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茉莉粉替去蔷薇硝 玫瑰露引来茯苓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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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倒了些给娘家侄子吃,嫂子回赠她一包茯苓霜。不管是茉莉粉、蔷薇硝、玫

瑰露、茯苓霜,都引起大观园的风波。

五十九回平儿来处理怡红院的事,平儿说:现在有大事小事,很多杂乱的事情。这时李纨派丫鬟来找他,平儿赶快走了。大家说,她奶奶病了,她成香饽饽了。宝玉叫春燕跟她妈到宝姑娘房里找莺儿说几句好话。宝玉为人周到,觉得春燕和她妈得罪了莺儿,该去赔礼。春燕母女刚走,宝玉又隔着窗户嘱咐,不要当着宝姑娘说,反倒叫莺儿受教导。他想得多周到。

娘儿两个出来边走边说闲话。春燕告诉她妈,宝玉常说将来这屋里的人,不管家生子,还是把一个人买来的,宝玉将来都要回太太放出去。这是贾宝玉的民主思想,先于伟大的俄罗斯作家托尔斯泰。托尔斯泰是大地主,他要解放自己的农奴。而我们《红楼梦》小说人物贾宝玉做得比他还早。春燕母亲一听,就阿弥陀佛。

她们到了蘅芜苑,宝钗、黛玉、薛姨妈正吃饭,莺儿去倒茶,春燕母女给她赔了礼。她们告辞要走,蕊官递了个纸包给她们,带去给芳官。蕊官和芳官关系好,给史湘云要来的蔷薇硝,她居然分些给芳官。

芳官来个调包计

春燕回怡红院进来,宝玉看见,点点头,知道你赔过不是了。春燕使个眼神给芳官。芳官出来,她把蔷薇硝给芳官。宝玉为什么不问春燕你去赔不是怎么赔的?因为贾环和贾琮来问候他。宝玉和他两个没可说的,看到芳官手里有东西,有一搭无一搭问了一句,拿的是什么?芳官递给宝玉看,说是搽春癣的蔷薇硝。贾环一听,伸头瞧,嗅到一股清香,弯着腰从靴筒掏出张纸来说:“好哥哥,给我一半儿!”真是个下三烂!你哥哥的丫鬟从小伙伴处得到的蔷薇硝,并不是你哥哥的东西。一个做少爷的,怎么好意思要小丫鬟的东西?而且要一半。宝玉只好答应。芳官不愿意给他,说:“别动这个,我另拿些来。”原来芳官自己也有蔷薇硝,结果找不着了。麝月说:忙什么呀,随便给他点别的,打发他去了就行了,咱们吃饭!芳官包了包茉莉粉。贾环伸手来接,芳官把纸包往炕上一扔。贾环只好拾起来揣在怀里。这个小动作就看出来,

芳官虽是怡红院小丫鬟,身份很低,她还瞧不上环三爷,连跟他互相递递所谓的蔷薇硝,她都不干,得扔到床上。贾环

得了所谓的蔷薇硝,兴致勃勃地找彩云。

彩云正和赵姨娘闲谈,贾环赶快献宝。彩云也懂化妆品,拿过来一看,笑了,说:“这是他们哄你这乡老呢?这不是

九七六 硝,这是茉莉粉。”贾环看了看,觉得这也是好的,留着搽吧。

已经没什么事了,唯恐天下不乱的赵姨娘说:“有好的给你!谁叫你要去了,怎怨他们耍你!依我,拿了去照脸摔给他去,趁着这回子撞尸的撞尸去了,挺床的便挺床,吵一出子,大家别心净,也算是报仇。”赵姨娘竟然说贾母和王夫人外出是“撞尸”,把王熙凤生病说成“挺床”。如果不是有深仇大恨,怎么能恶口恶舌咒骂别人?她还说,“宝玉是哥哥,不敢冲撞他罢了。难道他屋里的猫儿狗儿,也不敢去问问不成!”贾环不敢去问,彩云也劝忍耐,赵姨娘说:“你快休管,横竖与你无干。乘着抓住了理,骂给那些浪淫妇们一顿也是好的。”又骂贾环,“你这下流没刚性的,也只好受这些毛崽子的气!平白我说你一句儿,或无心中错拿了一件东西给你,你倒会扭头暴筋瞪着眼蹬摔娘。”贾环不敢去,被生身妈骂得又愧又急,就说:你支使了我去闹,他们若向学里告了,我挨了打,你还不疼吗?每一遭挑唆我去,我挨了打骂,你一般也低了头。看来赵姨娘挑唆不止一次,贾环因此挨揍,也不是一次。“这会子又调唆我和毛丫头们去闹。你不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服你。”这一句话戳到赵姨娘的痛处。赵姨娘心里最痛的就

是亲生女儿不认她这个娘。她就喊着说:“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再怕不成!这房里越发有得说了。”拿起那一包粉来,飞也似地去了。

赵姨娘大闹怡红院

赵姨娘跑进大观园,顶头遇见藕官的干娘夏婆子。夏婆子看到赵姨娘气狠狠地走来,就问姨奶奶哪儿去?赵姨娘就把这些事给说了一遍。夏婆子一听,正中己怀。藕官烧纸被婆子告发,这婆子就是她的干妈夏婆子。夏婆子听说芳官以茉莉粉变蔷薇硝给贾环,就说:“我的奶奶,你今日才知道,这算什么事。连昨日这个地方他们私自烧纸钱,宝玉还拦在头里。人家还没拿进个什么儿来,就说使不得,不干不净的忌讳。这烧纸倒不忌讳?你老想一想,这屋里除了太太,谁还大似你?你老自己撑不起来;但凡撑起来的,谁还不怕你老人家?如今我想,乘着这几个小粉头儿恰不是正头货,得罪了他们也有限的,快把这两件事抓着理扎个筏子,我在旁作证据,你老把威风抖一抖,以后也好争别的礼。便是奶奶姑娘们,也不好为那起小粉头子说你老的。”赵姨娘本来倒三不着两,别人一戴高帽,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夏婆子真敢给她做证?看后面情节就知,只要损害她自己利益,她跑得比兔子还快。

赵姨娘说:烧纸的事是怎么回事儿,告诉我!夏婆子把藕官的事说了,又敲一句:“你只管说去。倘或闹起,还有我们帮着你呢。”其实真正闹起来,婆子们谁也不帮她。

赵姨娘仗着胆子进了怡红院。芳官等人正在吃饭,一看赵姨娘来,都站起来笑着让“姨奶奶吃饭”,赵姨娘不搭话,

把那包粉照芳官脸上撒来,指着芳官骂:“小淫妇!你是我银子钱买来学戏的,不过娼妇粉头之流!我家里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贵些的,你都会看人下菜碟儿。宝玉要给东西,你拦在头里,莫不是要了你的了?拿这个哄他,你只当他不认得呢!好不好,他们是手足,都是一样的主子,那里有你小看他的!”赵姨娘骂芳官,非常不得体,一个姨太太骂小丫鬟是小淫妇。而且她心里没数,头一句话就说错了,芳官怎么是你买来学戏的?连你都是贾家买的。芳官一边哭一边反驳:“没了硝我才把这个给他。若说没了,又恐他不信,难道这不是好的?我便学戏,也没往外头去唱,我一个女孩儿家,知道什么是粉头面头的!姨奶奶犯不着来骂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买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呢!”戳穿了赵姨娘的身份,你也是奴才!赵姨娘上来打了两个耳刮子。袭人等赶快劝,芳官撞头打滚:“你打得起我么?你照照那模样儿再动手!我叫你打了去,我还活着!”一头撞到她怀里叫她打,大家劝。晴雯悄悄拉住袭人:“别管他们,让他们闹去,看怎么开交!如今乱为王了,什么你也来打,我也来打,都这样

起来还了得呢!”晴雯冷眼看螃蟹,横行到几时,看你这个姨太太,在宝玉这儿,能闹成什么。

湘云的大花面葵官、宝琴的豆官听说芳官被打,跑来跟藕官、蕊官说:“芳官被人欺侮,咱们也没趣,须得大家破着大闹一场,方争过气来。”四个小孩跑进怡红院,豆官一头几乎把赵姨娘撞一跤,那三个上来,放声大哭,手撕头撞,把赵姨娘裹住。藕官和蕊官一边一个,抱住赵姨娘左右手,葵官和豆官一前一后,拿头顶住赵姨娘,“你只打死我们四个就罢。”场面太好玩太好看了,芳官直挺挺躺在地下,哭得晕过去。

晴雯早就派春燕报告探春了。探春、尤氏、李纨带着平儿等来,把四个小丫鬟喝住,问原故,赵姨娘便气的瞪着眼粗了筋,一五一十说个不清。不知赵姨娘的原型怎么得罪曹雪芹了?怎么对赵姨娘没加过一个好词写她?太丑恶了。尤氏、李纨两个不答腔,自然因为碍探春的面子,只是把那四个人喝住。探春叹气,这太叫她没面子,生身母亲和小丫鬟打起来!探春说:“这是什么大事,姨娘也太肯动气了!我正有一句话要请姨娘商议,怪道丫头说不知在那里,原来在这里生气呢,快同我来。”把她那个生身妈拉走,免得继续出丑。赵姨娘还得说长道短,探春说:“那些小丫头子们原是些顽意儿,喜欢呢,和他说说笑笑;不喜欢便可以不理他。便他不好了,也如同

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恕时也只该叫了管家媳妇们去说给他去责罚,何苦自己不尊重,大吆小喝失了体

九八O 统。你瞧周姨娘,怎不见人欺他,他也不寻人去。我劝姨娘

且回房去煞煞性儿,别听那些混帐人的调唆,没的惹人笑话,自己呆,白给人作粗活。心里有二十分的气,也忍耐这几天,等太太回来自然料理。”赵姨娘被亲生女儿劈头盖脸教训一顿,哑口无言,还拿出个榜样,周姨娘怎么没事,你不跟她学学?

探春心里清楚,生身母亲这次大出洋相,肯定有人挑唆。探春接着下令查一查谁挑唆的。

探春问分到梨香院戏子艾官,艾官悄悄告诉探春:都是夏妈素日和我们不对,造谣生事,她前天赖藕官烧纸钱,幸亏是宝玉叫她烧的,宝玉应了,她才没话。今天我给姑娘送手帕去,看见她和姨奶奶在一块唧唧喳喳说了半天,看见我才走开了。艾官揭发是对的,夏婆子和赵姨娘唧唧喳喳说半天,就是在挑唆她。探春很谨慎,只答应着,并不作证据查办夏婆子。大观园人事关系复杂,夏婆子外孙女蝉姐儿,恰好在探春处当差,看来也是一个月拿五百钱的小丫鬟。翠墨叫蝉姐儿买糕去。蝉姐儿说,刚才扫院子了,我的腿生疼,叫别人去吧。翠墨笑了说:“你趁早儿去,我告诉你一句好话,你到后门顺路告诉你老娘,防着些儿。”把艾官告夏婆子的事告诉她。蝉姐儿一听,赶快接了钱找她姥娘去。她到了厨房,派个婆子出去买糕,她一边骂一边把刚才的话告诉夏婆子。夏婆子不是对赵姨娘连说了两次,你去闹我给你做证?

听了探春可能追查是谁挑唆,她又气又怕,又想去找艾官问她,又想到探春跟前诉冤,挑唆赵姨娘的胆子早就烟消云散。

这时芳官来找柳家媳妇:“柳嫂子,宝二爷说了:晚饭的素菜要一样凉凉的酸酸的东西,只别搁上香油弄腻了。”柳家的说:“知道,今儿怎么遣你来告诉这么一句要紧的话。你不嫌脏,进来逛逛儿不是?”芳官进来,替蝉姐买糕的回来了,芳官开玩笑说,“谁买的热糕?我先尝一块儿。”蝉姐儿接了:“这是人家买的,你们还稀罕这个。”这就带醋意了,你们怡红院的人还稀罕别人的糕?柳家的赶快说:“芳姑娘,你喜吃这个?我这里有才买下的给你姐姐吃的,他不曾吃,还收在那里,干干净净没动呢。”拿一碟子出来给芳官,又要去给芳官倒茶。芳官拿着那糕,举到蝉姐儿脸上说:谁稀罕吃你那个糕,你给我磕头我也不吃!芳官非常任性,居然拿着糕掰下一块一块,扔到外面喂小鸟,还说:“柳嫂子,你别心疼,我回来买二斤给你。”小蝉气得冷笑:“雷公老爷也有眼睛,怎不打这作孽的!”媳妇们说,算了,不要见面就吵架。

柳嫂子见别人都走了,出来和芳官说:“前儿那话儿说了不曾?”柳嫂子曾在梨香院厨房当差,和小戏子关系比其他干娘好。她看到芳官到了怡红院,又听说宝玉将来把奴仆都放出去,就想把女儿弄到怡红院,拜托芳官去说。芳官觉得这事容易,但现在探春管家,要拿几个有面子做法,现在不能提这事。

玫瑰露引出茯苓霜

芳官回到怡红院,在这之前,把宝玉的玫瑰露倒了点给柳五儿。玫瑰露是贾元春送的,贴着鹅黄标志,王夫人心疼

儿子,给宝玉病中喝的。芳官居然倒些给柳五儿,柳嫂子说

柳五儿特别喜欢,芳官说我再给她点。回来报告贾宝玉。宝玉说,都拿去吧!如果只拿茶杯倒点,还出不了后面情节。连瓶子拿去,就成为一个大事故引头了。

芳官拿了这瓶子去,柳家的正好带着她的女儿来散闷。芳官告诉她,这是玫瑰露,连瓶子都给你们了。五儿问芳官,“我的话到底说了没有?”芳官告诉她现在不能说,三姑娘找人扎筏子,要寻我们屋里的事还没寻着,何苦往网里碰去。还不如等老太太、太太闲了,先和老的说了,没有办不成的。宝玉身边小丫鬟编制已经缺两个人,小红,凤姐要了去,坠儿,轰出去了。

柳嫂子去看五儿的表哥,把珍贵的玫瑰露倒了一些去,从井上取凉水和起来,给侄子喝了一碗。恰好几个小厮来问候她侄儿。其中有钱槐,这名字有趣,钱槐不就是钱坏?是赵姨娘的内侄,陪着贾环上学。他看上柳五儿,一再求婚,五儿不干,五儿想进怡红院,不接受钱槐求婚。柳家的见钱

槐在,就跟哥嫂告别。她的嫂子取一个纸包,送她出来,说:这是你哥哥昨天门上当班,有官员来拜,送了两篓子茯苓霜,你哥哥分了这点。这东西最补人,给外孙女吃吧。我本想带着去瞧瞧她,现在主子不在家,各处查得严,我也没差使,我不能往那儿跑,听说最近里面是家反宅乱的。

贾母们不在家,整个贾府家反宅乱。柳家的带回来的茯苓霜,在后回又会惹出王夫人那儿的失窃案。

《红楼梦》不是写宝黛爱情、凤姐理家?但《红楼梦》也是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它在写宝黛爱情和凤姐理家同时,笔触深入封建家庭的角角落落,把身份低微的粗使丫鬟、粗使婆子,他们人生当中有什么样烦恼,他们之间发生什么样纠葛,借助于茉莉粉、蔷薇硝、玫瑰露、茯苓霜,这些似乎非常微不足道的小物件,把社会生活巧妙地描绘出来了。好的作家就是一滴水里可以照见太阳,曹雪芹就是这样一个伟大的作家。

王夫人玫瑰露失窃,告失盗就是贼,彩

云偷给贾环。宝玉怕揭出真相来后损害探春,自认是他开玩笑从王夫人那拿的,替贾环隐瞒赃物。平儿回复凤姐,凤姐不信,要继续追查,平儿劝她施恩,说服凤姐,放了林之孝家抓起来的柳嫂子和柳五儿。平儿处理事务细心、冷静、面面俱到,宝玉在这几出奴仆争斗中与人为善,是为了探春,也为柳五儿。六十一回开头,接着厨娘柳嫂子和大观园看门小厮说话。小厮要她说进园子捎几个杏出来。柳嫂子说了很大一段话,你舅妈就在里面管果子,你怎么找我要?仓老鼠和飞老鸹

去借粮,守着的没有,飞着的倒有?小厨房有大门道

《红楼梦》只要出来一个人物,总有符合身份的精彩语言。芳官对赵姨娘说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一句话就把聪明灵秀、口才伶俐的小姑娘写活。柳嫂子这一句“仓老鼠和飞老鸹”是民间俗话,读者凭这一句话就能把这个人记住。苏联作家马卡连柯说,写小说时一个用得其所的字就可以给


第五十九回 柳叶渚边嗔莺咤燕 绛云轩里召将飞符第六十一回 投鼠忌器宝玉瞒赃 判冤决狱平儿行权