随即大骂起来。

“你这蠢货!快给我说清楚,是真的有这回事吗?是不是你做了一个超级噩梦?”

“噢,如果没有这回事,如果只是我做的一个梦,我会说出深夜里发生的这些事吗?”卡西回答。

烈格雷在地板上来来回回地走,心里忐忑不安。他说:“这件事情,我会派个人去调查调查,不,就在今天晚上,我亲自去看看。我会带上一把手枪,是的,我亲自去瞧瞧。”

“别讲话了,你听听,是什么声音?”卡西说道。

“啥声音?”烈格雷立即竖起耳朵,仔细地听起来。

就在这时,墙角那架古旧的大笨钟敲了整整12下,在寂静的夜里,这钟声显得特别低沉。烈格雷大气不出,站在那儿,一步也不挪动自己的脚,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恐惧感。卡西也站在原地,小声地数着钟点。

“大钟刚才敲的是12下。现在,让我们等着看看下面的情况。”卡西说完,马上跑过去,打开了那扇通往走廊的大门,然后就静静地站在门的旁边,竖起耳朵倾听着什么。

“你听见了吗,那是什么声音?”卡西突然用手指着一个方向,一脸吃惊的神色。

“那是风吹杂物的声音。”烈格雷答道,“外面的雨下得这么大,风又刮得这么厉害,难道你没有听见吗?”

“你过来一点。”卡西温柔地伸出自己的手,牵着烈格雷的手,带他走到楼梯旁边,“听!那是什么声音?”

烈格雷呆在那里,就像做梦一样,用直直的目光看着她。

一种疯狂的尖叫声透过阁楼的门,从楼梯那里直接传下来,烈格雷这次听得十分清楚。一点儿没错,就是从阁楼上传过来的。烈格雷的心突然一紧,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起来,两条腿立即开始打哆嗦。

“你的手枪呢,带来了吗?现在正是时候,去调查一下。你听,听见没有,他们又在吵,又在闹了,会是老鼠吧?”卡西低声地说。

烈格雷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全身的血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鬼才上去呢!”烈格雷答道。

“你不是说这世界上没有鬼魂吗?为何又不敢了呢?来,跟我上来吧!”卡西快步踏上那弯弯曲曲的楼梯,然后转过头来,对着烈格雷说道,“你是胆小鬼吗?你快上来吧!”

“你是胆小鬼吗?你快上来吧!”

“臭娘儿们!我猜你八成变成魔鬼了。你回来,卡西!你给我回来!”烈格雷喊道。

卡西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还是大踏步地沿着楼梯的台阶向上走去。

烈格雷听见卡西打开通往阁楼的那道木门的沉重的声音。一阵狂风吹来,烈格雷手中的蜡烛熄灭了,随即进入耳朵的,是更恐怖、更怪异、更高声的尖叫,那声音一阵紧似一阵,紧紧地包围了他。他以最快的速度逃回起居室,仿佛自己的背后有魔鬼发出凄厉的叫声,在后面追赶他。

过了一会儿,卡西回来了。她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冷酷、可怕。

“这下,你还说我说的是假的吗?”卡西说。

“你这巫婆!去死吧,你!”烈格雷不停地骂着。

“发这么大的火干吗?刚才,我只不过走上楼去推了一下那扇门,想跟你一探究竟而已。”卡西说,“烈格雷,你说阁楼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不要来问为什么!关你什么事呀?”

“不关我的事?那太好了!以后,那鬼地方我再也不用去睡了。谢天谢地,那可恶的魔鬼,我终于可以摆脱它的纠缠了!”

从那以后,烈格雷宁愿把头往狮子嘴里钻,也不敢再到阁楼去察看了。在这段时间,趁着夜深人静之际,卡西偷偷地在阁楼里储存起食物来,直到储存得足够多,能够维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生活。她接着把自己和埃米琳的换洗衣服一件一件地转移到了那里。

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只要碰到合适的机会,卡西就去实施自己的计划。每当烈格雷心情高兴,卡西就哄着他带她到附近的那些镇子上去逛逛。这些镇子大多坐落在红河岸边。每到一个地方,她就努力地把它们的位置记下来。这些通往红河的路,在哪个地方分叉,在哪个地方转弯,现在她都一清二楚了。

行动的最后时刻终于到来了。一天,接近黄昏时分,烈格雷告诉卡西,他要骑着马儿出门去,这次是到邻近的一座种植园,需要好几天才回来。这次卡西的态度特别温和,还当着众人的面,热情地送了烈格雷一程。在大家的眼中,她和烈格雷之间的关系似乎十分融洽。

烈格雷一走,她就让埃米琳把带的几样东西系成了两个小包袱。

“就带这几样简单的东西吗?”埃米琳一边打包,一边问道。

卡西说:“是的。现在,我们戴上帽子就动身吧,时间非常合适。”

“哦,天还没有黑下来,他们还能看清楚我们啊。”埃米琳说。

“这是我计划的第一步,我就是要让他们看清楚。”卡西很镇定,“他们这些人,无论如何都会来追赶我们。我们从后门逃,路过一下他们的住处,桑博或者昆博就一定能看见我们的行动。他们紧接着就会来追,我们就临时躲到沼泽里面去。等他们发现我们不是那么轻易地就能抓到时,就会折回家去报告。之后,他们就会把猎狗放出来。趁他们这些人你拥我、我推你,跌跌撞撞地跑出门的时候,你我再沿着上房背面的小河迅速溜回来。我们在小河里蹚水,这样猎狗就嗅不出气味来,因为水里无论如何是存不住气味的。当我们回来时,全种植园的人都出去追我们了,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大大方方地穿过后门,到阁楼上舒服一阵子去。在阁楼上那些大箱子中间,我摆了一张舒服的床铺。我们好好地在那里待一阵子。这段时间,根据我的经验,烈格雷肯定会为追捕我们的事闹得天翻地覆。他会纠集别的种植园的那些有追捕经验的老监工来个地毯式的大搜捕,沼泽里的每一寸土地他们都会搜查一遍。他经常在别人面前夸下海口,说谁也别想从他的手里逃掉。那样最好了,就让他慢慢地找吧,我们有的是时间等待。”

“卡西,你的算盘打得真是周到!滴水不漏。”埃米琳夸赞说,“除了你,在这个种植园里,估计没有人能够想出这么巧妙的主意来。”

卡西眼里没有胜利前的喜悦,也没有逃出魔掌的兴奋,只有绝望和坚毅的神色。“来吧。”她坚定地向埃米琳伸出一只手。

趁着越来越浓的暮色,两个逃亡者脚步轻轻地溜出了上房,从下房旁边闪身而过。西方天空上,一弯新月渐渐升了上来。正如卡西所料想的那样,就在她们将要走出种植园的边沿进入沼泽地带时,只听身后一声呐喊,让她们立即停下来。这喊话的人,不是桑博,而是烈格雷。烈格雷在后面破口大骂,同时紧紧地追赶。听到呵斥的声音,埃米琳脆弱的神经立即崩溃了。她的手死死地抓住卡西的胳膊,无力地说:“哦,卡西,我就要昏过去了!”

“卡西,你的算盘打得真是周到!滴水不漏。”

“你要是昏过去,我现在就要你的命!”卡西的手里拿着一把闪闪发亮的小匕首,在埃米琳的眼前不停地晃着。

这个转移注意力的办法还真是奏效了,埃米琳居然没有昏倒,她的小腿迅速地跑动起来。沼泽地里幽深漆黑,烈格雷只身一人,没有任何助手,要想追上这两个女人根本不可能。

“喂!桑博!昆博!都死到哪里去了,都给我过来!”烈格雷叫喊着来到下房。这个时候,黑奴们都陆续地收工回来。“有两个不要命的跑到沼泽里去啦。你们有哪个能把她们给我捉回来,每捉到一个,我赏给5块钱。那些猎狗呢,现在就放出去!把小虎、怒神放出去,还有其他的猎狗,统统都给我放出去!”

这个消息在安静的下房立即引起了一阵骚乱。有些人朝沼泽地那边跑去,有些人从另一个方向跑过去包抄。几个人去拿松节火把,几个人赶去解开猎狗。猎狗的狂吠声响成一片,远远就能听见。

“老爷,要是逮不住的话,能开枪射杀她们吗?”桑博接过烈格雷递给他的一支来复枪时问道。

“你要是想过过枪瘾的话,冲卡西开枪好了!她的时辰已经到了,该到上帝那儿去报到啦。对埃米琳那个丫头,不得打枪。”烈格雷说,“喂,你们平时的精神头呢,现在表现的时候到了!大家动作麻利一点,干得漂亮一点。不但抓到她们的人我赏钱,你们每个人我都会犒赏一杯好酒喝。”

于是,一支手持熊熊火把的队伍,在人喊马嘶犬吠的喧闹声中,浩浩荡荡地朝着沼泽地的方向开去了。在人群中,上房的全体仆役一个没落下,都在队伍里。当卡西和埃米琳抄后路偷偷地跑回来的时候,整个大宅院里已经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在远方,追赶她们的人群还在那里呼啸、喊叫。透过起居室的窗户,卡西和埃米琳朝那边望过去,手持火把的那队人马正在顺着沼泽的边沿迅速地疏散开来。

“那边!你瞧瞧!”埃米琳用手指比画着,“那些火把在飞舞呢!听,猎狗也在那边疯狂地叫!那个地方,就是我们刚才待的地方,要是现在还在那里,就没有机会逃了。哦,行行好,我们快点躲藏起来吧,快点儿,别在这里看热闹啊!”

“这么慌慌张张的干吗?完全没有必要。”卡西泰然自若,“他们全都出去追人了——今天晚上,他们就尽情地闹吧!我们到阁楼上去,那里有蜡烛,有书,可以消遣消遣。他们这些猪脑子,绝对不会跑到这上边来找我们的,你放心好啦。要是他们上来,我就装鬼吓他们。”

“这么慌慌张张的干吗?完全没有必要。”

两个人在阁楼上睡了一觉,直到人们的喊叫声、马蹄的嗒嗒声和猎狗的狂吠声把她们吵醒。

“搜捕的人回来了。”卡西很镇定,“别怕,这里有个小孔,你往外看看。你看他们都在那儿呢!烈格雷今天夜里没指望了。瞧瞧他的那匹马,浑身都是泥,都是在沼泽地里狂奔乱跑时溅到马身上的。还有那些猎狗,你瞧,也脏兮兮的。瞧他们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嗨,我好心的老爷,谢谢你这样穷忙活哟,你还会没完没了地往泥沼里跑呀,可惜你的猎物并没有在那里。”

“求求你,千万别说话!”埃米琳说,“要是让他们听到,我们就完了。”

“要是他们稍微听到一点动静,你想他们会怎么样?他们肯定会特别想躲开。”卡西说,“哈哈,从阁楼里传出去一些声音根本就不碍事,我们想怎么吵闹都没关系,这样只能产生一个结果,叫他们更加害怕。”

终于,午夜来临了,沉寂笼罩了整个种植园。烈格雷嘴里骂骂咧咧的,一会儿说自己活该倒霉,一会儿又对着天空信誓旦旦地说明天一定要进行狠狠的报复,这才回到房子里。

如果按照常规的路线逃跑,用不了多长时间,卡西肯定会被抓回来,可她换了一种常人想不到的办法,反倒是成功了。这就告诉我们:在遇到困难时,我们不妨换一种思路和方法,跳出常规的套路,说不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卡西准备逃跑烈格雷拿汤姆叔叔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