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
是皇妃。而刘姥姥进大观园，贾母带领众姐妹唱起主角，王熙凤唱了很重的戏份。刘姥姥进大观园，是《红楼梦》最有人情味的大场面，也对荣国府的豪华生活做了全面描写。
史太君两宴大观园，曹雪芹写贾府的生活讲究、生活奢华，一言而蔽之，大观园的美景，吃饭用的美器，饭桌上的美食，早餐一次，午餐一次，两宴大观园，两次宴会之间，还有渡船游玩。早饭是楠木桌子旁边的坐席。午饭宴席，贾母把宝贝孙子叫来，商量明天怎么玩，宝玉建议，每人面前放个高茶几，选每人平时爱吃的一两样放到盒子里，用自斟壶。贾宝玉主张个性自由，不要那么多人在旁边侍候，要自己斟酒，挑自己爱吃的几样，放茶几上，就可以了。贾母居然接受了。菊花须插满头归
这样第二天一大早，就得把大观园仓库里的茶几拿出来。李纨正看着老婆子、丫头们擦抹桌椅，预备茶酒器皿。李纨看见刘姥姥来了，就说：“我说你昨儿去不成，只忙着要去。”刘姥姥说：“老太太留下我，叫我也热闹一天去。”这时丰儿拿了钥匙来交代给李纨，说：外面的茶几不够用，开了楼把楼上的拿下来用吧。奶奶应该亲自来，但是因为和太太说话呢，
请大奶奶您开吧。李纨是长嫂，兄弟媳妇不能给长嫂派任务。但丰儿很会说话，说是二奶奶正和太太说话。李纨就得替王熙凤干这活了。
李纨派婆子们上去抬茶几，嘱咐好好小心，不要慌慌张张，仔细碰了牙子。那都是非常讲究的茶几。李纨知道刘姥姥好奇，就说：“姥姥，你也上去瞧瞧。”刘姥姥巴不得这一声，拉了板儿就上去了，看见上面乌压压堆着围屏、桌椅、大小花灯，她都不认得，只觉得五彩炫耀，念了几声佛就下来了。李纨说：可能老太太还要坐船，干脆把船上的划子、遮阳幔子都拿下来预备着。李纨想得不错，后来贾母果然坐船。李纨正安排着，贾母已带了一大群人进来。李纨赶快迎上去，笑着说：“老太太高兴，倒进来了。我只当还没梳头呢，才撷了菊花要送去。”一边说一边叫丫鬟碧月捧过一个大荷叶式的翡翠盘子来，里面养着各色折枝菊花。贾母拣了个大红菊花簪在鬓角上。贾母人老趣味不老，人老爱美之心不老。白发配红花，多么好看？这真是活一天就要活得自在，活一天就要有趣一天。这是贾母的生活态度。
贾母叫刘姥姥戴花，凤姐说：“让我打扮你。”贾母戴朵大红的，那你给刘姥姥也戴朵大红的算了，凤姐却横三竖四给刘姥姥插了一头。这不是恶作剧？贾母也笑了，而刘姥姥说：“我这头也不知修了什么福，今儿这样体面起来。”大家说，
你看，她把你打扮成老妖精了。还不摔到她脸上？刘姥姥说：“我虽老了，年轻时也风流，爱个花儿粉儿的，今儿老风流才
好。”刘姥姥真是老江湖，识玩知趣，凡事看得开。王熙凤捉弄她，她自己解释成了老风流。刘姥姥整天“阿弥陀佛”不离嘴，
六八六 她做事的宗旨就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其实，一个人活在
世上，不管身份地位怎样，只要自己不和自己过不去，别人很难和你过不去。
看到刘姥姥菊花满头的场面，我怀疑，曹雪芹会不会拿杜牧诗句延展成小说情节？杜牧《九日齐山登高》：“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刘姥姥插了一头菊花，大家哄堂大笑，不正是这两句诗的意境？顺手牵羊，稍加点缀，文人高士的雅兴，变成闺阁之中的笑谑。伟大作家总能从前人作品获得创作灵感。我研究几十年《聊斋志异》，常在聊斋篇目中发现，某篇是从魏晋某人诗句延展而来的，某篇目是从唐人某人诗句延展而来。《红楼梦》同样是这样。
沁芳亭的情节，似乎也从前人词句延展来。到了沁芳亭，丫鬟们给贾母铺个锦褥子。贾母坐下，叫刘姥姥也坐在自己旁边，说：“这园子好不好？”贾母这是征求表扬呢。刘姥姥也很会表扬，念佛说道：“我们乡下人到了年下，都上城来买画儿贴。时常闲了，大家都说，怎么得也到画儿上去逛逛。想着那个画儿也不过是假的，那里有这个真地方呢。谁知我今儿进这园里一瞧，竟比那画儿还强十倍。怎么得有人也照着这个园子画一张，我带了家去，给他们见见，死了也
得好处。”这段情节，不就是柳永两句词？柳永著名的《望海潮》，据传说，导致金兵南下，里面有两句：“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红楼梦》变成了“异日图将好景，归去乡村夸。”贾母听说刘姥姥的话，指着惜春说：“你瞧我这个小孙女儿，他就会画。等明儿叫他画一张如何？”这就埋下情节，将来惜春要画大观园。刘姥姥一听，跑过来拉着惜春说，“我的姑娘，你这么大年纪儿，又这么个好模样，还有这个能干，别是神仙托生的罢。”乡下老太太的典型语言，说了这个话，贾府的老太太也高兴。
“那个纱比你们的年纪还大呢”
歇了一会，贾母要带着刘姥姥都见识见识，先到了潇湘馆。一进门，翠竹夹路，青苔布满，中间有条石子路是羊肠小道。刘姥姥让出路来叫贾母等走，自己走布满了青苔的土路。琥珀拉着她说：“姥姥，你上来走，仔细苍苔滑了。”刘姥姥说：“不相干的，我们走熟了的，姑娘们只管走罢。可惜你们的那绣鞋，别沾脏了。”只顾和别人说话，“咕咚”一声倒了，贾府丫鬟拍着手笑。贾母骂：“小蹄子们，还不搀起来，只站着笑。”贾母很善良，她说话的工夫，刘姥姥爬起来了，自己也笑了，说“才说嘴就打了嘴。”贾母问：“可扭了腰了不曾？
叫丫头们捶一捶。”刘姥姥说：“那里说的我这么娇嫩了。那一天不跌两下子，都要捶起来，还了得呢。”一个穷苦的老太
不
八 太，比贾母大好几岁，“咕咚”一下子跌倒，自己马上爬起来了。
身体好比什么都强。
进潇湘馆，紫鹃打起湘帘，贾母等就进来坐下。林黛玉亲自用小茶盘捧了一盏盖碗茶奉于贾母。看来，贾母接到这
杯茶后，林黛玉还要再去端茶给王夫人、薛姨妈。王夫人说：“我们不吃茶，姑娘不用倒了。”王夫人也很体谅她。林黛玉就叫丫头把自己窗下常坐的椅子挪到下首，就是挪到贾母座位下首，请王夫人坐了。长辈进了晚辈住处，再娇贵的晚辈也得亲自奉茶，这是大家族规矩。婆婆可以和儿媳妇的妹妹对坐，因为这妹妹是客人，儿媳妇只能坐到下首，这也是规矩。刘姥姥一看，这么多笔，这么多砚台，这么多书，刘姥姥说：“这必定是那位哥儿的书房了。”贾母笑着指指黛玉：“这是我这外孙女儿的屋子。”刘姥姥留神打量了林黛玉一番，就笑了：“这那像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有趣！刘姥姥在哪儿见过上等的书房？刘姥姥听说惜春会画画后，拉着惜春，说你别是神仙托生的吧。听到这是林黛玉的住处，她认为上等的书房也没这么好，她就没过去拉着林黛玉，再夸奖林黛玉。是不是在刘姥姥的心目当中，神仙也没有林黛玉好了？
说笑一会儿，贾母看到黛玉的窗纱旧了，和王夫人说：“这个纱新糊上好看，过了后来就不翠了。这个院子里头又没
有个桃杏树，这竹子已是绿的，再拿这绿纱糊上反不配。”贾究
水
母很懂得美学，她吩咐，明天把她窗上的纱换了。我记得我们还有好几样糊窗户的纱呢。凤姐说：“昨儿我开库房，看见大板箱里还有好些匹银红蝉翼纱，也有各样折枝花样的，也有流云卍福花样的，也有百蝶穿花花样的，颜色又鲜，纱又轻软，我竟没见过这样的。拿了两匹出来，作两床绵纱被，想来一定是好的。”贾母一听，笑了：“呸，人人都说你没有不经过不见过，连这个纱还不认得呢，明儿还说嘴。”薛姨妈等都笑起来了，笑道：“凭他怎么经过见过，如何敢比老太太呢。老太太何不教导了他，我们也听听。”凤姐笑着说：“好祖宗，教给我罢。”贾母说：“那个纱，比你们的年纪还大呢。怪不得他认作蝉翼纱，原也有些像，不知道的，都认作蝉翼纱。正经名字叫作“软烟罗＇。”凤姐儿说：“这个名儿也好听。只是我这么大了，纱罗也见过几百样，从没听见过这个名色。”贾母就说：“你能够活了多大，见过几样没处放的东西，就说嘴来了。那个软烟罗只有四样颜色：一样雨过天晴，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的，一样就是银红的。”贾母下令，把银红的“霞影纱”找出来，给林姑娘糊窗子。这样一来，林黛玉房子外面是绿色的竹子，窗纱是银红的，非常相配。这个情节说明贾母非常疼爱林黛玉，连她的窗纱旧了得换，颜色不对，也得给协调成银红色。曹雪芹写潇湘馆的窗纱不是闲笔，这是
写荣国府往日奢华和讲究。连薛姨妈和王熙凤都不知道名字的高级纱罗，贾母拿来给潇湘馆糊窗子。所以有了刘姥姥的
话：这样的纱我们想做衣服都不行，拿来糊窗子，岂不可惜？贾母下令找出来，把那青色的送两匹给刘亲家。
六九0 笑和不笑各有道理
离开潇湘馆，远远看到一群人撑船。贾母等上了船，向紫菱洲这一带走来。看到几个婆子手里拿着五彩大盒子，凤姐问早饭往哪摆？王夫人还是说，老太太在哪里，就在哪里摆吧。贾母说，上你三妹妹那里吧！我们从这里坐船。凤姐和李纨、探春、鸳鸯、琥珀带着端饭的人，抄近路到了探春那儿。饭就摆在秋爽斋晓翠堂。这时，鸳鸯对凤姐儿说：“天天咱们说外头老爷们吃酒吃饭都有一个篾片相公，拿他取笑儿。咱们今儿也得了一个女篾片了。”凤姐一听，对，咱们就拿刘姥姥取乐。凤姐平时想方设法逗贾母开心，现在有了新鲜人，有了新鲜事，还不得大做文章。李纨善良古板。说：你们一点好事都不做，又不是小孩儿，别淘气，叫老太太说。鸳鸯说“很不与你相干，有我呢”。大丫鬟就是有面子，和大奶奶说话这个口气！连个“大奶奶”都不叫，直接叫“你”。鸳鸯摸透了贾母脾气，也摸透了李纨脾性。
贾母来了，随便坐下。凤姐手里拿着西洋布毛巾，裹着一把乌木三镶银箸。大家坐下后，贾母说：“把那一张小楠木
桌子抬过来，让刘亲家近我这边坐着。”大家抬过来，凤姐递眼色给鸳鸯。鸳鸯把刘姥姥拉出去，悄悄嘱咐一番话。凤姐是当家奶奶，不能安排刘姥姥逗笑，鸳鸯是丫鬟，她可以安排。鸳鸯怎么安排？曹雪芹之妙，就在于他不写鸳鸯怎么嘱咐。如果写鸳鸯如何教刘姥姥逗笑，刘姥姥逗笑就不出效果了。
鸳鸯嘱咐刘姥姥之后说：“这是我们家的规矩，若错了我们就笑话呢。”大家入座。薛姨妈已吃过饭，在一边喝茶。贾母带着宝玉、湘云、黛玉、宝钗一桌，王夫人带着迎春姐妹一桌。刘姥姥的桌子挨着贾母。贾母平时吃饭都是小丫鬟侍候，鸳鸯早就不当这差了，今天她偏偏站在旁边侍候。丫鬟们知道她要捉弄刘姥姥，就躲开，让给她。鸳鸯一边站在旁边侍候贾母，一边悄悄对刘姥姥说“别忘了”。刘姥姥说“姑娘放心”。
刘姥姥入了座，拿起筷子来，沉甸甸的不伏手。这也是王熙凤和鸳鸯商量好了的，是她们恶作剧的环节。大家用的都是乌木三镶银筷子，故意给刘姥姥配了双老年四棱象牙镶金的筷子，又笨又重，这是国公府摆大宴席，请重要的客人时用的筷子，王熙凤居然异想天开拿给刘姥姥用。还专门叫刘姥姥用这样的筷子夹鸽子蛋。刘姥姥说：“这叉爬子比俺那里铁锨还沉，那里犟的过他。”把筷子说成是叉爬子，多么生动多么有趣，不说我哪里拿得动它，而是说哪里犟得过它，多么形象多么好玩。她这一句话，众人就已经笑起来了。
一个媳妇端了一个盒子站在当地，里面盛了两碗菜，李纨端了一碗菜，放到贾母桌子上。凤姐故意拣了碗鸽子蛋放
六九二 到刘姥姥桌上，待会吃鸽子蛋更好玩。但还没吃，已经闹起
来。刘姥姥拿起那个筷子，还没开始夹菜，贾母说了声“请！”刘姥姥站起来，高声说：“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说完了，鼓着腮帮子不笑。刘姥姥的表演是
鸳鸯教的，还是鸳鸯大略提要求，叫刘姥姥发挥？估计是刘
姥姥自己发挥。因为刘姥姥说的话完全是乡村老太太才能想出来的。她鼓着腮帮子不笑，就像当代最顶尖的相声演员侯宝林，叫大家笑，自己不笑。
刘姥姥这么异军突起，大观园宴席上的人都愣住了。为什么愣住了？读者朋友想一想，黛玉进府和贾母吃的第一顿饭，有贾母在那儿，一个一个敛声屏气，鸦雀无声，侍候的人很多，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这次刘姥姥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贾母的宴席上胡作非为？所以大家都呆住了。接着上上下下大笑起来。这个大笑是恍然大悟的大笑。上上下下包括贾母，也包括丫鬟和粗使婆子。曹雪芹仅仅用两百个字，就像最高明的摄像师用摇镜头，一人一个姿态，每个姿态都和她的身世、个性合拍。这些人是同时笑的，但是曹雪芹用摇镜头描写却有个次序。
第一个笑得撑不住的，一口饭喷了出来的史湘云。史湘云性格豪放，对个人行为不加掩饰，饭喷出来了。
第二个笑岔了气扶着桌子“嗳哟”的是林黛玉。身体虚
弱，猛然一笑，岔了气。林黛玉也不擅长掩饰感情，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第三个笑得滚到贾母怀里的，宝玉。而贾母搂着宝贝孙子叫“心肝”，贾母就是第四个笑的了。
第五个，笑得说不出话的是王夫人。王夫人知道，刘姥姥逗乐，肯定是凤姐导演，她笑着用手指凤姐，但说不出话来，那是因为笑得太厉害了。
第六个，已吃了早饭在旁边喝茶的薛姨妈也撑不住，口里的茶喷了探春一裙子。
第七个，探春手里的饭碗合到迎春身上了。探春也是心胸开阔，想笑就笑，笑的时候还带比较夸张的动作，把饭碗合到姐姐身上。
第八个，惜春笑得离了座位，拉着乳母，说给我揉揉肠子吧。惜春还小，所以出来，奶妈还得跟着。
曹雪芹用摇镜头摄取八个特写镜头，各人有各人的表现，各人的表现都和她的身份个性融合在一起。
接着下面还写众人一起笑的三句话，“地下的无一个不弯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姊妹换衣裳的。”这就是丫鬟和老婆子们笑了。有没有不笑的？有。曹雪芹写道：“独有凤姐鸳鸯二人撑着，还只管让刘姥姥。”
咱们琢磨一下，独有凤姐和鸳鸯没笑吗？还有三个人在宴席上，估计也没笑。都是谁？薛宝钗，大家闺秀，甭管多
水 么可笑，我得端庄，不笑；迎春，二木头，凡事慢半拍，等
合 她领悟过来笑时，别人已笑过了；李纨，青春守寡，心如槁木，
当然不能当众大笑。
什么样的人该笑，什么样的人不该笑，什么样的人笑成什么样，对于天才作家来说，都不是随意而为。曹雪芹摄取的八人大笑特写场面，经过认真思考，他不写宝钗、迎春、
李纨，也经过严密思考。曹雪芹怎么能想象出这么个场面来，
太不可思议。
去了金筷子换银筷子
笑完还得吃。凤姐故意给刘姥姥上的沉甸甸筷子，上的菜是鸽子蛋。用笨重的筷子夹鸽子蛋，多难办。而刘姥姥有临场发挥的戏剧才能。她耍酷了，她说“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肏攮一个”。程伟元、高鹗的百二十回本把“我且肏攮一个”改成“我且得一个”，其实刘姥姥讲的脏话，粗野放肆，但乡野气味浓厚。从来没听到过这类话的贾母，笑得眼泪出来了。贾母说，把鸽子蛋换了。凤姐不换，说这鸽子蛋一两银子一个呢。刘姥姥就想，一两银子一个，那我一定得尝尝，伸着筷子要夹，满碗闹了一阵，好容易撮起一个来，伸着脖子要吃，偏又滑下来掉在地上。放下筷子亲自去捡，底下的人早就捡出去了。刘姥姥叹息：“一
两银子，也没听见个响声儿就没了。”曹雪芹写刘姥姥吃鸽蛋，夹不起来，满碗闹，终于撮起来，再伸着脖子吃，简直就像是动漫镜头分解，好看极了。惹得众人都没心吃饭了，只看着她取笑。
凤姐说鸽子蛋一两银子一个，是不是故意夸富？不是。根据冯其庸先生考察，清代确实有一两银子一个的蛋，清代笔记小说记载，富贵人家先用冬虫夏草、人参之类的大补药喂鸡、喂鸽子、喂鹌鹑，再叫它们生蛋。然后吃这个蛋，那就合一两银子一个了。
贾母发现了刘姥姥筷子上的奥秘，怎么大家都用的是乌木镶银的筷子，只有刘姥姥用四棱象牙镶金的筷子？贾母说：“这会子又把那个筷子拿了出来，又不请客摆大宴席。都是凤丫头支使的，还不换了呢。”贾母明白这场宴席上的小品演出，导演是王熙凤。刘姥姥换上了银筷子，说：“去了金的，又是银的，到底不及俺们那个伏手。”凤姐说：“菜里若有毒，这银子下去了就试的出来。”王熙凤是炫耀，刘姥姥说：“这个菜里若有毒，俺们那菜都成了砒霜了。那怕毒死了也要吃尽了。”
贾母看到刘姥姥这么有趣，吃得这么香甜，就把自己的菜端来，叫刘姥姥吃。刘姥姥引得贾母开心一气，吃完了，贾母等都到探春房里闲话，这里收拾残桌，又放了一桌，一直在旁边侍候贾母吃饭的李纨和凤姐坐下来吃饭。刘姥姥叹
息：“别的罢了，我只爱你们家这行事。怪道说“礼出大家”。”那当然了，乡村老太太看到国公府这些大规矩，她很感叹。凤姐笑道：“你可别多心，才刚不过大家取笑儿。”鸳鸯也进来说，“姥姥别恼，我给你老人家赔个不是。”刘姥姥说：“姑娘说那里话，咱们哄着老太太开个心儿，可有什么恼的！你先嘱咐我，我就明白了，不过大家取个笑儿。我要心里恼，也就不说了。”刘姥姥的心态太好了，凡事都往对自己有利的地方想，很有幽默感。本来是李纨和凤姐两个少奶奶对坐吃饭的，现在凤姐拉鸳鸯也坐下一块吃，从此可以看出鸳鸯是多有面子。鸳鸯又忘不了自己的平等伙伴，下令，把这里的好菜给平儿、袭人送去。凤姐说，平儿吃过了，鸳鸯说，吃不了喂你的猫。奇怪的是，鸳鸯居然没有送给彩霞。她们吃完饭，也来到了探春的房中，借着凤姐的视角，写探春的居处什么样子。
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林黛玉住有凤来仪的潇湘馆，刘姥姥看到满架图书，满桌子笔砚，认为是哪个哥儿的书房。潇湘馆是诗人诗意栖居的地方。秋爽斋可以叫高士高卧处，这高士还是书法家。探春喜欢宽阔，房间没有隔断，当地放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筒里的
笔如树林一般。探春喜欢书法，元妃归省后编诗，交给探春抄写，因为探春的字写得好。探春生病，宝玉给她送颜真卿真迹。这次颜真卿真迹大家就都看到了，是一副对联：“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什么意思？住在这个地方的人，天性风流闲散，像烟霞一样，以泉石为伴，有山野品行。这是《新唐书》的典故，田游岩喜欢烟霞、泉石成癖。颜真卿有没有写过这副对联？有人考察，颜真卿传下来的字没有。像秦可卿房间秦少游对联一样，这是曹雪芹写小说给颜真卿虚构的。故意把唐代著名大书法家的真迹挂在探春的墙上。对联当中还有幅米襄阳的《烟雨图》。宋代大书画家米芾因为是襄阳人，也叫米襄阳，画烟雨特别有名。在探春的花梨木大理石大案上，还摆着一个斗大的汝窑花囊，也非常名贵，这是北宋河南临汝出的瓷器。花囊是插花用的，非常讲究。花囊里插了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白菊。这也是探春清高脱俗个性的表现。
贾府四艳叫元春、迎春、探春、惜春。曹雪芹本来构思，是她们的命运“原应叹息”。这四个姑娘又具备贵族小姐的文化修养，她们的侍儿，元春的侍儿叫抱琴，迎春的侍儿叫司棋，探春的侍儿叫待书，有的地方写做侍书，探春还有个侍儿叫翠墨，都和写字有关。惜春的侍儿叫入画。四个侍儿的名字连到一块，是琴棋书画。
探春的花梨木大理石大案上摆着一个大鼎，左边一个紫檀架子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里盛着几十个娇黄玲
六九六 珑的大佛手。请注意佛手，下一回会制造和人物未来命运有
关的小情节，孩子之间板儿巧姐之间的情节。右边洋漆架上悬着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板儿一熟了，男孩子捣蛋，他就要摘锤子敲。丫鬟拦住他，他又要吃佛手，探春拣了一个给他，你玩吧，这个不能吃。
探春不是三间房子没隔断？大家就看到东边摆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葱绿色的，很有青春气息。板儿一看，跑过来指手画脚：“这是蝈蝈，这是蚂蚱。”小男孩，这不足为奇。刘姥姥却“啪”打他一巴掌，骂：“下作黄子，没干没净的乱闹。倒叫你进来瞧瞧，就上脸了。”刘姥姥这是第二次打外孙了，一进荣国府，板儿要吃肉，她打了他一巴掌。这次板儿只是指手画脚说蝈蝈、蚂蚱。她又打一巴掌。贾母看了心里恐怕很不是滋味。贾母也是外祖母，她怎么对待外孙女林黛玉？捧到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而刘姥姥一巴掌把外孙打哭了。大家哄小男孩，劝解半天。贾母只好“王顾左右而言他”了，隔着纱窗往后院看，说，这后廊檐下梧桐还稍微细点。正说着，一阵风过，听到鼓乐之声，贾母说：“是谁家娶亲呢？这里临街倒近。”王夫人告诉她：“街上的那里听的见，这是咱们的那十几个女孩子们演习吹打呢。”贾母说：“既是他们演，何不叫他们进来演习。他们也逛一逛，咱们可又乐了。”
老太太特别会玩，一心一意如何享乐，如何玩得豪华，
玩得气派，玩得尽兴，还要玩得雅致，玩得有文化。她马上叫小戏班子到藕香榭的亭子演奏。大家在缀锦阁借着水音听，多么好的意境！贾母深知临水听乐的好处。大观园宴会在箫管悠扬、笙笛并发的音乐伴奏下进行，真是钟鸣鼎食。
贾母对薛姨妈说：“咱们走罢。他们姊妹们都不大喜欢人来坐着，怕脏了屋子。咱们别没眼色，正经坐一回子船喝酒去。”老太太这是跟孙女儿开玩笑呢，探春赶快说：“这是那里的话，求着老太太、姨妈、太太来坐坐还不能呢。”贾母又笑了，说：“我的这三丫头却好，只有两个玉儿可恶。回来吃醉了，咱们偏往他们屋里闹去。”两个玉儿是谁呀？贾宝玉、林黛玉。可恶，是真的可恶吗？这是贾母说反话。她的心里面最可爱的，最可怜的，最叫她操心，最叫她放不下的，就是这两个玉儿。琏二奶奶偏要撑船
大家走出来，姑苏驾娘把船准备好了。众人扶了贾母，叫王夫人、薛姨妈、刘姥姥等上了船。凤姐也上去了，她要撑船。贾母说：“这不是顽的，虽不是河里，也有好深的。你快不给我进来。”凤姐笑了：“怕什么！老祖宗只管放心。”说着她就拿起篙子，一篙把船点开，到了池子当中，凤姐只觉得乱晃，赶快把竿子递给驾娘，自己蹲下。
我曾在书里说，凤姐几乎可以算孙悟空的妹妹。这人什
六九八 么事都敢干，撑船是你这贵族少奶奶可以干的吗？她居然就
撑船，是不是太离谱？金陵十二钗，谁能干这个？黛玉会吗？不会。黛玉只会在潇湘馆吟诗教鹦鹉。宝钗会吗？更不会，她只会在蘅芜苑看书绣花。大大咧咧的湘云会吗？也不会，她只会醉卧石凳上，梦中吟诗。性格豪爽的探春会吗？也不会，她只能在秋爽斋窗下练书法、下围棋。至于李纨，更不会了，她只会在稻香村教儿子、养性情。只有凤姐会在大观园撑船，公开做根本不该是少奶奶做的事。这时的凤姐，不再是手握重权的管家奶奶，只是好奇爱玩的孩子，一个从小被当作男孩儿教养长大的女孩。
年轻姑娘这样素净也忌讳
迎春姐妹和宝玉也上了一只船，跟着贾母的船过来了。其他的老嬷嬷、丫鬟们，沿河随行，拍电视是个非常好看的场景。水里几条船，坐着尊贵的贾母和她请来的客人刘姥姥，还有贾宝玉和姑娘们。岸上，丫鬟、老嬷嬷带着东西，随船走。宝玉说：这里的破荷叶太可恨，不如叫人拔了去。黛玉说，我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就喜欢他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宝玉一听，我林妹妹喜欢残荷，那以后不要叫人拔了。真是林妹妹说什么都是圣旨。
贾母看到岸上有一片房子清厦旷朗，问“这是你薛姑娘
的屋子不是？”得到肯定回答。贾母说快拢岸，上去看看。顺着云步石梯上去，进了蘅芜苑，只觉得异香扑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薛宝钗家是什么人？皇商之家。但她的房间这样简朴，跟庶出的探春小姐，根本没法比了。探春床上吊着翠绿帐幔，宝钗吊着青纱帐幔。贾母感叹起来：“这孩子太老实了。你没有陈设，何妨和你姨娘要些。我也不理论，也没想到，你们的东西自然在家里没带了来。”一边说一边叫鸳鸯去取点古董来，又嗔着凤姐，“不送些玩器来与你妹妹，这样小器。”王夫人、凤姐一边笑，一边报告老太太：“他自己不要的，我们原送了来，他都退回去了。”薛姨妈也说：“他在家里也不大弄这些东西的。”贾母摇头：“使不得。虽然她省事，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像；二则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你们听那些书上戏上说的小姐们的绣房，精致的还了得呢。他们姊妹们虽不敢比那些小姐们，也不要很离了格儿。”这是干吗？批评。
贾母又说：我最会收拾屋子的，如今老了，没这闲心了。这是自谦的话，然后又说：“他们姊妹们也还学着收拾的好，
只怕俗气，有好东西也摆坏了。我看他们还不俗。”老太太可能在暗暗赞扬她的玉儿即黛玉和三丫头即探春的房子收拾得
O
七00 好，一点儿也不俗气。林黛玉和贾探春的房子正是散发书卷
气同时，没有丢掉贵族千金小姐的“格儿”。贾母干脆要亲自给薛宝钗改变格局了：“如今让我替你收拾，包管又大方又素净。我的梯已两件，收到如今，没给宝玉看见过，若经了他的眼，也没了。”说着叫过鸳鸯来吩咐“你把那石头盆景儿和那架纱桌屏，还有个墨烟冻石鼎，这三样摆在这案上就够了。再把那水墨字画白绫帐子拿来，把这帐子也换了。”鸳鸯答应着，说，这些东西还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得慢慢找去，明天再拿。贾母真是人老眼光不老，人老爱美之心不老，人老气派不老。
那么，贾母准备给薛宝钗换上的这几件摆设是什么？石头盆景，是用植物、巧石、水，布置在盆里，变成自然景物的缩影。《红楼梦》第五十三回具体写到贾母有什么样的盆景：八寸来长，四五寸宽，两三寸高，点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贾母既然珍藏，没给贾宝玉，可能这盆景是玉石制造的。纱桌屏，是文人雅士摆在桌案上的小座屏，也叫“砚屏”，据记载苏东坡开始制作。墨烟冻石鼎，是墨烟冻石制作的鼎。墨烟冻石是黑白相间、半透明的名贵石头，可以做印章做工艺品。这三样都非常上档次的。如果摆上这三件，那跟薛宝钗原来摆的土定瓶就有着天壤之别了。土定瓶，定窑是宋代五大名窑之一，它的白釉剔花瓷很名贵。而土定瓶是民间土窑生产的很粗糙的瓶子。我一直纳闷，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从
哪儿淘宝淘来这么土气的低档花瓶？这个瓶子使得一品诰命夫人很不舒服。要用石头盆景、纱桌屏、墨烟冻石鼎取而代之。
贾母稍加点缀，房间气概立刻和原来不一样，虽然仍然素净，却很大方了。蘅芜苑俭朴到超出常规，是不是薛宝钗带点表演意味？我琢磨不透。但这使得贾母很不舒服，连用几个词，“离了格儿”“忌讳”，“来了一个亲戚看着不像”，不像什么？不像贵族千金小姐闺房，倒像穷人寡妇的住处。
有红学家认为，贾母蠲资给宝钗过15岁生日，把珍藏的体己送给宝钗摆设，说明贾母对金玉良缘感兴趣了，贾母对黛玉的疼爱有所减退。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贾母是什么人？享乐型的人物。她也按照享乐型人生，塑造她的宝贝孙子贾宝玉。她能忍受宝玉娶个像宝钗这样“离格儿”“素净”“省事”、这样不求享受的媳妇吗？一点可能都没有。而且贾母喜欢凤姐、秦可卿、林黛玉、晴雯这样伶牙俐齿、风流纤巧的女孩儿。她对粗粗笨笨的袭人兴趣不大。估计她对薛宝钗那张银盆脸也未必感兴趣。贾母把银红色霞影纱给外孙女林黛玉挂窗上，体现的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把水墨字画白绫帐给薛宝钗挂在床上，体现的是礼貌周全的客情。咱们再往后看就知道，过节放鞭炮，贾母本能地把林黛玉搂到怀里面。
我读《红楼梦》是从黛玉进府年龄起，有的红学家不是
说黛玉进府7岁，我就是从7岁开始读《红楼梦》。读了六十多年，读到贾母的年龄仍在读。每次读，都会有新体会，每次读，
都更能理解贾母为什么那样心疼二玉，宝玉和黛玉。至于说
贾母为了薛宝钗疏远冷淡甚至冷遇林黛玉，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贾母在潇湘馆跟王夫人商议给黛玉换窗纱，在蘅芜苑跟凤姐商议给薛宝钗摆古董，换帐子，不管是林黛玉还是薛宝钗，两个性格完全不一样的女孩，不约而同，都一句话不说。好像贾母说的不是她们的事。为什么呢？在众人面前，长辈面前，深闺小姐要三缄其口，这是贵族家庭的规矩，是贵族小姐必须有的修养。不管所谓封建叛逆林黛玉，还是封建信徒薛宝钗，都会自觉遵守。
林黛玉宴席涉《西厢》
凤姐带着人去藕香榭把开宴会的地方布置整齐，上面两个榻，铺着讲究的锦裀蓉簟，华美的毯子和有荷花图样的竹席。每个榻前面摆两张茶几，有海棠花的，有梅花的，有荷叶的，有葵花的，有方的，有圆的。上面两榻四几，是贾母和薛姨妈的，下面一椅两几是王夫人的，其他都是一椅一几，东边是刘姥姥，刘姥姥之下才是王夫人。按照待客之道，把位置摆好后，要吃午饭了。贾母说，咱们今天也行个令才有意思。薛姨妈说：
“老太太自然有好酒令，我们如何会呢，安心要我们醉了。我七0五
们都多吃两杯就有了。”薛姨妈的马屁拍得多精彩，她才是贾母身边真正的篾片儿，这个高级篾片儿不吃贾府的饭不拿贾府的份例，却陪着贾母取乐，随时说叫贾母高兴的话。贾宝玉要喝莲蓬汤，薛姨妈就说贾府吃碗汤也这么讲究，银模子我都没见过。贾母要行酒令，还不知道是什么酒令，薛姨妈先说老太太的酒令难，她说不来。王夫人和妹妹一唱一和，说：说不来无非多喝几杯睡觉去。姐妹一唱一和地讨好贾母。
王熙凤比薛姨妈王夫人更能把握贾母心思。她说老太太行令，得叫鸳鸯来。凤姐知道贾母的令得鸳鸯提醒。王夫人马上命人把鸳鸯的座位排到李纨和王熙凤之上。这好像出格，丫鬟怎能坐当家奶奶的上座？王夫人解释“既在令内，没有站着的理。”鸳鸯行的酒令，是贾母常用的酒令，成语、俗话、诗词都可以用，大白话也可以用。鸳鸯从老太太开始，到刘姥姥止，开始行酒令。先说一副，把这三张牌拆开，说头一张，说完了再说第二张，再说第三张，合成一副的名字，无论诗词歌赋，成语俗话，比上一句，还都得押韵。
鸳鸯说了，现在有了一副，左边是张“天”，贾母说，“头上有青天”，大家说“好”。鸳鸯说，当中是个“五与六”，贾母说“六桥梅花香彻骨”。鸳鸯说，剩的一张“六与幺”，贾母说“一轮红日出云霄”。鸳鸯说，凑成便是个“蓬头鬼”，贾母说“这鬼抱住钟馗腿”。老太太说得很熟。
接着薛姨妈、湘云、薛宝钗都说了令。引人深思的是林黛玉的酒令。鸳鸯说左边一个“天”，林黛玉说，“良辰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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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何天”。宝钗一听，回过头看她。宝钗听出毛病来了，这是
大人们不让我们看的淫书里的艳词。林黛玉怕罚，没注意薛宝钗在观察自己。鸳鸯说，“中间锦屏颜色俏”，林黛玉又来
一句，“纱窗也没有红娘报”。薛宝钗当然还得继续盯着她。黛玉后面说的就不是违禁的话了。薛宝钗一听到“良辰美景奈何天”，就回过头看林黛玉，这是提醒林黛玉不可以说这话，没想到林黛玉继续说出“纱窗也没有红娘报”，一句《牡丹亭》，一句《西厢记》。林黛玉行酒令冲口而出这样的戏词，说明她受《牡丹亭》《西厢记》影响越来越深，这成了后来宝钗教育黛玉的伏笔。
刘姥姥的酒令特别好玩，刘姥姥说，我们庄稼人不过是说现成的本色，大家别笑。鸳鸯说左边“四四”是个人，刘姥姥想了想说，“是个庄家人罢”。大家哄堂大笑。鸳鸯说，中间“三四”绿配红，刘姥姥说，“大火烧了毛毛虫”，大家又笑。鸳鸯说，右边“幺四”真好看，刘姥姥说，“一头萝卜一头蒜”，大家又笑。鸳鸯说，凑成便是一枝花，刘姥姥两只手比画着说，“花儿落了结了个大倭瓜”，引起哄堂大笑。
藕香榭的第二次开宴，和第一次不太一样，这一次讲究坐席要有上下尊卑，喝酒要行酒令，贾母讲得熟练，林黛玉讲得犯禁，刘姥姥居然用自己乡土本色闯过了这一关。刘姥姥在大观园的活动还要继续进行下去，到处搞笑。
第四十一回乡村老太太刘姥姥和妙
七0八 玉、宝玉发生联系。贾母带着刘姥
姥到栊翠庵来，妙玉用梅花上扫下来的雪烹茶，招待黛玉、宝钗、宝玉。刘姥姥醉酒后，稀里糊涂误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